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的证件,结果那姐弟两个竟然无声无息的跑走了。
摸出电话打给吴胜超,告诉他:“让z城当地机关查一下一个叫做穆绍然的人,四岁,有一个姐姐,叫什么我不知道,问清楚他们住在哪里。”
吴胜超马上给那边的公/安机关打电话,让他们查一下当地居民,可是没有一个弟弟叫穆绍然的姐弟俩。吴胜超就让人将所有叫做‘穆绍然’的人口查了一下,在z城总共找到四个,仅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儿,不是本地居民,办理的是临时户口。没有姐姐,而是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叫做穆西。
吴胜超将电话打过来,逐一报备。
然后说:“季总,没有你说的姐弟俩儿,唯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儿叫穆绍然的,跟妈妈住在一起,叫穆西。”
季江然只是不说话,默念了几遍“穆西,穆西……”渐渐品出味道来,想起穆绍然一口一个小西的叫着,顿时有所悟。
告诉吴胜超:“将他们的地址查清楚,给我传输到手机上来。”
挂断电话,桃花眸子凛冽的眯起来,小家伙在说伙,看来分明是一对骗子。
先说无父无母,跟姑妈一起生活,又说跟姐姐相依为命……而查到的结果却是,那个叫做‘穆西’的女人分明是他的妈妈。
看来他所说的姐姐未婚先孕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穆绍然的妈妈了,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他。
他就说哪有正常人家会让一个四岁的孩子跑到酒吧里卖唱,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孩子。既然要靠那样赚钱,又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高档的酒店。
季江然头疼,竟然被一个孩子骗,实在太喜欢他了,连这点儿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可是,要他的证件有什么用呢?用来诈骗,做违法的事?
他本来是打算先去一趟z城,又想到没有证件,各种不方便,连酒店都没办法住。
而简白又打来电话催促他:“江然啊,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今天能到家吧?”
季江然想了下,还是决定先回a城。
家里没什么事情发生,季铭忆和简白也都好好的。
见他回来,简白很高兴。
“江然啊,你可算回来了。妈在景城饭店包了一桌席,咱们一起去吃。”
季江然蹙眉:“妈,就是为了吃一顿饭,你这样催我?”
简白嗔怪:“我这孩子,吃饭是小事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张嘴。你不是一直喜欢吃那里的东西,也有段时间没去吃了,正好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
季江然先上楼去洗澡,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再想一想之前的事,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可是简白兴冲冲的等着,季江然换好衣服之后还是陪她过去。
“爸呢?”
简白说:“他临时被老朋友约去喝茶下棋了,瘾上来了,不肯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不管他。”
没想到不是全家宴,还有简白的朋友,季江然平时都叫她“张阿姨”。
张阿姨乐呵呵的审视季江然,西装笔挺,眉目俊朗更是不用说,在整个a城都是出了名数一数二的,现在看着也比以前稳重许多,这样一想,真是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虽然住在一个城市,可是年轻人跟他们这些年长的日常没什么交集,又每天都忙,偶尔去一次季家也遇不上。一晃几年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问他:“江然现在工作很忙吧?”
季江然给长辈添茶,坐下来说:“是挺忙。”
几人聊了一会儿,包间门打开,又走进一个人。
匆匆忙忙的,一脸歉意:“对不起,我迟到了,正好赶上堵车,是我时间算计不周到,让你们久等了。”
张阿姨瞥了她一眼:“瞧你这孩子,也真是,大家都在等你……”然后给季江然介绍:“这是我的外甥女,叫龚文,比你小三岁,都是年轻人,应该很有话聊。”
季江然神色里略见不耐烦,这氛围转变得着实让人不悦。本来陪着女眷坐在这里闲聊,就已经让他心生倦怠了。凉凉的看了龚文一眼,来人一身青葱色的裙子,小家碧玉型的,五官也是那种十分精致小巧的。这样的女孩子一般都很得老人的喜欢,由其是妈妈就喜欢这样典雅的,常常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稳当,将来一定很会过日子。
龚文坐过来跟简白和季江然打招呼。
“阿姨,二少,你们好。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简白意味别样的看了眼季江然,笑着说:“别这样说,我们也是刚刚到,正好喝茶聊天,否则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
季江然修指闲散的转着杯子不说话,神色漫不经心又冷淡。
龚文盯着他手上的小动作,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男人丰神俊朗,眼神说不出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季江然竟是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你连直视我都不敢,我们怎么聊?”
