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先是愕然,旋即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是炼制法宝不顺利?少了什么材料,有什么难处,还是说……”
“诶!”梁长运挥手,“老夫既然答应为你准备炼制法宝的材料,岂能会有问题?和你说是因为临时有变,贺大师那边一个委任取消了,正好你的顶上来,可以开炉炼宝了。”
“原是如此!”吴用大喜过望,不过马上疑惑地看向梁长运,“找贺大师炼器不容易,那委任之人排到自己了又取消了?”
那眼神,就差在说“是不是总岛主你帮我做了什么了”。
梁长运一把一把捋着胡须,笑而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你小子还不想?那好,我这就告诉贺大师……”
吴用哑然失笑,举起杯子,以茶代酒,“多谢总岛主开通便宜。”
梁长运笑呵呵道:“近日劳累,你趁早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你随我一同前去贺大师处,落实了此事。”
吴用道谢,又问了几句南溟的情况,答了几句那处封魔禁地有关的事情,能说的说了,没有保留,然后告辞离去。
……
熟悉的湾澜楼。
吴用进到自己的那间客房,洗漱沐浴,换了件干净衣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楼台围栏边,对底下的侍从吩咐送些吃食上来,然后走回客房。
途径宋瑜英和柴昆鹏的客房,他停下脚步,笑道:“应该早就已经到了。”
梁长运得知宋瑜英和柴昆鹏要回峨眉,是派了专人专程护送的,这会儿该是早已经到了,这位虽然有时会让人觉得算计太过,不讨喜欢,但若是互为友善,这样的人办的事情面面俱到,不需要他来操心。
吴用回房,坐到书桌边泡了壶茶歇息,不一会儿,侍从来问要在楼下用餐还是就在房内,他一向不喜房间内弄得油盐香气满是,便下楼用餐。
大快朵颐一顿,满足了五脏庙,他回到房间,坐进了静室内。
蒲团软硬适中,坐着不塌不膈,室内安静,近日来难得的自在。
“这梁长运,从见面到现在一句不提你和师叔祖。”吴用耸肩。
【提我们做什么,叫我们出来见个面,然后说些啥?你师叔祖他认得,我呢?怕不是要你解释一番,可万一你觉得不好解释,他不是自讨没趣?没必要,人心里清楚的很。】邯鼓无所谓说道。
吴用点头,又自胡思乱想放空了一阵,用力摇了摇头,把纷乱的思绪甩跑,集中精神,坐正了身子。
【师叔祖,你感觉如何,我现在开始修炼《擒龙形剑经》?】
伏龙剑轻轻“恩”了一声。
这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让吴用有些担忧。
邯鼓难得出声安慰:【放心,这家伙伤重,没什么精力,不说话是因为自己在疗养,有些宝贝灵物受损,若无人养炼,最好的办法便是自行沉睡。】
吴用点头,不再多言,运转《擒龙形剑经》的口诀,真气在体内流转,杀意盈满房内……
翌日一早,修炼了大半夜的吴用早早起身,用过早膳后,坐在湖边凉亭内吃茶,过不得多久,笑吟吟的红兰到访。
“吴公子,总岛主有请。”
吴用笑着与她招呼,寒暄了几句,便随她前往岛主殿。
一路上两人聊了起来,说的不外是他失踪的事情,原来自那日“出事”,梁长运原本是想对外宣布他与卑立战斗过于激烈,不知去了何处,但没想到正准备落实的时候,卑立现身了。
这家伙一上来就问吴用去哪里了,说是他亲眼见到吴用被不知名的怪物袭击,随后自己也不例外,等醒来的时候,他已是倒在一座荒岛上,但吴用不见踪影。
他虽是阴鬼,但行事磊落,高声询问,来往的岛内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无可奈何,当时的负责人在梁长运的首肯下,坦言吴用失踪了。
这在当时引起了一阵议论,不过好在大多数人已经散去,因而没有引发什么轩然大波,再后来这件事情虽在婆娑国有所酝酿,但好没有过分发展,直到现在,吴用回来了。
“吴公子,您这失踪的几日究竟去做什么了?”红兰掩嘴偷笑。
吴用笑道:“遇见了一个凶厉的魔头,险些要了我的命。”
“胡话!”红兰白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昨日吴用回来后,总岛主屏退了所有人与其相商要事,看保密性,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因而这一问也就是随意为之,拉拢距离罢了。
“吴公子又开玩笑了!”
