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顾浅凝听到季江然起床了,自己也爬起来。
自打她怀孕,觉就变得很多,又没什么事情做。一般早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连下人都不叫她,都是睡到自然醒。
今天却早早醒来,等季江然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帮他把衬衣和领带准备好。
只是领带的颜色拿不准,举着两条在手里问他:“你要哪一条?”
她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扬着笑脸问他。
季江然微微眯起眼睛,看鬼一样看着她,她很少这样。抬起手指了指,刻意板起脸来:“那条深色的。”
顾浅凝将另一条重新收起来,然后等他穿好衬衣之后,踮起脚来帮他把领带系好。只是手生,打了两次都不满意,第三次才弄得像样。
季江然低着头看她,她的发很香,早上起来没有洗漱,还穿着睡衣,身上却有一种香气,淡淡的,不是香水的味道。晨光破窗而入,打在她的身上,有一圈淡淡的光晕,美好得生出翅膀来。
如果他们之间不曾发生那些事情,这一刻的时光何其美好,将是两人一生向往的。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季江然扯开她的手,拿起外套下楼。
在监狱里顾浅浅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安子析。
她没什么反应,安子析倒是怔了下。
顾浅浅笑了声:“怎么?在这里看到我很意外?”她郁闷的念叨:“晦气,真是冤家路窄!”
不是冤家是什么,安子析从始至终都把她当傻子一样愚弄。如果不是安子析,她不会被段存骗,更不会掉了孩子,以后连生育都变得困难。如今又因为段存莫明其妙的死亡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这一切都是拜安子析所赐,如果没有她,她也不会有今天。
顾浅浅一双手都是痒的,恨不得立即上去撕打她。将她那张圣母面目撕开来,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怎样狰狞的面孔。
却被她忍下来,还不到时候。就算她有天大的怒火和恨意,也要适时忍耐。
安子析马上就要为她做过的错事付出惨重的代价,她拭目以待。
毕竟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除了生活条件和以前没法比,再加上日常的忧心与焦灼,安子析明显变了很多,还是很漂亮,却不像以前那样光彩华丽,连皮肤都暗淡不少。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那些高人一等的傲气被磨灭一些,就有些灰蒙蒙的。
只是看到顾浅浅的时候仍旧不屑,这个女人在安子析看来,是没有脑子的,也只有被人当枪使唤的份。她从来没真正的将她放在眼里,何况是在这里。看到了,也跟没看到一样。想起来她也够可悲的,不见得比她坏,判的刑却比她还要长。
顾浅浅捕捉到她眼中的蔑视,咬得后牙槽疼。
光天化日,两人都没再说下去。
晚上洗漱的时候两人又遇上了。确切一点儿说,是顾浅浅好死不死的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意很诡异,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得意洋洋。
安子析烦感的皱了下眉头,告诉她:“让开。”
顾浅浅站着没动,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来人往。
“子析姐,你不想我么?怎么说我以前也没少得你照顾,我们两个人不仅熟悉,还是很好的朋友,能在这里见面,多难得,我还以为你见到我很会高兴呢。”
“顾浅浅,你没病吧?”
安子析哼笑,发现她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顾浅浅一点儿也不生气,轻轻的笑着,压低声音说:“子析姐,你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讨厌又自命不凡,我以为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会收敛一点儿。你觉得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么?安家的大小姐,季家的大少奶奶?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囚犯,一无所有。等你出去,人老朱黄,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安子析指掌动了动,本意是想一巴掌扇上去,可是不等抬起,又被她硬生生的将冲动压下去。顾浅浅说的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多少年后再出去,物是人非,即便她活着,一切也都毁掉了,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那些过眼云烟的浮华世事,有一天都没有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是不可能像灰姑娘那样默默无闻的活着,打小她的心志就强,不肯低人一头,这样的性情一辈子改不了了。
所以她不能在这里一直呆下去,才要安份守已,像安桐嘱咐的那样,让自己低进尘埃里,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她的隐忍让顾浅浅没想到,又说了那些刺耳的话,而安子析不过眉头皱一皱,明显气得牙龈痒痒,却不肯动她一根手指头。
难怪季江然会说,一般的人想让安子析怒火中烧,做出没大脑的事,也不是那容易。反倒是如果被她看穿了,就是接踵而至的大麻烦。
在季江然看来,这个女人跟顾浅浅不一样,她一旦嗅出连安份守已都不再安全了,就会立刻警醒的反起来。她一定懂得立功赎罪的道理,到时候揭举检举一个国际要案,绝对等同于立了一大功,刑期不会少减。
顾浅凝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想着要怎么激发安子析。
第二天便有人来探监,是律师,以会见的名义来,看守的人员都回避了。
顾浅浅看到他后,欣喜的两眼放光。
“张律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律师只是简单的说:“申请再审,也需要一个过程,你就不用管了。”然后说:“大少去世了,这个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还有,二少奶奶怀孕了,这个孩子跟安子析生下的可不一样……二少说你这样聪明,该知道怎么说。安家不会平静太久,安子析更不会,如果你的任务完成不了,到最后二少也救不了你。现在能帮你的,只有二少。”
顾浅浅不停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让二少放心吧。”
还是不放心,又问他:“那我的案子什么时候可以申请再审?”