龚文的慌乱的抬头,脸就有一点儿红了。
简白拿胳膊肘儿不着痕迹的撞了他一下。
笑着打圆场:“他就是这个脾气,在办公室里跟手下人说话说习惯了。”侧首看他:“别板个脸,我们又不是你的员工,现在是下班时间。”
张阿姨笑着说:“男人事业心强是好事,要每个年轻人都能像江然一样就好了。”
简白点点头,说:“既然人到齐了,咱们让服务生上菜吧?”
张阿姨说:“好啊。”
其实菜刚上来,都还没怎么动筷子。
简白突然对张丽敏说:“对了,丽敏,我之前看到一个玉镯子,一直想买下来,没人给我长眼,总觉得不放心,你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
张丽敏放下筷子:“我是有点儿研究,好坏还是基本分得清,以前家里不是经营过一段时间这种生意么。在哪里看上的?我陪你去看看。”
“就在对面的那家珠宝行里,我也是才想起来。”
张丽敏“哎呀”了一声:“快关门了吧,那家关门一向早,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
简白说:“也好。”
两个长辈就这样自然而然退场了。走的时候交代两人:“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过去看一看。”
简白刻意对季江然说:“好好照顾龚小姐,如果我们回来晚了,吃完饭你就先将她送回去吧,别等我们了。”
人一走,龚文手里的筷子便不知道怎么动好了。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端起茶水来喝。
“你不是a城人?”
龚文摇头:“不是,我是b城的。”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那你可能没听说,我是结过婚的人。”
龚文其实没想到季江然说话这样犀利,见面时的第一句就有些让人堵得慌,接下来的每一句也都是言词冷淡。不过她虽然看着性情温婉,却不是内向的人。
“我听我小姨说起过,这些我都知道。”
“她怎么跟你说的?说我老婆已经去世了?”
龚文点点头。
季江然蹙眉:“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老婆是怎么去世的?”
龚文睁大眼睛看着他。
季江然告诉她:“其实在我结婚之前,我还有过一任未婚妻,不过结婚前一天跳楼自杀了。而我老婆是坠楼和身亡……私下有人说我克妻,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龚小姐觉得我们要相处一下试试吗?”不等龚文说话,好整以暇提醒她:“下楼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这样晦气的话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慎得慌。
龚文早听说季江然放荡不羁,听到的说法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好相处,有人说他阴晴不定,根本就摸不透。不过那些终归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才算彻底领教过了。龚文实在没办法招架这样的人,硬着头皮也不想再坐下去。
最后还是先退场了,真像是着了他的魔道,下楼的时候一心一意盯着楼梯的每一个台阶,踩在哪一阶上都是小心翼翼,仿佛提了一口气。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一个人安静的把饭吃完。
简白厉声厉色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吵嚷着:“季江然,你刚刚做了什么混帐事?”
季江然好脾气:“在饭馆里我能做什么混帐事,还不是吃饭。”
“龚文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么,你讲了什么难听的话,把人家气走了?”
季江然已经明显不高兴:“妈,以后这种事别再有了。你们女眷再吃饭也不要拉上我,你知道我没兴趣,这让我很烦感。”
简白苦口婆心:“江然,你听妈说,妈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三十来岁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而且咱们季家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也得为整个季家想一想……”
“妈,你要执意说这事,我可挂电话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简白知道不能一两句话就说服他,于是说:“那行,回家再慢慢说吧。”
季江然扔下筷子,“啪!”一声摔到地上去。他最不爱听这样的话,这几年每次简白说起来他都特别厌倦。
穆西睡足了,才爬起来整理行李,将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挂到衣柜里。收拾的太匆忙,几件裙子都压皱了,不熨一下根本没法穿。
弄好了衣服,又去整理包里的化妆品。
伸手触到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证件。就已经懵了一下,意识到那样迷迷糊糊的,是把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装回来了。细看证件上的名字,僵在那里彻底不能动弹。
上面的名字那样触目,“季江然”,三个字,就跟敲进脑袋里的一样,一字一字的敲,用力到极至。仿佛几年来都执意不去想的字句,这一下找个够本,让她想起得惊心又动魄。
穆西吸了下鼻子,不觉然地温了眼眶,这个感触来的实在太猛烈,一切都那么的不设防,收也收不住。就那样惊怔又悲情,跟做梦一样。连心里的百味陈杂也是,一时间犹如洪荒泛滥。
竟有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
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想,一定只是重名,这世上名字相同的人那样多,不计其数。
可是上面有照片,名字相同,长相再一模一样的人,一定是没有的。
穆西握着证件的那只手微微的打颤。
她已经不能思考,可真是报应,她昨天才惊了薄云易一下,接着就被雷劈到了,赤果果的现世报。
室内没有开冷气,穆西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穆绍然正好进房来,看她傻坐在那里,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哭了?”
