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话吓到了周围的宫人。
陛下竟然处死了三殿下的所有随从。
今夜一次打死了十五个人!
十五个!
这在宫里十分罕见的。
早晨还是熟悉的伙伴,现在却阴阳两隔了。
兔死狐悲,宫人们的心中充满悲凉,哪天说不定就轮到他们了。
杀戮也吓得他们瑟瑟发抖,寒意透骨。
胆小的宫女已经悄悄抹着眼泪。
屋里沉寂下来。
只有一小只“公鸭子”还在教育病人,说的都是圣人的大道理,
“子曰,贤贤易色……”
鸭鸣阵阵,惹人心烦。
朱允熥尤其遭罪,鸭鸣钻进耳朵,撕扯他最后的一点清醒,
头疼欲裂,脑瓜子嗡嗡的,甚至出现了幻觉。
朱允熥有些疑惑,吕氏没教育他,病人需要静养吗?
终于,朱允炆说的口干,
“来杯茶!”
接过茶杯,他瞬间从“公鸭子”变回殿下,
喝茶的样子十分斯文,高贵典雅,一举一动都很有范儿。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朱允熥也感觉好受了一些。
当朱允炆放下茶杯,鸭神又上身了。
少年的思维总是跳跃的,
他站起身,左右扭了扭,得意地拍了拍洁白的袍子,
“老三,看!”
“母亲给我置办的貂裘!”
“辽东的雪貂哦!”
他又抬起脚,
“看,新的鹿皮靴子!”
朱允熥终于明白了,屋里暖意融融,可是小鸭子进屋就嘎嘎嘎,一直没脱貂裘,
宫女要帮着脱,还被他拒绝了,
原来是炫耀来呢。
终究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朱允熥宽容地笑了笑。
“公鸭子”的思维再次跳跃:
“老三,听说你脑子摔坏了?”
朱允熥低声问道:
“你哪位?”
朱允炆愣住了,表情有点尴尬,
说了这半天,我舌头都要磨起泡了,你竟然不认识我?
刚才的话我都白说了?
几个年幼的宫人捂着嘴,耸着肩,无声地笑了。
朱允炆指着朱允熥对宫人说道:
“他竟然不认识我了。”
“果然是摔傻了!”
朱允炆又一阵嘎嘎乐,
宫女、太监都跟着笑。
这是太子妃的心肝宝贝,东宫真正的“殿下”,
可比床上这位重要太多了,
她们必须小心伺候,跟着一起喜怒哀乐。
一个太监小声提醒朱允熥,
“三殿下,这是您的兄长!”
这话说的很讨巧,太子妃不喜欢他们叫朱允炆“二殿下”,
朱允熥也不能叫他“二哥”。
太监的这句话既避开了忌讳,又点名了身份,提醒朱允熥,面前的是你哥。
朱允熥心中冷笑,我当然知道。
刚才宫女叫的时候,我清醒着呢。
朱允熥忍着脑袋炸裂般的疼,故作疑惑道:
“我的兄长?不是已经死了吗?”
朱允炆不高兴了,
“呸!呸!呸!”
“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死的是你大哥!”
“我是你二哥!”
朱允熥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朱小二。”
朱允炆气的小脸都红了,
小二?
这不是叫店伙计吗?
咱是太子的嫡长子、陛下的嫡长孙,高贵的殿下,怎么能和店小二相提并论?
自己的尊贵被践踏了!
朱允熥在他面前,都是陪着小心,不敢叫“二哥”,只敢叫他“哥”、“哥哥”,
每次都叫的很甜。
没想到,摔了一次胆子大了。
宫人都低着头,装没听见,更没人敢笑。
朱允炆冷哼一声,
“你这么乱叫,会惹母亲生气的。”
朱允熥平静地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太阳穴突然一阵剧痛,他想伸手揉揉,可是双手没有力气抬起来。
也许,不等你母亲来找我算账,我就要被你吵死了。
朱允炆有些意外,朱允熥很怕母亲的。
往常只要搬出母亲,他会立刻求饶。
今天是怎么了?
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
他摔傻了!
朱允炆眼珠子一转,反击道:
“老三,那我叫你‘三傻’,‘朱三傻’。”
他觉得自己反击的漂亮,不断地叫“朱三傻”,又叫又笑,
屋子里又塞满了他嘎嘎的声音。
朱允熥眼前不断发黑,头疼的有些麻木了,心中无比渴望清静。
可是朱允炆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兴致高昂。
朱允熥心中无比痛恨,
这就是个熊孩子,
不,是熊鸭子!
该怎么赶走他呢?
朱允炆追问道:
“三傻,为什么叫我‘朱小二’,而不是不叫‘朱老二’?”
他甚至觉得逗逗傻子解解闷,也挺好的。
朱允熥虚弱地回道:
“因为秦王还在,你不配。”
秦王朱樉(shǎng),太子朱标的二弟,
封地在西安。
朱标这次北上巡抚,行程就包括秦王那里。
朱允炆有些意外,
“三傻,你也不是完全傻啊,竟然记得二叔。”
转头他又幸灾乐祸,
“三傻,你竟然叫二叔‘朱老二’!”
“等父亲回来我就告诉他,看父亲怎么修理你!”
“你死定了!”
朱允炆得意的嘎嘎大笑,他感觉自己捏住了老三的软肋。
他的笑犹如锤子,一下一下敲击朱允熥的脑袋,
朱允熥犹如受刑一般,脑袋一跳一跳的疼,脑子也很乱,
疼痛毒蛇一般缠绕,从头部蔓延到整个脑袋,眼睛开始肿胀,鼻子酸疼,
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就是不晕过去。
怎么才能让该死的朱允炆闭嘴?
朱允熥突然皱起了眉,
胃里一阵翻涌,转眼已经到了嗓子眼。
他一侧身,刚才喝的药喷涌而出,直接喷在了朱允炆的一身,
不少还溅在了朱允炆红扑扑的小脸上。
朱允炆尖叫着,猛地跳了起来,
“啊!”
“呸!呸!”
“都喷到我嘴里了!”
“该死!”
“脏死了!”
朱允炆来不及拿丝帕了,急忙撩起袖子擦脸,
看着半身的呕吐物,
新换的裘服废了,
新的鹿皮靴子也不能要了。
朱允炆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终于,他破防了,
指着朱允熥破口大骂:
“朱三傻!”
“你该死!”
“你是个混蛋!”
“太晦气了!”
“这是我的新袍子!新鞋子!”
“怎么没摔死你个傻子!”
他不再是一只嘎嘎烦人的鸭子,
而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狗,尖声娇吠。
朱允熥静静地看着,只觉得有趣,一时忘记了病痛。
宫人们都慌了,
有的拿着湿布要帮着擦,
有的要找衣服给换,
众人乱做一团。
“都滚!滚开!”
朱允炆并不领情,连踢带踹,将她们推开。
看着洁白貂裘上的棕色药液,空气飘荡着酸臭的气息,还有喷到嘴里的……
呕!
朱允炆受不了了,连声干呕。
突然,他搬起了锦凳,
目漏凶光,朝朱允熥砸去。
“我打死你!”
这一刻,他从小奶狗,又变成了凶狠的吉娃娃。
朱允熥无力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凳越来越近。
凳子是冲脑袋来的,
“吉娃娃”呲牙咧嘴,脸都扭曲了,
显然起了杀心,
如果这凳子砸实了,自己就彻底完犊子了,
穿越未半而中道崩殂。
“殿下,不要啊!”
宫人们齐声惊呼,上前阻拦。
可是都慢了半拍。
眼看着凳子落下,胆小的宫女当场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