律师说:“现在已经在张罗这事了,新证据收集得差不多,我正准备跟法院交涉这事。你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顾浅浅终于有一点儿放心。
顾夫人犹豫再三,还是来找顾浅凝。
顾浅凝让下人给她上茶,问她:“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顾夫人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说:“浅浅的官司前段日子宣判了,死缓,她一个小姑娘要是在牢里呆一辈子可怎么办……好在律师不错,正在收集新证据,帮她申请再审,我想再怎么她也是你妹妹,你能不能帮她想想办法。再审的时候能有一点儿进展……浅浅说段存不是她杀的。”
顾浅凝无可奈何,她不过就嫁了一个季江然,可是,嫁给季江然到底怎样,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最知道,那些风声水起只是外人看来。她知道顾夫人也没真想指望她,无非是想让她求一求季江然。
但是,不要说她求季江然办事季江然未必肯答应。就是现在,她连季江然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跟他说起这些事。
“我想这个忙我帮不上。”
顾夫人还想再说:“浅凝……”
办不到,顾浅凝便不想给她空茫的希望。只是说:“我是真的帮不上忙,这种关系终生的大事,我也不想糊弄着你玩。季江然并非对我百依百顺,即便是我真的求他,也不见得就管用。”
顾夫人不好再说下去,就同她聊了两句家常。
顾浅凝不是刻意敷衍,现实的生活就是如此。顾夫人一走,她扳着指头数,多少天没见到季江然了?奈何她现在的脑子也不是十分好用,竟要数不清楚了。
只知道季江然上一次走,再到现在,自己的肚子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不在这里自哀自怜,拿上包和车钥匙出门。
昨天才去医院做检查,一个人去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在照片里很明显的能看出哪儿是头,哪儿是脚。就拿来给季铭忆和简白看,两个人高兴不已,没什么比新的生命更能抚慰伤痛。每次顾浅凝把孩子的照片拿来给他们看,都能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是怎样的发自肺腑。仿佛那些伤心都已经过去了,内心的那个空洞,也因为另一个生命有了弥补。
要从丧子之痛的阴影里慢慢的走出来了。
顾浅凝没想来这里充好人,没打算获得季家人的谅解,却也不后悔杀掉季江影。若说哪里出现了问题,就是她本来要跟季江影同归于尽,最后他却救了她。他死了,众人垂泪,她活下来了,咬牙切齿。
这个差池让季江然无可救药的恨起她来,也让她在整个角色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真心变成了假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遭到质疑。在季江然的眼里,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甚至连那都要不如,在他看来她是没有心的,百毒不浸,又无坚不摧,她这样的女人只怕比怪物还要可怕。
难怪到现在,季江然连家都不肯回了,对着她这张脸都觉得是件痛苦的事情。
顾浅凝悲哀的想,她实在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简白本来极不喜欢顾浅凝,因为这个孩子的关系,一来二去关系也缓和不少。
留下她吃晚饭。
连季铭忆也说:“是啊,在家里吃饭吧,让厨房多做几样好菜。你现在的营养要跟得上。”
顾浅凝点点头:“好啊,我去帮忙。”
简白一阵唏嘘,拉住她:“你现在这个身子骨不能什么都做,可要小心一点儿。去江然的房间里休息吧,晚饭坐好了我叫你。”
