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际,吕松想起一件事来,看向诸葛警我,明知故问道:“笑和尚三上百蛮山,诛除绿袍老祖功劳不小,我自那以后与他缘悭一面。不知笑和尚是否来了东海找苦行头陀复命?”
“有劳吕师叔关心。”
诸葛警我拱手一礼,道:“八月中秋一过,苦行师叔便要飞升,飞升以前衣钵传与笑师弟,届时宝相夫人业已脱劫,所居风雷洞留与笑师弟面壁,需十九年苦功方可二次出世。”
“面壁虽苦,静中参悟玄机,也算因祸得福,不比我们俗事缠身清修不得。”吕松叹了声,冲诸葛警我一拱手,随即分头巡视海岛。
日近正午,地壳真火发动,风雷正盛,八姑与英男去到风雷洞所在幽崖侧面数十丈处防守,呈圆形环绕。
钓鳌矶上紫玲姐妹关心宝相夫人安危,循声望去,海风呼啸卷起浪涛,难以远眺,虽有万全准备,事关至亲,也不禁暗暗担心起来。
说钓鳌矶高出海面百丈,道一声海上仙山也不为过,但跟东海本身比较起来,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吕松所虑的不过是宝相夫人遭劫当日,现在还没到费心思的时候,坐在高处玩赏奇景,与心神交相辉映,洗一洗铅华,难得没有打坐用功。
天公不作美,适才还是风和日丽,这会儿海面一荡,乌云转瞬汇聚,黑压压一片好比魔幡罩下,同海水两相对比,在底下露出短短一抹银白。
应是海风二次吹动的缘故,乌云散开,变得薄如黑纱,云脚下浪头一接连打上空中,海神显圣,洗净碧空,霎时云雾倒卷,遮蔽海天一角。
朦胧细雨,初时还觉幻听,耳边似有雷鸣电闪,天鼓震动,猛地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雷云聚了又散,幻灭不定,水中恍若涌起一股巨力,震得海浪升腾窜进云端,光影中模糊现出鱼龙鬼怪。
一声长啸响起,似哭似嚎,啸声中饱含苍凉之意,恍若由远古彼岸传来此世。啸声将断未断之时,滔天巨浪再度出现,将阴沉沉的天空击得粉碎,现出鸣叫巨物一隅。
吕松面上惊奇经久不散,半晌喃喃道:“神鲸起舞,造化雄奇,像这般天地所钟生灵,才是世界的主人啊!成神做仙,不过是人之向上小道,非是大道。”
渐渐风止雨歇,不觉便到午夜时分,清光大来,一轮明月悬上天中,碧海云天,烟波浩渺,潮音奏鼓鸣笛,与呜呜风声交织成一首无名仙乐。
吕松收摄心神,将目光放回钓鳌矶,就看紫玲姐妹不知何时同八姑、英男换了防务,寒萼在风雷洞一侧被五个浑身雪白不着一丝,红眼绿发的怪人围住,紫玲正飞奔过去救援。
一道金光落下,神驼乙休出现吕松身边,吩咐诸葛警我领着八姑去风雷洞,方才与吕松打招呼,道:“早知道五弟会来此主持,我就在山里偷闲了,省得两地奔波。”
吕松笑道:“司徒平被大哥带走,与我也有几分干系,我总得来此助宝相夫人脱劫成功,稍有疏虞,我没脸再回峨眉,必要亲身赶至才能安心。”
乙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拿手一指风雷洞,“五弟可知那几个腐尸是谁在暗中作怪?”
“大哥这是要考较我啊!”
吕松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来的是百欲鄢什,专以采补修炼邪法。他还是妖尸谷辰原来同门,在玄阴教下修行,玄阴教覆灭之时,只他一个逃出,潜藏南海。想必他是想取得宝相夫人炼就元丹,好让他手下五个腐尸形神兼备。”
旁边英男“呀”的一声,气愤道:“那妖尸谷辰聚兽炼幡,罪孽深重,他的同门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吕师叔,不能饶了这鄢什!”
吕松闻言想到另一件事,匆匆向乙休告罪一声,飞身去到风雷谷,恰好见着诸葛警我倒转仙阵困住鄢什,手拿一个葫芦正要祭起。他知道葫芦里是玄真子采集空中火炼制五火神雷,一共才两葫芦,用来诛杀鄢什未免可惜。连忙喊道:“诸葛警我且先住手,看我将他斩去。”
言还未了,吕松身剑合一,化作一蓝一红两道剑光纠结成龙,望空飞去,好比飞云擎电。
诸葛警我骤觉手上一空,少了一葫芦五火神雷,呆愣在原地,不能相信吕师叔连这点小便宜也贪。
且说鄢什来者不善,预先用五鬼引走紫玲姐妹,偷入风雷洞后惊觉上下四方都被风雷封锁,晓得有人暗算,令他陷入阵中死门,正要召回五鬼,用地下行尸之法化气逃走,先看蓝红剑光当面冲来,慌忙使出妖法,不料一与剑光碰上,冰雪碰沸水,立时身死道消。
吕松交代诸葛警我好生防守风雷洞,一道剑光回转钓鳌矶。
诸葛警我与八姑相视一眼,都道吕松道行高深,略感叹一会儿,便和紫玲姐妹换过防务。
这时候吕松回转原处,看乙休跟英男相谈甚欢,不由得好奇道:“大哥,你和英琼妹子在聊什么?”
英男瞥了吕松手上葫芦一眼,没好气道:“在说你无利不起早,帮助宝相夫人以外,会不会存有别样心思。”
“施恩不望报,所求为因果。”
吕松将葫芦收进法宝囊,继续说道:“多少人因为一点香火缘违心办事,远的不提,百禽道人害你到寒穴受苦,为何我们不去找他报仇?盖因三次峨眉斗剑有他出力之时,些许小过才能无视。”
英男呆了一下,又想起温泉谷事,忘了乙休也在一旁,脱口而出道:“师叔几次出手,除非当时实力不济,否则对头有死无生。将来我要是跟师叔对上,师叔会不会念及前情,出剑时有所迟疑啊?”
吕松偏头避开英男如有实质的目光,淡淡道:“我行事只看结果,不管其他,同乙休大哥一样坚信人定胜天。”
“你我与老花子真不愧是兄弟,唉,他专一收峨眉不要的青年才俊,修来与齐漱溟看。”
乙休笑声一顿,深深看了吕松一眼,继续说道:“其中未必没有赌气的心思,他我是知道的,一向爱说大话,担不起多少责任,办事全凭自身喜好。将来见到峨眉昌盛,自然不管雪山派存亡。”
吕松望向空中明月,笑道:“吕祖当年学道事不为世人熟知,料来时间甚短,两次出世,地仙天仙,末了跨鹤飞升,已成金仙。他前生为凡,当世亦非名士,一不守清规,二不尊戒律,哪里像个神仙?人定胜天,盖因吕祖修心不修名。”
乙休道:“五弟的意思是旁的都作虚妄,问心无愧便能成真?”
吕松拿手一指海面,“道法自然,不修为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