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拜师

吴用与邯鼓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吴用”跟随流民队伍来到沛阳县,在城外排队等待布粥。

果然如昨夜那人所说,沛阳县官府等布粥完毕,大家都有一口粥喝后,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为首的官爷说了一通世道艰难,大家同为大晋子民,理当互相帮扶,说有愿意留下的,县内可以为他们安排一份活计,只要接受,并且按时按需完成,不仅有一口吃喝,还有工钱可领,将来落户在沛阳县也不是不可能。

流民中绝大部分都是正经人家,落不落户且再说,但听见有一口饱饭吃,还有工钱领,哪里能够不愿意,一个个纷纷表示听凭安排。

那官爷见状,立马着人开始安排左右。

“吴用”却犹豫了,这一个个活计不外是田里耕地插秧的,要么就是挑水担柴的,前者技术活,后者体力活,他要么不会做,要么纤智无法做,怎么办?

而且他还要去峨眉,哪里能真个接了活计,常居在此?

但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身体也就没有机会得到养复,何谈其他。

昨夜的黑脸老农见他犹豫,靠过来道:“孩儿,你与我一起罢。”

“吴用”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如果不接受这趟活计,连内城的进不了,更何谈去峨眉?而且他散功后身体虚弱,得要静养一段时日。

不过好消息是,就这一夜的功夫,他已经发现自己的经络似乎在慢慢恢复,应该还是那位妖灵前辈留下的“福泽”,如今这般,等身体恢复,能够重新开始修炼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转。

“吴用”点头答应。

老农面色一喜,叫了他一声,挤进了人群之中。

那官爷见他们是“爷孙”两人,也不为难他们,准备将两人一并安排,先给了明显是农夫样子的老人一个耕地的活计,又想着“吴用”约莫十岁上下,正是农家男孩做活的年纪,也要给他安排去田地里。

老人忙道:“官爷,我这孙儿从小被家里寄予厚望,向来只读书,做不得重活,您看……”

说着拿起“吴用”的手。

官爷一看,虽然“吴用”的手不甚干净,但污泥底下白嫩如瓷,确实不像是做过农活的样子,心下一动,当场考校了他几句。

“吴用”生在豪门大族,为了能够走上修炼一途,更兼熏陶素养,从小就读书识字,几个问题对答如流。

官爷为“吴用”的聪敏感到惊讶,他也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一时对这孩子起了爱才之心,也不让去做农活了,问他愿不愿意去城内继续读书。

说罢一拍脑袋,道了一句“我这人”,然后转头看向老农,说“吴用”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愿不愿意送他在城内读书,至于书费,可以在老农工钱里垫扣,这样两不耽误。

这当然是个极好的提议,等于提前让两人在沛洋县安生下来,但老农却犹豫了,本来想着心软帮这娃子一把,怎么要搭上自己工钱?“吴用”要真是他孙儿倒也罢了,可现在他连“吴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吴用”自也不愿意,去了县里读书,每日的功课考校就够忙了,哪里有功夫修养身体?当即拒绝了这番好意,表示自己现在无心读书,只想找个活计,先安生下来,等家里情况好些了,再去读书也不迟。

官爷只道他是担心照顾亲爷,诚乃一片孝心,于是赞赏一句,没再多说,只告诉他如果要读书了可以去县衙里找他,然后让他去城内找一个人,后者会为他安排合意的活计。

“吴用”觉得这位官爷真是好的过分,与老农一起连声称谢。

其他流民一看这位官老爷这般好说话,心想一定是个清廉的好官,原本不打算在这里做活的人也都纷纷围了上去,自领了一份活计。

吴用一脸古怪,这时候的“吴用”明显嫩了些,没看出来眼前的官老爷乃是借势发挥,博得了一批民心。

对于富庶的沛阳县人民而言,多的是那些没人愿意去干的活,在别的地方看来与“蝗虫过境”一样的流民,在这位官爷眼里只怕是最好的劳动力。

他选择照顾吴用可能确实是一时有感,但后来就顺势将这件事情变成了有利于自己的“作秀”,不可谓不高明。

可话又说回来,有点算计不怕,就怕只会算计,不会做利民惠民的实事,对这位官爷,别的为人处事吴用不清楚,可只看眼下这件事情,那做的确实不差。

“吴用”与老农告辞,持了一封简易的路引进了城,按照官爷的指引,找到了那个可以替他安排合适活计的人。

这却是个瘦长的高个,家住在城东,屋子从外看去倒也平平无奇,只是占地大了一些,但内里却装点的豪华奢糜。

主人家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一听他是县里官爷安排来的,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就爱答不理,请了“吴用”进屋,问他要做什么。

“吴用”在家只是因为修炼资质平平才有些许寡言离群,但本人是个十分聪敏的,告诉对方,自己是要找个合宜的短时活计,之后还要去找那官爷,重新读书。

“能够再去找官爷”——中年男子一听便知其中轻重,打消了对付了事的念头,给他说了几个城里的好活计。

“吴用”本着静心调养身体为第一的目的,最终选择了一个在城内书肆看管读房的活计,说是要看住“阅书于肆”的读书之人,实际也就是坐在书肆内,自己看看书,打发时间,别人有什么事情,问上一嘴。