顾浅凝被送到楼上,简白又折回来和季铭忆拿着照片讨论个不停。哪里能看清什么眉眼,就说跟季江然的轮廓有几分相像,模样一定丑不了。
简白凭心而论:“这孩子不论长得像谁,都丑不了。”
这样一说,心情顿时好起来,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季铭忆乐滋滋的:“是啊,而且孩子有可能吸取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更出挑,你看老刘家那个孙女,不就是吸收了两个人的优点。”
“那样的话好了,眼睛不要像江然,桃花怀邪,看着就像个坏胚子。”
“孩子长什么样,这个又不是你说得算。”
……
顾浅凝躺在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季江然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就连床上也有他的味道,有他淡淡的香水味。
她有些贪婪的将脸埋进枕头里,软软的,鼻息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就好像在他的怀里。顾浅凝难过得想掉眼泪,自打怀孕,情绪反复无常,特别容易心酸,动辄就想流泪。
怎么办,她真的很想他。
在允许爱的时候,拼尽全力去爱他。爱到无力无悔的那一天,就再也不爱了。
没想到季江然晚上会回来吃晚饭。
他没料到顾浅凝也在这里,看到她,淡淡的眯起眸子。
总觉得有段时间没有见了,没见的时候就觉得时间很长了,见到了,更觉得久,真是许久未见。他倒是一点儿没变,男人就是如此,过个几年,皱纹都不带长一条的,可是女人不行,年头多了,连眼神都会变钝,皱纹更是不用说。顾浅凝虽然还不至于,肚子却大了一圈。
季铭忆和简白也不知道季江然是不回家的。
顾浅凝一次没跟他们说起过,看到季江然回来,表现得亲昵又平常。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她现在的饭量还不错,加上菜很合口味,吃了不少。
只是季江然没有食欲,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他本来说还有工作要做,就打算去书房。
被简白叫住,乐呵呵的说:“孩子的照片在茶几上,你看一看,可喜人了。”
的确喜人,看到的时候不可思议,从没想过原来生命这样神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长大了,长得这么大。
抬头向餐厅内看了一眼,顾浅凝对着餐厅门口的方向坐着,正在跟季铭忆和简白说话,依稀带着一点儿笑意。背景还是单薄,她自己没怎么长肉,只是肚子明显大了。
吃过饭,在客厅内坐了一会儿,简白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顾浅凝是想粘他一会儿,可是季江然说他有工作要做,今晚可能就不睡了。她便说:“妈,不了,江然这几天工作挺忙的,我老是打扰他。今天晚上让他在这里住吧,我开车回去。”
简白不放心:“你一个孕妇晚上自己开车怎么行,太不安全了。让江然跟你一块回去吧,去家里工作不是一样,又不是只有这里有书房。”
顾浅凝看向季江然。
季江然垂下眸子,淡淡说:“妈,我总不能把资料也搬来搬去的,麻不麻烦。让司机送她回去吧。”
顾浅凝笑着说:“是啊,让司机送我回去吧,你们就放心吧。”
许多天后的第一次见面,比老朋友还不如,就那样稀疏平常的说话,没两句就散场了。
顾浅凝坐在副驾驶上,坦开手掌,闭上眼睛食指在掌心轻轻的勾画,将他的眉眼轮廓一笔一笔的描绘出,总算她还记得一清二楚,一点儿都没忘记。
一回到家,就给大宅打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到了。
打的本来是大宅客厅的电话,没想到被季江然接起来。
顾浅凝顿了一下,才说:“我已经到了。”
季江然“嗯”了声就将电话挂断了。
天气越来越冷,顾浅凝不太喜欢出门了,由其挺个肚子,自己开车也不是很方便。
就在家里看看杂志和报纸。
早上下楼的时候问下人:“阿姨,今天的报纸呢?”