穆西吸了吸鼻子,只说:“你看我,太糊涂了,把别人的证件拿来了。”
穆绍然看了一眼,责备她:“你怎么这么马虎啊穆小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装回来了,那个哥哥怎么办?”
“哥哥?”穆西将这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然后把身份证拿到他眼前:“他都这么老了,你叫他哥哥?”
穆绍然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你觉得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么?是不是得想办法还回去。”
穆西想了一下:“算了,还什么还,他一定有办法补办。”
忽然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你之前去逛街,就是跟他一起?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他找上你的对不对?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几乎一刹就紧张起来,季江然又要算计什么了对不对?难道他已经知道她没死,也知道穆绍然的存在,想把孩子骗回去?穆西身体里的一根弦一下绷紧,整个人就跟惊弓之鸟一样,紧紧的盯着穆绍然。
穆绍然看她那个样子,就像他交友不慎,遇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被她看出蛛丝马迹,一下诚惶诚恐。
弹了下她的脑袋:“小西,你正常一点儿吧,干嘛大惊小怪的,说了平时让你少看鬼片。不是他找上我的,是我在酒吧里伤了手,怕你担心就想在走廊上站一会儿,等到血液凝固了再去找你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他用领带帮我包扎伤口,第二天我唱歌做为答谢。后来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时意外碰上,其实他也不知道我住在那里,看到我时也很惊讶。还算谈得来,就一起去逛了逛,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小小年纪,叙述起一件事情已经十分有逻辑,而且语话清析。
穆西自然听得再清楚不过,却总是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就是被季江然给吓怕了,想着他那个人不简单,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地的。
穆绍然安抚她:“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小西,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我看他真的不像坏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自然不会有恶意,这个就算穆绍然不说,她也知道。季江然再人面兽心,也不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样吧?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
可是她怎么有这样的想法?穆绍然是她的孩子,跟季江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她一直忌讳自己有这种缠绵又依赖的想法,会让许多事情变得扯不清。于是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穆绍然只是她的孩子,跟其他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连她,也已经执意不再想季江然,毕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或许就像穆绍然说的,只是巧合,而他真的不知道穆绍然是谁的孩子……
“包子,你确定是无意间撞上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是让你去哪里之类的?”
穆绍然翻了下白眼:“小西,你怎么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穆西敛了下情绪。
当即语气淡然,只是乏力:“不是,看到突然将一个陌生人这么重要的证件拿回来了,有些意外罢了。”
她让穆绍然先出去,说她想睡一会儿。她需要安静一下好好思考。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平静了四年多的时光,有一种骤然被打乱的错觉。顿时千头万绪,才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可是,躺回床上却并不能思考。她将那两个证件收到枕头底下,手指轻轻的划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身份证凌厉的边缘划着她的手指,有微微的痛触,
穆西心里一阵阵的发酸,竟然是他……
穆绍然三番两次遇上的大哥哥竟然是季江然。
穆西反反复复的对自己反问,怎么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也一定想不出答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很多梦,千奇百怪的。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室内的大灯开着,她翻了个身,家居服被汗水湿透了。坐起身,摸索着开冷风。
穆绍然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跳下来。
“小西,你感觉怎么样了?”
穆西迷迷糊糊的,只说:“好热,帮我把冷气打开。”
穆绍然反倒将遥控器拿开了。
“穆小西,你生病了,刚才发烧了,开什么冷风。”
“我生病了?”穆西摸自己的脑袋,是有一点儿烫,不过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包子,你吃晚饭了吗?”
穆绍然让她躺下:“你别管我,我又饿不着。我给你买了褪热药,你先把药吃了。”
他去把水拿过来。
穆西把小小薄薄的药片一口吞下去,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说:“有包子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少胡扯!”穆绍然瞪她,他都快紧张死了,她还在这里跟他装大尾巴狼。“你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你不是很不容易生病么?”
是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烧上来了呢。而且一烧就是好几天,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生起病来越不容易好。就那样反反复复的,说不上哪一时就烧起来,轻微烧,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可是不去根。
整个人看起来奄奄的,没有什么精神。
穆绍然担心的不得了:“穆小西,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这样不会把你烧傻了吧?”