“呵呵……”吴用笑而不语。
岛主殿出现在前方,梁长运也在大殿门口,正与一名守卫说着什么,见到吴用与红兰,他笑着又说了两句,拍了拍守卫的肩膀,飞至两人跟前。
“吴用,这便过去,我已经与贺煌知会过了。”
吴用拱手道谢。
梁长运把遁光一卷,道了一声“小心”,腾空而起。
……
贺煌贺大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乃是无根的浮萍。
带着弟子游历四方,途径南溟时,感应到附近有一处适合他修炼与炼器的岛屿,便萌生了驻住于此的心思,向上任未多久的梁长运请示。
照常来说,南溟自然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住进领地内,但考虑到对方的影响与号召力,南溟上下经过商讨,最后一致同意了此事。
自贺煌入住后,每日都有人来南溟上门求见,带来各种天材地宝请其炼器,而贺煌也有为人炼器的“需求”,择选而受。
他每接下一任委托,便会将其中一部分的“酬劳”交给南溟,并愿意为南溟弟子以低代价炼器,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声名,也照顾了南溟。
时至如今,贺煌与南溟已是连在了一起,早年间提起他,人们会说他是闲云野鹤,行踪不定,而如今每每提及其名字,必然是南溟贺煌,如今已被视为南溟的招牌之一,
贺煌本人对此也欣然接受,一来是所居之地别处无门可寻,再则如今他年事已高,也有安生的打算,在南溟收了不少弟子,说起来真也是半个“南溟人”。
梁长运一路为吴用介绍贺煌的情况,不知不觉间,前方原本碧蓝的海水不知为何变成了火红一片,岩浆一般流动。
“贺煌所住岛屿名为火罗岛,外边看去,这岛没什么不寻常,除了土石是砂红色的,植被少见,但其被海水覆没的部分却大有玄机。”
“这座岛屿的形成与海底一座极具活力的火山有关,火山喷发,岩浆、火山灰堆积在一起,被水汽柱喷浮出海面后迅速冷却凝固,又因为周边特殊的洋流绕旋,海水久冲不散,积年累月下,‘长’出来了这一座岛,并且随着火山不定期的喷发,小岛至今还在不断扩大。”
“这是我南溟也少见的奇岛。”
梁长运拔高遁光,将火罗岛的一切尽收眼底。
吴用暗自称奇,浮于海面的岛屿绝对称不上小,怎么看也有鹿丰岛四、五百分之一的大小,竟然是由一块块岩浆与火山灰积聚而成的?
火山岩呈深红色,将周围的碧蓝的海水折射得火焰通红,浪涛滚滚,海面不时振起排空大浪,犹如汹涌肆虐的火海,一等一的别致与奇宏。
三人落脚在海岸边。
“总岛主,您来了!”方才落脚,一个胡子花白,面貌和蔼的绿袍老者笑吟吟迎了上来,微躬着身见礼。
梁长运挥挥手,“吴用,这是贺青,贺大师座下,火罗岛的大总管。”
“总岛主说笑,贺青可当不得什么大总管!”贺青苦笑着摇头。
“贺前辈。”吴用来时已是被告知贺青的身份,据说是贺煌早年收的弟子,不过天赋平平,也不善炼器,之所以能够拜入贺煌门下,听说早年曾有一番周折故事,具体就不为人知了,目前负责火罗岛的日常运转,元婴修士。
贺青拱手回礼,“听闻当日吴用你在平安岛挫败敌魔,大杀四方,某还在想是个何等样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吴用面露惶恐之色,“前辈谬赞。”
贺青笑笑,寒暄片刻,说道:“昨日接到总岛主传信,家师便开始忙碌,现已准备好一切周详,总岛主,吴用,红兰仙子,请!”
