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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终究是老僧引起,若老僧不生思乡之念,不种这蔓殊陀华花,那么也不会有这药物,没有这药物,刘夫子自然不会因之而死,甚至有许多人都会留下性命。」鸠摩什长嘆了两声:「莲玉生,此间事了之后,你带着全寺僧众,将蔓殊陀华花尽数挖了,不得留下丝毫!」

「是,师尊。」莲玉生合掌道。

「那倒不必。」赵和眉头皱了起来:「若是鸠摩什师傅信得过我,可将配方与蔓殊陀华花的种子交给我。」

鸠摩什讶然:「这等害人之物,还留之做甚!」

「在恶人手中是害人之物,在善人手中就是救人之物,比如说医家,许多医家手段,都是因为病人吃不住痛而无法施为,若有了这种药,病人不觉疼痛,或许能救许多人。」

鸠摩什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嘆道:「老僧拘于成见,不曾想起此药的用处,善哉,善哉,祭酒心怀慈悲,所以每思一物,便往善处着想,老僧不如祭酒多矣。」

莲玉生在旁连连点头。

赵和对这种恭维之话没有半点兴趣,他一直在观察鸠摩什,这位老浮图僧泛海而来,可以说孤身一人在齐郡开创了老大事业,声望远播至了咸阳,他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但鸠摩什始终带着悲悯之色,哪怕面对审期的连续质疑,他一不动怒,二则坦然。

微微吸了口气,赵和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之后,他眼开来。

若他能放手施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鸠摩什乃至清泉寺阖寺上下尽数捉捕,至少要拘押住,待彻底洗刷了他们发嫌疑之后,再将他们放走。

但是浮图教在齐郡影响太大,清泉寺隐约是诸寺之首,若真这样做,说不得就要激起民变。百姓总是容易被煽动,这样一来赵和在齐郡会更加艰难,毕竟管权之类躲在暗处的傢伙,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赵和只能转而言它:「三日之后,便是上师在稷下学宫中说法之时,上师可曾准备好了?」

鸠摩什坦然道:「我所说者非我之法,乃浮图之法,浮图早已备好,何须我去准备?」

「浮图教将万事归之于因果,我却以为事在人为,我对浮图教最看不上的地方便在此,积善行德以期来世……虽然是劝善之举,但为何不今世就努力,何须待到来世?」赵和道。

莲玉生喃喃念了声,将双掌合在一起,似乎有些不满。鸠摩什却仍然一笑:「来世今世,皆是为善,何须分辨彼此?」

「上师对名家诡辩之术倒是极精擅。」赵和道。

鸠摩什却悠然道:「名家自然是了不起的,但如祭酒所言,名家其最大要旨,便是诡辩……我在天竺,曾与更西的国家学者相谈,他们说泰西之地,亦有一大秦国,国中好辩成风,也有一家学派专攻于此,我稍窥其奥义,比起名家更为精湛。」

赵和眼前微微一亮:「说起来还未曾向上师请教天竺与天竺以西之事。」

鸠摩什当下开口,说起天竺之事:天竺只是地名,其实有邦国超过二百,大者相当于大秦数郡,小者则不则大秦一县。在天竺往西,乃是波斯,曾经兴盛一时……

鸠摩什与赵和真的讨论起天竺和天竺以西的诸国来,只不过赵和所知者,多是从前人的书中所得,而鸠摩什则与波斯、天方之人都有过交道。

两人其实都知道,他们在这里谈话之时,审期已经悄悄离开,去找寺中的僧人、游客打听了——赵和不可能只听鸠摩什与莲玉生的三五句话,便放弃对他们的怀疑。只不过探讨异域之事,也是件极让人快乐的事情,特别是讲到西面的那个大秦国,学术昌盛,国家繁荣,就是赵和也不禁悠然神往,恨不得能够带稷下诸生前去,一来传播自己这边真正大秦的学术,二来也能交流切磋,采它山之石以攻玉。

但鸠摩什说到最后,却是长长嘆了一声:「只不过一切繁华,终归泡影,一切兴盛,总有衰时,我们所说的,都是三五十年前的西秦之地,如今西秦之地成了什么模样……」

赵和心中一动:「怎么,西秦之地有变动?」

鸠摩什沉默了一下,仰头看着天空。

此时乃是白昼,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得紧。赵和跟着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讶然道:「上师有何话不可说?」

「四十余年前,天空之上,突现绿惑,此事赵祭酒可曾知晓?」鸠摩什道。

这件事情,赵和当然知道。

事实上,十五年前所谓星变之乱,就与这颗绿色惑星有关。这颗绿色惑星突然改变轨迹,在虚空之中炸开,然后化成流星,坠落于天下各地。

鸠摩什道:「自绿惑出现之后,西秦之地便开始动荡,不仅西秦,天方、波斯还有天竺和大秦,都是动荡不安。大秦好在有烈武帝,一代雄主,强行镇之,并未生出大乱,但其余诸地,破国灭族者不知凡几。我来大秦之前,便曾听说,西秦那边颇有东征之意。」

「东征?」

「对,自西秦直至大秦,数万里之徵伐,若真为此事,终是……」鸠摩什说到这,合起掌来,念了一声后又说道:「我此前去咸阳,听到有人唱了一支曲,据说是数年之前在咸阳独领风骚的大才子罗运所作。」

赵和心中一动,他想到那位风度极佳的终南隐士,若论风仪,他还可以胜过莲玉生一筹,当真是赵和见过的顶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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