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神情严肃,
“国公爷,大殿下早夭之后,殿下就再也当不上安乐王爷了!”
蓝玉陷入了沉思。
王行分析道:
“我朝要立嫡长子。翻看史书,其实嫡子、嫡孙都有资格继承大统。”
蓝玉点点头:
“这正是大家拥护熥儿的底气。”
王行接着问道:
“国公爷去向吕氏服软,她能放过殿下?”
“她能放过她儿子的潜在对手?”
蓝玉有点迟疑了:
“夺嫡本来就是勋贵的心思,现在都放弃了,她还想怎么样?”
“再说了,熥儿可是陛下的嫡孙!”
王行苦笑道:
“国公爷一向杀伐果断,怎么遇到殿下这件事,怎么反而糊涂了?”
“陛下在,他们的小动作就从没断过。”
“等太子登基,只怕殿下连一顿安稳饭都吃不到。”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道:
“等朱允炆登基,殿下该有性命之忧了。”
“国公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王行端起茶杯,慢慢品起了茶,
给蓝玉时间去消化。
他早就发现了,蓝玉一直太宠溺朱允熥,
一旦涉及朱允熥,国公爷做事就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其实蓝玉很精明,
在草原、在西凉,他杀的敌人望风披靡,
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力,
更是他的智慧。
蓝玉之所以遇到朱允熥就犯糊涂,是关心则乱。
常氏只留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蓝玉不想让孩子有任何一点闪失。
女儿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对吕氏一系没有威胁。
可是朱允熥在这个位置,无论他想不想,都站在了风口浪尖。
今天索性一次将情况分析清楚,让蓝玉早日清醒。
蓝玉张口结舌,半晌才喃喃道:
“先生分析的对!”
“是老夫迷糊了!”
熥儿除了登基,别无选择!
其他所谓的路,都是死路!
良久,蓝玉虎目精光爆射,杀意凛然,
“那就开战!”
“扶熥儿上位!”
王行很欣慰,
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又回来了!
蓝玉冷哼一声,
“死路?那是吕氏他们走的!”
蓝玉战意升腾,
王行满脸笑容,国公爷终于打破了心障
他放下茶杯,立刻又泼了一盆冷水:
“国公爷能全力以赴,可惜殿下那边帮不上忙,甚至可能帮倒忙。”
蓝玉哈哈大笑,摆摆手道:
“先生,熥儿还是个孩子。”
王行苦笑道:
“殿下被吕氏驯化了十三年,”
“不读书,鲁莽,冲动。”
“敏感、多疑、暴虐,又胆小。”
王行说了一堆毛病,最后连连摇头,
就差说,这孩子废了。
这些问题,随便一个放在其他孩子身上,都是大问题了。
现在都集齐在一个孩子身上。
蓝玉老脸火辣辣的,
“老夫的外孙子,没那么不堪吧?”
王行看看他,笑而不语。
蓝玉有些尴尬,
“先生说的,有些是对的,不过熥儿还小。”
王行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蓝玉只好点头承认,
“好吧,先生说的都对,这孩子被吕贱人给养废了。”
说完这句话,蓝玉心里一阵刺痛。
其实,王行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朱允熥胸无大志,
目光短浅,
面对宫人、百姓,就脾气暴躁,非打即骂,
见到上位者,又胆小如鼠,畏畏缩缩,话都说不清楚。
完全没有人君之相!
夺嫡的过程十分凶险,一着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这个输,可不是罚酒三杯,那是数万颗人头落地。
可是偏偏要拥立的人不行。
夺嫡的过程就是难上加难了。
蓝玉突发奇想,
“先生,要不老夫送他逃走,去海外当个富家翁?”
王行哭笑不得,国公爷还是舍不得朱允熥以身犯险。
“国公爷,向哪里逃?”
“殿下可是太子的嫡子,是有名份继位的!”
“陛下能不找吗?”
“太子能不找吗?”