书肆的掌柜对于被按插进来的“吴用”没有一点异议,不仅包吃包住,更是从来不管他的事情。

“吴用”知道这必然是那中年人看在官爷的面子上做了打点,有心回谢,但可惜以他眼下的身体状态,无以为报,只能好好静养身体,期求将来再说。

往后的一段日子平平淡淡,“吴用”每日就是在书肆内翻看闲书,隔断时日出城一趟,带点吃食看看那老农,一来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俩是爷孙关系,没有来往不成样子,其次“吴用”也是真心感谢这老者,在当日的情况下,还愿意拉自己一把。

至于他身体,表面上看,倒是养好不少,只是给人一副天生体弱的样子。

内里,他能感受到自己经络是在逐步恢复,试着修炼生出气感后,导引这一丝真气在体内游流,不再像是“邯鼓”消失的那夜一样,整个体内乱糟糟一团。

“吴用”满心振奋,本以为就这样慢慢恢复即可,可没想到天不遂人意,对他颇有照顾的老农去世了。

据说是两天里赶了四户豪绅家的田地,两天一夜没合过一次眼,给活活累死的。

“吴用”被通知去认领,老人平素人缘不错,贴身带一小笔钱财,没人起坏心思觊觎贪墨。

有几个是那天夜里一起赶路的,知道“吴用”并非是老人的孙儿,但也知道两人互有来往,互相照顾,关系不是爷孙,却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亲人”,安慰一句,就继续回去田里忙活了。

由于这件事情怪不得谁,纯是老人自己劳累过度而逝世,这世道又没有劳工法之类的说法,见他到场认领走老人家,当场便散了。

可“吴用”不能看着老人曝尸荒野,他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懂,还是那豪绅家的管家看他可怜,让人用推车帮他推了老人尸身,去城内置办一应物什。

他平日并不怎么花钱,老人也省,留下的钱不多,但办场白事还是绰绰有余,反正也不摆席面,省得很,可关键是,要把人葬去哪里,总不能就葬在乱葬岗吧?

那肯定不能。

但也没办法送老人落叶归根,一路来这的人里送四面八方聚来,并没人知道老人的老家是哪里,祖坟更是无处可寻,一点没有头绪。

“吴用”没得法子,只能去县衙里找那官爷,看能不能就近葬在沛阳县附近的哪块好地方。

可这次官爷没那么好说话了,那天是他主动提出要帮忙,又因为那么多人看着,因而场面上客气的很,可这回“吴用”求帮上门,哪里那么简单?

官爷与“吴用”打起太极,明确表示事不可为,说是没这么回事,现在农家人去世,大多就是找个青山绿水地方敛葬了,哪里要他来帮忙找地方安葬?又不是高门大族皇亲国戚,还有私家墓地?

说“吴用”真要有心,就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自有机会为老人家找一个风水宝地,迁坟移墓。

“吴用”涉世不深,是真不知道这回事,自家有座安葬先辈的祠堂,还道天下间都是如此,可官爷说的尽管没错,但“吴用”听不惯他的语气,本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闹得膈应,这一下又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同样无人敛葬,心里哀情顿起。

听官爷说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一气之下,告辞离去,转头去了棺材铺,买齐了敛葬的物事,打算自己处理此事。

也正是这里,他第一次认识了棺材铺的丁伯。

丁伯见他一个孩子怪可怜的,关怀了他几句。

“吴用”告诉丁伯,自己其实不是老人的孙儿,只是沿途流落一路,偶然识得,对方对他颇有照顾,因而一直有往来。

丁伯问他的父母呢,“吴用”支吾了两句,说自己是一个渔家子弟,老父赶海出现意外,葬身大海,老母伤心病倒,所以流离至此。

吴用听到这里,心想:这下和丁伯与我说的对上了,原来两人是这么认识的!

丁伯这才知道原来老人并不是“吴用”的祖父,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见“吴用”这般讲情义,颇有感触,于是帮忙安排了人为他入殓。

“吴用”谢过了他,也没有好地方可以去,于是就在一片草料肥沃的山野地里安葬了老人。

此前老农总会与他说自己老家的土地是多么多么好,可惜了那场洪涝,“吴用”知道,老人一辈子务农,无二无女,土地便是他倾注了最大情感的“情人”,死后与大地长眠,也算有个好结果了。

了却此事,“吴用”回到了县城内,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辞去了书肆的工作,然后分别写信给官爷与那中年男子,感谢他们的帮扶,将来有机会,自己一定有所回报。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后他亲自将信件送去两人府上。

这件事情把那官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一个小子居然推却了他的好意,说出将来必有所回报的划清界限的话语,让他连称眼里不识好歹。

殊不知在吴用眼里,凡俗的官军权贵算得了什么?哪怕吴氏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一点没带怵的。

反倒是那中年男子,笑呵呵一声,没有说什么。

不过两人都还算正派,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对“吴用”一个少年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情。

邯鼓见状,冷笑道:【那天山林夜里,还有这会儿,你小子倒是硬气,之前还真看不出来!】

吴用苦笑着摇头。

没有了活计,没有了照拂,又失去了法力,“吴用”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族子弟可想而知活得会有多累。

好在身上有点银钱,他又不是好吃懒做之人,在街头巷尾“厮混”倒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不过没有一技之长,总归不是个办法,兜里越来越浅,马上就要身无分文,可身体有还需要时间恢复,不禁让他犯愁。

而就在某一天,途径县城内最大的酒楼——洪云楼时,一个穿着遮至膝前的短衣,嘴角下坠,脸上满是古板与严肃的老人叫住了他,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学习手艺。

吴用心头一动,暗自叹道:这就是“吴用”为何会在王师傅手底下学习糕饼手艺的由故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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