他走在前头,与三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过分远,让人觉得疏离,也不会太挨近,令人感到不适,完美地保持着主人家与客人的距离。
‘我刻板印象了,之前只以为贺煌是炼器大家,应当专心炼器,余事应该不拘小节,现在看这贺青一丝不苟,恐怕做师父的贺煌也差不到哪去。’
这年代师门渊源很重,一脉相传,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实真真不如“有其师必有其徒”准确,贺青如此,贺煌的为人可见一斑。
【一般而言,丹、器、阵、符四道的大家,大多都是严谨、一丝不苟的性子,刻画阵图、禁制雕琢、熔炼材料、火候把控……毛躁的、毫无章法的、行事无序的,基本不可能有所成就。】
伏龙剑解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话分两说,极个别性情古怪而行事无端的除外,我就见过豪放不羁的炼丹大师,抠着脚抓药材,皮屑掉进丹炉,然后提取其中精华,完事还能被他提炼得干干净净,毫无杂质。】邯鼓嘿然一笑。
吴用嘴角一抽,这样的丹药,谁来吃?
【嗤……能增进修为,能增长寿元,谁不愿意吃?别说沾了他得脚皮屑,就是掉进过粪坑,一样有人趋之若鹜!】邯鼓不屑地说道。
吴用一时竟无言以对。
“因为整座火罗岛都是火山喷发形成,满地都是火山灰堆积成的泥土,养分十足,家师又喜好花草,所以岛上按区域栽种了各类花花草草,这片是黄芯花,那是……”
贺青一路与三人介绍岛上的风情,当然,主要是对吴用,梁长运与红兰都已来过岛上多次,再熟悉不过。
吴用适时笑着应和两句,主客皆欢。
行未多时,一座红墙红瓦的双层楼阁出现在视线内,第一眼望去很是寻常甚而有些简陋,但若细看,就能发现这幢小楼其实极为考究。
红泥铺就的墙体十分粗糙,看去像是没有将泥块打匀就抹了上去,墙面满是瑕疵,气泡、炸纹、裂缝……数不胜数,可以说彻底不合格。
但要是再看第二眼吧,能够明显看出来是人为的,并非是因为建造过程中形成的瑕疵,还有些独特的韵味,而等到第三眼,就会发现这幢低楼的不一般了。
不是说这楼有什么玄机在里面,而是觉得像是在看前世的某些艺术品,还是那种返璞归真的艺术品,虽是低楼,但高度处在一个极妙的位置,墙面上细碎的瑕疵犹如一副画,将岁月的斑驳一一书就。
吴用不懂鉴赏,说不出什么高深的品评来,但就是觉得这幢阁楼很是有韵味。
就像前世他曾在三秦大地的某座博物馆内,见过的一座汉白玉雕刻而成的“断臂菩萨像”,沧桑又厚重,越看越觉得精美,残缺的精美。
一转头,只见贺青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看向梁长运与红兰。
红兰噗嗤一笑,“贺前辈,您可去报喜了,能把吴公子迷住,贺大师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贺青哈哈一笑,“是要的!”
“啊?”吴用全然摸不着头脑。
梁长运笑着为他解释,“贺大师早年未入道前,曾在一家官窑做过活,他对瓷窑器皿有自己的审美见解,但从来不被人理解,做多少,被砸多少,最后愤而辞工。”
“后来尽管踏上道途,炼器之余,他仍还喜欢摸索陶艺,陶冶情操,用他的话来说,甭管法宝用来做什么,它首先是件器皿,是器皿,就不能马虎,精良与否,臻美与否,工细与否,永远是最先要考虑的。”
“不是说这法宝必须要怎么怎么好看,而是他对自己有要求,做不到,就说明自己没有付出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