穆西哼哼:“怎么会傻呢,我怀你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烧的可比这厉害,也没见我傻了,你更是猴精……”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穆西不再说下去,侧身躺着,安静的看窗外,窗外的月光很好,一轮月亮又大又圆。
穆绍然看了她一会儿,其实这些天他有话想问她,却一直没有说。奈何他不说,她也不说。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小西,你是因为看到那个男人心情不好吗?”
穆西心里微微的动了下,一只手下意识伸到枕头底下。
她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认识他,怎么会心情不好。”
穆绍然不问了,一看就是在说谎,既然是不相识的人,为什么看到那个男人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京都。而那个男人一路紧追不舍,眉头紧锁的模样,分明是痛触。
帮穆西掖好被子,穆绍然安静的回房间。一直只是想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要带着他独自离开?到现在还在躲着那个男人,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
两人说得完全不是一码事,却不自知。
穆绍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一定是那样。穆西是个不容背弃的女人,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让她感觉不可原谅的事,才会带着他远远的走开。
而他越发肯定,那个人一定就是他的爸爸。
否则穆西没道理这样失魂落魄。
穆绍然想,他或许该去一趟京都,找那个男人问清楚。他绝不允许有人欺负穆西,不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薄云易几天来一直打不起精神。
开会的时候,弄错了数据,这样低纸的错误他还是头一次犯。连自己也觉得烦燥,摔了文件夹子宣布散会。
他这样分明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上官小小听说之后,跑上来看他。
“薄云易,你到底怎么了?”自打那天晚上喝了酒,跟她打电话说看到顾浅凝之后,整个人就跟鬼上身了似的。她有些担心的凑上来观察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睡眠不好吧,脸色苍白。微微的抿着唇,那样子真有几分狰狞:“心事重重,又没有精神,你不是掉魂了吧?”
薄云易蹙眉:“你是神婆/子?上官小小,你不用工作是不是?你真当我们公司是福利机构,养闲人呢是不是?”
上官小小咂咂舌,不仅没精神,还脾气火爆。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啊?莫非你们男人也有生理期,一个月也要烦燥那么五六天?”
薄云易拿笔敲她的脑袋:“出去,出去,少在这里给我添堵。”
她真的只是担心他。
被他赶了,也没动弹,静静的问他:“你是不是太想顾浅凝了?”看薄云易怔愣坐在那里不说话,眼神马上变得涣散起来。她暗暗的叹了口气,果然。
他对顾浅凝的想念就像有一个周期,每每转到那一点上,万念俱寂。
“薄云易,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沉的梦也该要醒一醒了。她已经离开了,虽然这个事让我们深感痛心,可是,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学会面对现实,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不见光的阴影里,否则一定活不长。”
薄云易抬起头看她,要他怎么说?说他看到顾浅凝了,即便那个女人化着浓丽的妆,他仍旧认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她。可是他找国家安全/局的朋友查了所有名叫“顾浅凝”的档案,却没有她。
这个女人早在四年前就注销死亡了,从此这个世界上是还有许许多多叫做‘顾浅凝’的人,可都不是她。
也就是说,到现在只有他一人坚信她还活着,给他的生命点燃了一点儿希冀之光,就像是黑暗呆久了的人,偶然看到一点儿明光,竟晃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欣喜,他激动,高兴的喊破喉……在别人看来他只是魔障了,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如果我说顾浅凝还活着,你信不信?”
上官小小轻吐一口气:“薄云易,你可真是疯了。”
看吧,他猜想一定会是这样。
将她推出去,瞌上门抽烟。
知道她活着又怎么样?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想起那个粉嫩玉雕的小男孩儿,一定是她的儿子吧?当年她没有死,而是将孩子生下来躲起来了。
可是,就连季江然都不认得那个叫做穆绍然的孩子……
穆绍然?!
薄云易消沉了几日之后,终于重新反起来,死而复生。眼中有了光彩,打起精神做事,风风火火。
给朋友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一个叫做“穆绍然”的小男孩儿,为此他还刻意去酒吧确认过,的确是叫穆绍然,今天四岁。
当晚朋友便将资料传输给他,呼啦啦的一大排,全国有那么多叫做‘穆绍然’的人,四岁的男孩儿也有好多个。
他将信息整理出来,分别在不同的城市。
于是他请了假,将公司交给其他人打理,又打算云游四海了。
上官小小骂他:“薄云易,你疯了,你手上有case,如今不是你的休假期,你大脑被驴踢了是不是?”
