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徐徐说道:「若我是犬戎头领,我也会这么想。」
施同一扬眉:「赵郎君此言何意?」
赵和一笑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若我是犬戎首领,想到我们这些秦人,刚刚才从俘虏状态之中脱身,可谓魂不守舍、胆战心惊,就如那些受惊的猎物,除了躲回老巢,还能做什么呢?」
施同沉默起来。
赵和又道:「犬戎人不仅是好的牧民,也是好的猎人,犬戎犬戎,与猎犬为伴,方是犬戎,我们想要回石河关这件事情,犬戎如何不会知晓?换作我是犬戎头领,我必然在前往石河关的各处隘口设伏,只等你们自投罗网。只不过这一次自投罗网之后,他们无需秦人运送炮车,只怕等待施副尉和这些兄弟们的,就只能是屠刀了。」
施同抬头反看着赵和:「那赵郎君的建议就不凶险么,你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折行向东,但你看看,这些兄弟们多少都是伤病累累,如何能跟着他东去?而且东去途中,犬戎人怎么会不调集大军前来围追堵截?这些兄弟们便是死,死在石河关下,总胜过死在没有意义的胡奔之中!」
赵和苦笑道:「我如何会让他们去死?我只是想要跳出犬戎人的陷阱罢了,最终还是要回石河关的。」
施同不以为然地道:「谈何容易,我们兵刃缺乏,又无粮秣,根本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些事情。」
赵和低下头,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徐徐问道:「施副尉,我想问你一句真心话,也请你真正回答我。」
施同道:「你只管问就是,能答,我自然会答。」
赵和站起身来,凛然道:「施副尉之所以拒绝我,究竟是真的看不起我的策略,还是不放心我这个外人,或者干脆就只是因为不愿意放下兵权,听候我这一个年轻的外来之人差谴?」
此问一出,施同顿时面色涨得通红。
第三八章、搏命求活
从见到赵和起,施同眼中的赵和就是一个和气的年轻人,脸上总是带笑,与身边的部下侍卫能够相互取笑玩闹,遇到不同意见也可以耐心倾听,感觉此人似乎没有什么脾气,说话也总是委婉,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伤害到别人一般。
但是,当赵和的三个原因说出之后,施同就意识到自己恐怕看错了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不是没有锋芒,而只是藏着罢了。当他真正露出獠牙之时,言语直指人心,甚至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因为赵和所说的三个原因,正是他心底反覆权衡的三个原因,他之所以拒绝赵和的建议,这三个原因起了决定作用。
只不过三者都藏有他的私心。
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涨成了猪肝之色,施同身边那四位曾经参与大鸟小鸟相扑的壮汉,个个起身对赵和怒目而视,而赵和身边的阿图也是站了起来,将始终罩着脸的兜望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死鱼一般看着他们。
看得他们有些不寒而慄。
赵和又继续道:「若是看不起我的策略,那我倒觉得奇了,我这策略,说起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之计,当年郭副都护能在大厦将倾之时保住半个西域都护府,靠的不也是这一招么?」
围在施同边上的那些旧西域都护府之人,闻得此言,不免都是一愣,然后有人暗暗点起头来。
赵和说的没错,他要求不回石河关改向东进的策略,确实与当年副都护郭昭不再东撤而是西进的思路如出一辄,若是否定赵和的策略指责这个策略愚蠢,就是指责当年郭昭保下半数西域都护府秦人的策略愚蠢。
赵和又继续道:「若是不放心我这个外人……我虽然不出自旧西域都护府,但我是秦人,我并未带多少人来北疆,所以我不依靠诸位还能依靠谁,不把诸位当作自己的兄弟袍泽还能把谁当作自己的兄弟袍泽?我与方信都接近石河关,原本如今可以在北州安然高卧,若不是将诸位当作自己手足,又为何会甘冒奇险,来救出诸位,放火烧去犬戎人的炮车?」
此语让点头的人更多了。
赵和做了这么多事情,若还将他视为外人,甚至怀疑他是犬戎人的奸细,不是愚蠢就是坏得透顶。
便是施同,也无法将这种想法公开说出来,公开说出来之后,别的不说,只怕他身边的方信就要第一个起来反对。
赵和又开始说最后一个原因:「至于放不下兵权听我一个年轻之辈的命令,那就更不用提了。我来北疆,一是联络旧西域都护府,二是建北庭都护府。我所求者,乃是整个北疆,我想收拢的兵权,是所有在北疆的大秦壮士和附秦胡族,这里区区不足千人的兵权,我如何会看在眼中?」
听到这,众人心有不免有些怒气,也有些沮丧。赵和又没有说错,这里的秦人,还不到一千人,其中还有些伤病,短时间内没有战斗力,对赵和来说,夺这些兵权,并无多大意义。
赵和继续道:「我虽年轻,且不说我在中原之事吧,也不说我在南疆,只说到了北疆,只说将诸位自犬戎人手中救出这一役,诸位觉得我智略胆气如何?」
这些秦人当中,有人便应道:「赵郎君智略胆气,我们都极为嘆服。」
赵和一摊手:「既是如此,那不就得了,施副尉你还犹豫什么呢?」
施同面色越发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