下人吞吐着说:“今早的报纸……没送来……”
顾浅凝察言观色:“不是每天都很按时,今天的怎么会没送来。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她太聪明,下人瞒不过。平时都是每天按时送来,这是季江然立下的规矩,无论他在不在家,一天不露。
没办法,只得去茶几下面给她拿出来。
顾浅凝先到沙发上看报纸,一起床就吃东西总觉得没胃口。
一行一行的小字看下来很吃力,有人拍到季江然和影视花旦宋小唯成双入对出入某餐厅,怀疑宋小唯是季江然红颜新宠……
并配有几桢照片,画面有一点儿模糊,不是特别清楚,可是顾浅凝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男人的确是季江然。他嘴角的弧度隐约,却反倒是他一惯笑意从容的模样。
下人偷偷的看了她好几眼。
顾浅凝神色平静的将报纸对折,放到茶几上。抬起头问:“阿姨,可以吃早餐了吧?”
下人不停的点头:“可以了,可以了,今天早餐厨房准备的很丰富。”
的确很丰富,中式西式的都有,由其是粥熬的很到火候,米熬化了,又稠又糯。
她一下吃了很多,也不知道自己今早的食量怎么变得这么大。
是哪个女人说过,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变得好,再难过的事情都不觉得怎么样了。
自打季江影去世,她的通讯工具被收之后,几乎不跟外界联系。就算家里的座机一般她也不用。
上官小小很长时间没有跟顾浅凝联络过了。
自己又不方便过来,想知道顾浅凝现在过得怎么样,就从薄云易那里打听,他来a城许多次了,想他一定知道。
可是大都问不出什么。
薄云易即便来a城也不会和顾浅凝有联系,更不会主动问及她的生活。
所以上官小小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我真不知道,除了二少结婚见过一次,我没见过她。以后关于她的事,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
他的样子不像是敷衍她,而是真的不知。
每次来a城办业务,跟季江然倒是见过两次。可是心无旁鹜,来了就一心奔工作,工作一结束,就直接离开了。
上官小小一早上就跑来磨他,让薄云易有点儿愁眉不展。
她说什么,他都只是漫不经心的哼一哼声。
上官小小不高兴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让他看着她好好说话。
“薄云易,你和顾浅凝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跟仇人似的,那次浅凝来薄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最早的时候觉得两人生疏了,以为是一点儿小误会,可是越来越发现,这分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么。
前几次她死缠烂打,让他去打听顾浅凝的消息并把她带过来,他就不乐意,磨了好长时间才应允。现在问到这个,薄云易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文件夹有些用力的摔到桌子上,按了两下眉骨:“上官小小,你能别闹么?没完没了的烦不烦?我真的还有工作,你要是想问她,以后干脆别来找我,自己去一趟a城不就得了。”
上官小小被他顶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薄云易怔了下,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揉了揉她的发顶:“行了,别在这里大小瞪小眼的跟我较劲了,没事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
上官小小拿起包走人。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
上官小小咬字很重:“相亲。”
薄云易乐了下:“这么土的事情你做?”
上官小小已经走到门口了,听他这样说,转过头来看他。足足看了几秒钟,大眼睛眨眼像泛着亮晶晶的东西。最后只说:“薄云易,你没意思。”
爱情就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事,不过就是他爱她,她爱他,我爱他,这样翻来覆去的追逐游戏。烂俗又倦怠,有的时候连自己都厌倦,可是放不下。前一秒咬牙切齿,下一秒可能就想他入骨。思念像个疯子,实则是一种病,说不出什么时候就发作,比心脏病患者还要不稳定。
上官小小不知道薄云易为什么这样恼怒,却更像恼他自己。当一样东西沾不得,却逃也逃不掉的时候,没办法讨厌别人,就只能厌恶起自己来。
薄云易跟她一样身在这个怪圈里无法自拔,她不否认,而他却不敢承认。
薄云易那样子是讨厌顾浅凝的,连普通朋友都没有办法做。可是上官小小分明窥探到了他的内心,他想她。
这样无止境的挣扎,只会让自己深陷得更加厉害。薄云易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却忽然不懂这个。
既然连提到这个人都不愿意,一定是讨厌到极至了,可是他的电脑里有顾浅凝的照片存档。那样的顾浅凝连她都没有看过,半长不短的发,纯净得像是早晨一滴一尘不染的清凉露珠,打在绿叶上,越发是说不出的水灵。
江南水乡,雾雨蒙蒙之中,照片都像是不经意抓拍的。女子凝神思考的模样,像从天上来。
薄云易一定无数次对着那些照片愣神,光她撞见就不止一次。而他又分明厌倦得连一句话都不想同顾浅凝说。他这样矛盾,不憎恶自己才怪。
车子开出一段时间,薄云易打来电话跟她赔不是。
“生气了小小?对不起啊,今天是我语气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上官小小大大咧咧的:“反正你就会对我吆五喝六,薄爷,我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绝对是夸张的说法,薄云易的脾气不算好,可是也绝对谈不上坏。由其对女孩子,鲜少有失了风度的时候。
薄云易哼哼:“这孩子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又问她:“请你吃饭,真不去?”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要去相亲,没时间。”
“你还真相亲啊?”