薄云易只是想,有生之年,他可以辜负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不能再对顾浅凝不好。不论万水千山,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倾尽所有。
“小小,你不用劝我,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他已经将工作交代得很清楚了,上官小小想拉也拉不住,走前又说:“你也整理一下,让财务室让工资发给你,离开这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薄云易,你不讲江湖道义,你被鬼上身了,就拿我开刀是不是?我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勤勤肯肯,你凭什么开除我啊?”
薄云易笑:“就凭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就凭我是你老板,凭我们一起长大,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上官小小说:“好吧,好吧,你更年期,我不跟你计较。”她指着他的鼻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伺候你了呢。”
薄云易大笑:“这个觉悟就对了,哥走了。”
他前脚一步,上官小小便愣在那里。
他就这样疯疯傻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哪一时想顾浅凝了,借酒装疯。即便是梦到她,都会是一场低靡,上班打不起精神,吃饭也像在数米粒。现在好了,说是见到她了,背上包说走就走。这么大的一个摊子都不管不顾起来。
上官小小盯着他脚上那一双花白的鞋,整天西装革履的人,他有多少年没穿过这种价码的鞋子了?
最后还是追出来,在他身后大喊:“薄云易,你给我站住!”
薄云易回过头,阳光那样浓烈,将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
而她看着他,竟然睁不开眼。喉咙里酸的厉害,所以不敢有太多表情,只是轻轻说:“如果这一次再找不到她,你就死心好不好?以后都别再想她了,好好过日子。”
薄云易知道她是怎么想,怕他一辈子就这样疯癫下去。
他说:“好吧,我答应你。”
上官小小跟他挥了挥手:“那快走吧,别磨蹭了。”
他走了,她又孤立无助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空了下去,其实有的时候她不是不懂薄云易心中的苦触,正因为懂得,所以倍感怜惜。
她替代不了顾浅凝在他心中的位置,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等他哪一时走累了,肯回过头来。她不敢保证自己韶华永驻,永远都能笑嫣如花。却敢承诺,自己会一辈子站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很痴很痴的人。你不懂得,那是不曾遇上。
“穆小西,我觉得该把证件给人家还回去。”然后挑明意图:“所以我想去一趟京都。”
穆西眼皮没抬:“你去吧,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从窗子上跳下去。”
穆绍然眯起眼:“穆小西,你能不能别闹?”
穆西本来在吃东西,看到他那个模样就一阵心堵。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小动作,早知道你长成这号模样,我就该把你送人。”
“我的长相碍着你什么事了?”穆绍然发现女人任起性来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简直胡搅蛮缠。“你能让我省点儿心么,有事没事这样威胁我有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她就是个赖皮缠,眉眼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小包子,我不能没有你,一天看不到你,我就吃不下去饭。”
穆绍然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动了一动。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开心,这一招真的很受用,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感竟然这样强。
“可是,穆小西,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耽误我干正事啊。”
穆西提醒他:“你才四岁,你想干什么正事?”她故作惊怔:“你不会在京都有喜欢的小姑娘了吧?”
穆绍然脸都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穆小西,你瞎扯什么呢?”
穆西就呵呵笑:“总之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小西,咱能讲讲道理么?乖,你听我说,人家大哥哥那么重要的证件都落在我们手里了,一定急坏了,估计还在酒店里等着呢。他还送了我那么多礼物,我们不能无情无义啊。”穆绍然哄起人来也是很有一套。
穆西沉沉说:“你当他傻啊,他看你不在那里了,肯定就自己想办法了。”她不记得季江然什么时候会那样没脑子,等到日落西山不是他的风格。她斜眸睨他:“那个男人都那么老了,你还叫他哥哥。”
“你又没见到他,怎么知道他老?不知道多年轻呢。”
穆西就忍不住抚上自己的眼角。
“没看也知道不年轻了,身份证上的年纪比我还大呢。”
穆绍然看了她一眼,接下来的话没有说。
穆西伸手揪他的耳朵:“你想说我看着比他老?”