“等朱允炆继位,更会搜山检海地找。”
“万一殿下的名字被匪类拿去作乱呢?”
王行的一席话说的蓝玉老脸一红,这道理太简单了。
蓝玉摆着蒲扇般的大手,
“咱就随便一说。还是得夺嫡。”
王行无奈地说道:
“是啊,只能放弃幻想,迎难而上了,国公爷!”
蓝玉道:
“先生找一两位有大本事的才子,去教授熥儿,怎么样?”
“老夫就不信了,还教不好他。”
“学生试试吧。”王行抱着茶杯应付了一句。
他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委婉地提醒道:
“殿下十三岁了,已经太晚了,根基被吕氏刻意弄坏了。”
蓝玉长叹一声,心痛地
“这孩子命苦啊!本来是个安乐王爷的命!”
两人相对无言,心中苦涩的很,
为朱允熥的命运,
为淮西勋贵的未来。
朱允熥被吕氏养坏了,烂泥扶不上墙。
可又必须扶。
蓝玉,一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大将军,无所畏惧;
王行,学富五车,智谋过人,明初十大才子之一。
两个当世的人杰,也都深感无力。
愁绪犹如大海,淹没了书房,让两人难以呼吸。
蓝玉反而激起了斗志,
“老夫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给这孩子搏条生路!”
淮西武将掌控大明过半军队,
还是可以和陛下掰一掰手腕子的。
“国公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丈夫也!学生愿附骥尾!”
王行坚定地说道。
东宫。
自韩永成走后,朱允熥一直半醒半睡,
头疼的厉害,火烧火燎一般,偶尔还有一点恶心。
总是睡不踏实。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人生地不熟,他本来就想着用失忆大法的。
现在有陈御医背书,“失忆”就顺理成章了。
感谢陈御医!
韩永成出去时间不短了,朱允熥有些担心。
“韩永成呢?”
这小子心里装不下事,别说漏嘴了。
“殿下,韩公公被太子妃叫去了。”有宫女回道。
“他被打死了,来不了了。”一个公鸭嗓子懒洋洋地回应。
宫女挑开帘子,恭敬地叫着“殿下”,
朱允炆带着一股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朱允熥有些失落。
宫里唯一的熟人,就这么突兀地没了。
自己还两眼一抹黑呢,就成了孤家寡人。
宫里的礼仪一窍不通,
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还没搞清楚,
现在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有点小麻烦。
朱允炆像进了自己的院子,看看药方,随手翻了翻药材,
吕氏让他去睡觉,但是他听说朱允熥摔傻了,
每次来人,都要宫女提示对方是谁,反应很迟钝。
竟然还问太子去哪里了。
父亲是去巡抚关洛了,朱允熥竟然给忘记了,
这个不孝子!
趁着小韩子被打板子,他偷跑来看傻子。
朱允炆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上下打量朱允熥。
看着朱允熥的惨状,朱允炆有些幸灾乐祸,
“啧啧……看你这熊样!”
朱允熥看看他,没有理会。
现在浑身没一块舒服的地方,他不想说话,只想安静地躺着。
朱允炆却摆起了兄长的架子:
“你知不知道,陛下震怒,打杀了陪你去的所有随从。”
“知道为什么吗?”
“陛下生你的气了!”
“你老是闯祸!陛下很烦你的!”
“还有,你要是摔死了,你让母亲如何自处?”
“你做事不动脑子的吗?”
“你什么时候能让母亲省点心?”
“你怎么就不为母亲想想呢?”
“子曰……”
朱允熥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张一合,鸭子一般嘎嘎地叫个不停,
好像有五百只鸭子跑进了屋子,
嘈杂的鸭鸣直往耳朵里钻,似乎要钻进脑袋里。
脑袋要炸了。
头上有几根血管跳的厉害,
又有些恶心。
眼前直冒金星。
朱允熥厌恶地看着便宜二哥,
现在只想扯出他的舌头,狠狠地勒在他的脖子上。
可惜自己连坐起来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