上官小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怏怏不快的说:“不是真的,还假的么。不马不停蹄的相亲嫁不出去怎么办?我们女人跟你们男人不一样,不趁着年轻嫁出去,可怎么办。”
“用不用我江湖救急?”
“除非你肯娶我,否则别来捣乱砸场子。”
再不是小的时候了,一个军区大院要是有人欺负她,或是家里人逼她做不喜欢做的事情,薄云易可以上门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薄云易也意识到这种无可奈何。
时间快到了,两人闲聊了两句便挂断。
也是被家里人逼着去的,父亲战友家的孩子,媒人问到头上了,不好不应。
相亲这种事,对上眼了,就聊一聊。实在觉得没缘分,也勉强不得。上官小小也是听了张玲这样说,才答应过来的。
没指望在相亲这条道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就是来走过场罢了。或许是心态就不正的缘故,所以一坐下就兴致寡淡。都是客套的场面话,初次见面的男女性格再有瑕疵也不会莽撞。就那样心平气和的喝完一杯咖啡。
正好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对方对她很满意,想约她一起用餐。
被上官小小拒绝:“谢谢,不过我中午约了朋友,真的不好意思。”
才从咖啡馆里出来,家里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张玲问她:“感觉怎么样?”
上官小小郁闷的看了眼窗外:“没什么感觉啊,好像不太合适。”
“听你许阿姨说,这个孩子不错,有自己的公司,挺立志懂事的孩子,人品也不错,只是长相我们也没见。”
上官小小凭心而论:“长得也可以,算是人才出众。”
张玲就纳闷了:“既然各方面都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到底哪里不好,让你看不上?”
上官小小茫茫然的看着窗外,繁华的京都商业街,车水马龙,汽笛喧嚣。她的心中一刹那山不静寂,似感叹。哪里都没有不好,若说哪里不好,只是他不是薄云易。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比薄云易更好,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对她好的人。奈何她想要在一起的人却只有薄云易,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
顾浅凝主动给季江然打电话,却赶上他关机。就打到公司去,内线一下听出是她,告诉她:“夫人,您好,季总在开会,要一个小时之后结束。”
“那好,如果你们季总散会了,告诉他等我一下,我去找他。”
顾浅凝换上衣服出门,让司机送她过去。
到达东帝之后就让司机先回去了。
前台见她走进来,礼貌的跟她打招呼。
以前每次来,都是坐季江然的专用电梯直接上楼。
前台小姐笑容美好,却有一丝慌乱,只说:“夫人,您稍等片刻,我给吴秘书打个电话。”
顾浅凝神色一转,平和的说:“不用麻烦吴秘书了,我自己上去吧。”
她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将电梯按开,速度快的不得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吴胜超已经站到门口来。
“夫人,您好。”
带着她去总裁办公室,整个楼层空荡而安静,占地面积太大的缘故,而高极秘书又不是都在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气。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一声一声的,让人呼吸紧促。
那一扇雕刻木门先一步打开。
女子的声音娇柔甜美:“季总,那我等你,晚上一起吃饭。”
走出来,看到顾浅凝之后,愣了下,睁大眼睛打量她。
那样年轻,那样精致的一个女人,像是一个瓷娃娃,有栗色的卷发。比顾浅凝矮不了多少,又是穿着高跟鞋,更像是高人一头。由其看人的眼神,气势凌人。
顾浅凝淡淡的眯起眼,觉得熟悉,很快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以前也看到过她出演的电视剧,听说人气正旺。
季江然凉凉问:“你怎么来了?”