穆绍然沉了下嘴角:“咱能不动不动就吃干醋么?男人和女人有法比?”他伸出小手过来揽上她的脖子,难得叫她:“妈妈,你就让我去一趟京都吧,做人要有原则,我真得还给他。”
“叫奶奶也没用。”
穆绍然松开她。
“我以后不理你了。”
这才像个小孩子,气冲冲的回房间。
穆西将枕头底下的证件翻出来,销毁吧,省着穆绍然老是惦记这件事,不如让他死心。
可是划着了火柴,最后还是吹息。除了这一点点东西,再找不到跟他更亲近的了。
收到柜子里,去穆绍然的房间哄他。
拉开门缝叫了两声:“包子,小包子……”
穆绍然靠在床头看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见她进来,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一直将被子拉到头顶上。
穆西过来坐到床边,扯了扯他的被子:“你是想把自己闷死么?那样也死的舟忒窝囊。”
穆绍然呼地坐起来。
“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看他阴沉着脸,笑了笑:“再说,我哄你你又不肯听,你知道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看。然后爬到床上来。
“包子,今晚我睡这里吧。”
穆绍然哼了声:“回你自己房间去。”
她被赶出来,前脚被推出,后脚“砰!”一声,门板就被关上了。
天下的男人不论年纪大小,竟都是这副鬼样子,哪有生个女儿贴心。穆西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
手里还捏着他的相机,回到房间,坐到床上一张一张的翻看。
慌慌张张的难过,慌慌张张的无措。
他果然还是那样年轻,时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哪怕一丝半点儿的痕迹,笑容依旧明快,像阳光一样,眼光灿烂无比。透过一层玻璃,看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身侧那张稚嫩的小脸竟然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细长上翘的眼角,脸部线条清析,刚柔并济,略带妖娆,男人哪有这样的艳色,可是他们有。这样的男人天性风流,讨厌极了。
当年的他就是那样沉重,在她的身上辗过去,留下深邃的痕迹,连孩子似都是沿着那道痕迹烙印出来的。
她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两个人一并死里逃生,连她都没有想到。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一点儿都不像她。身上全部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说话的口吻,那嚣张霸道的语气,还有那无与伦与的长相,和抿动嘴角亦或微微眯眼的小动作……也通通像极了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毒物,竟像是浸进了她的骨子里,漫进四肢百骸。
即便生个孩子,也全部是他的因子。
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已经失守,也全部是他的印记,所以没什么独立特行的东西可以给孩子。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穆西抱膝坐在那里,还是忍不住一张一张的翻看。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她生了孩子,变成了妈妈。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都觉得有往时没有的风情。可是他依旧只是曾经的模样,没有她,他还是那样好好的活着,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她而变得有所不同。
原来爱情会有时,再咬牙切齿的承诺也会变得云淡风轻,微不足道,甚至不被人们再记起。
没有了彼此,他们仍旧好好的活着。
穆西失眠了,一整晚没有睡,早上顶着黑眼圈爬起来。想拿眼影摭一摭,可是不管用。
穆绍然扫到她:“没睡好?终于知道愧对于我,无心睡眠了吧。”
穆西说:“昨晚我想了一晚,发现白生你了。”
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就算再憎恶一个人,也不带这么灭绝性打击的。
穆绍然认为穆西这样是完全否定了他存在的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存活于世,跟一块朽木有什么区别。他不干了,于是问她:“穆小西,你别吃了,把话说明白,你什么意思啊?”
穆西说:“我头疼。”
“别岔开话题。”看她半死不活,终归还是不忍心,过来替她按了按太阳穴:“到底是怎么了?”
“我可能真的是老了。”
吃早餐的时候,简白隔着一张桌子问。
“江然,你什么时候再和龚文吃一顿饭?”
“龚文?”季江然本来在看报纸,听到简白问话,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似已经完全不记得龚文是什么人了。“吃什么饭?”
简白郁闷的看了季铭忆一眼,笑着说:“就是上次你张阿姨给你引荐的那个朋友,她外甥女,还记得不?”
“不记得。”他将报纸放下:“妈,我没时间帮你应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我这两天还要去外地出差,你没事就别盯我了。”
便是连简单的三明治都不吃了,起身走出客厅,给吴胜超打电话:“把这几天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去z城,让司机开车送我去,那边你帮我安排好。”
去开一张临时身份证吧,这样的麻烦事,想起来就牙龈痒痒。
简白不悦的跟季铭忆抱怨:“你看到了吗?他这是诚心的躲我。”
季铬忆皱了下眉头,也是愁眉不展。
“是不是他对那个龚文实在看不上啊,你再给张罗个别的。”
简白白了他一眼:“得了,哪一样的他会喜欢?那个龚文我看了,挺文静乖巧的一个小姑娘,跟他这个脾气正合适,否则找个跟他一样的,还怎么过日子。”
“可是他就是不喜欢,你有什么办法?”
简白的确没办法,她再热切管什么用。季江然就永远这么不冷不热的,说再多也听不进耳朵里去。
------题外话------
明天就相见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