顾浅凝扬首看他:“路过,就上来看看你。”
吴胜超对宋小唯说:“宋小姐,我送你下去。”
顾浅凝坐到沙发上,空气中迷漫着女人的香水味,甜而腻的味道,像是一种发酵的甜品。
季江然操手靠到办公桌上,眯起眸子淡淡说:“你来这里有事?”
顾浅凝掌心里捧着一盏茶。悠悠的打了两个转,抬起头来看他。且不回答他的话,却觉得有一点儿引人发笑。
以前她不想来,他硬拉着她过来。缠着她不肯放手,想让她每天陪着他一起上班。那时候也是没有事,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斗嘴,即便说话,也是再无聊不过的闲话。可是他喜欢,一切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能出现在这里,他就眉开眼笑,软软的同她说话。
在这间办公室里他们多亲密的事情没有做过,顾浅凝笑嫣如花的对他说爱,仿佛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至少在她的心里清析入骨,轻轻的瞌一瞌眸子,就想得出,连带他的微笑,同样一清二楚。
现在他们结婚了,反倒事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如果不充分,不完备,就有耍花招的嫌疑,完全没有理由见这个面。
他处心积虑娶到她……顾浅凝想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其实已经很好了。季江然本意是要她生不如死的,所以一定要用非常手段折磨她。娶了她从此搁置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方法,他只是觉得烦,连见她一面都觉得厌倦。如果不是这样,每天撞见,一定还有更多的苦头吃。
顾浅凝眼睛弯弯,微敛春色就能艳若桃花,而且还是那种夹而过的大片桃花。
每每此时,季江然都会下意识的摒住呼吸,好像呵一口气,她真的会融化掉。
顾浅凝才说:“没有事,也不是经过这里就上来看看,忽然很想你,就过来看看你。”
她这样说,季江然反倒无话可说,空气一时间静而冷。
顾浅凝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都直面而坦荡。
她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本来要和你一起吃晚饭的,不过你可能没有时间。”
季江然抬起说:“我已经约了人。”
“是应酬么?”
季江然相信她一定已经听到了,不防再说一遍给她听:“我晚上约了宋小唯一起吃饭。”
顾浅凝一笑:“既然不是公事,推掉也不要紧吧?你是我老公,总该陪我吃一顿饭的吧。否则孩子都快不认得你了。”
季江然恍了下神,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嗡嗡的响:“你生的孩子,不见得我就喜欢。”
好了,一句话全部搞砸了。
男人都想要自己喜欢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如果连这个女人都不再喜欢,也有可能不再喜欢这个孩子。还是他算计得来的,一定已经后悔了。
顾浅凝觉得行为冷淡,言词犀利,这些她都能够理解。再凶残一点儿似都理所应当,他有让她生不如死的理由,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先决条件就是不能心慈手软。
可是,那么多都比不上这一句,他不见到得会喜欢这个孩子!将顾浅凝一腔思绪忽然打乱了,措手不及,一根弦震了震,耳畔都是杂乱的响。方觉得有些事情要重新思考了,之前用心思索的,不一定就妥当。明显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坐不下去了,神色变得匆忙起来,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再没多久孩子就要出生了……
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江然倏地站起身,不等他再说话,顾浅凝已经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走出去。
顾浅凝快步出了东帝大厦,拦车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
之前那张年轻的脸再度呈现。
车窗接下一块,她没有下车,只说:“顾小姐,上来聊一聊吧。”
顾浅凝站着没动。
宋小唯用激将法:“怎么?顾小姐害怕我?”
顾浅凝几乎是哼笑出声。拉开车门上去。
两人找了一家饮品店,宋小唯这样的公众人物一定要十分小心,一下车戴上墨镜帽子,围脖摭去小半张脸,做贼一样。
独立的小包间里,宋小唯将武装扯下去,在顾浅凝的肚子上流连好几眼。
“听说顾小姐以前和季总的关系很好。”
顾浅凝接着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现在不好了?”
宋小唯一下便笑了:“女人就是这个样子,不论是否真的过得好,出来总要晒幸福,冷暖自知,好不好顾小姐该十分清楚吧。”
顾浅凝觉得没必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不好,的确很不好。可是不知道她和季江然到了哪一步,如果季江然将什么都跟她说了,她在这里死撑也实在很讽刺。
问她:“你约我来是想聊什么?”
“聊季总。”
漂亮的女人总是很自信,由其像宋小唯这种既漂亮又出名的,那股子凌厉劲儿,真不是盖的。
顾浅凝淡淡的“哦?”了声:“关于季江然有什么好聊的?”
宋小唯开门见山:“季总对我很好,好到满足我的一切要求。连这一季东帝所有的广告代言都给我。我想你们的关系已经僵硬到即将土崩瓦解的地步吧,他不是不回家?”宋小唯喝了一口咖啡,声音更加曼妙:“你现在怀着孕,该是很宝贝。却早早落得这个田地,我只是觉得顾小姐前景堪忧。”
顾浅凝忽然来了兴致:“听宋小姐这个意思,是想给我支个高招?”她笑:“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提醒你,你既然聪明伶俐,想当小三,就当得入流一点儿。背地里跟正室嚼舌根这种事还是免了,在我看来这是不自信的表现。那些不入流的戏码你可以演,谁让你是个戏子呢,但是别入戏太深,会让你整个人变得肤浅又市侩。当然,如果你连那些小三还不如,倒是可以学一学,总比大脑一片空空好。”
宋小唯狠狠的皱了下眉头,转而还是平息怒火笑起来。
“早就听说顾小姐厉害,看来是真的。可是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倒是顾小姐这样。在我看来是不自信的表现。看来,你也感觉到危机了。”
顾浅凝点点头:“的确有危机四伏之感,如今道德沦丧,很多女孩子不自爱,脑袋削出尖来插足别人的婚姻当第三者,不要脸得很。我想不单是我,好多结了婚的女人都有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小三无处不在,简直防不胜防。”看到宋小唯的脸色发白,可是她没有停下来:“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演过的一个电视剧,好像也是扮演个第三者吧?演的真的不错,原来是本色出演。”
她虽是这样说,却并非死心踏地的以为宋小唯就是她婚姻的第三者,只怕连这个她还不够格。所以狗急跳墙,直接拉她来说事。偏巧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针峰对麦芒,谁都别让谁好过,全当自我发泄。
宋小唯一张脸几经色变之后,最后浅笑吟吟:“光嘴巴说得痛快没有用,如果顾小姐真有本事,就挽回人心,捍卫婚姻。自己没本事,栓不住男人的心,就不要怨别人。没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老婆像个怨妇一样四处撒泼骂人,不过说起下堂妇,顾小姐是速度最快的一人,你们结婚似乎没几个月吧……”
其实顾浅凝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女人坐在这里谈判。
没打算嫁个人过日子,也觉得男人真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没了挽回的必要。口舌之快是逞了,辛辣干脆,也不见得就会吃亏。可是静下来,思绪如潮涌上来,并不感觉痛快。
女人得意洋洋,被她刺激几句,最后还是扭着腰肢离开。
告诉她:“顾小姐,好自为知。”
修为已然这样高。
顾浅凝静静的将一杯咖啡喝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是要回家的,站在路边茫然无错,仿佛是忘了归家的方向,要站在那里想很久,最后招来一辆出租车回去。
一进门边换鞋子边问:“阿姨,饭好了么,我好饿。”
下人乐呵呵的冲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做好了,做了好多的菜呢,二少也回来了,就等你呢。”
顾浅凝一抬头,果然见季江然坐在沙发上。一身家服居,运动款的,面料柔软,彰显得整张脸都柔和了许多。多么让人望穿秋水的错觉。
她摇一摇头,晃散了。
只说:“我去洗手,准备吃饭。”
季江然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去餐厅。
顾浅凝换好衣服下来,棉睡衣,卡通图案,前面有两个大口袋,十分孩子气。
可是穿着舒服,天冷下来以后,顾浅凝在家里都是这样穿。
下人把粥端给她。
顾浅凝连着喝了两碗,说不出哪里空,一定要像这样,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通通填满它。
举起空碗:“阿姨,麻烦你再帮我盛一碗。”
下人很惊讶:“怎么怎么吃这么多?之前做什么了,饿坏了吧?”
顾浅凝吃了一口小菜,才说:“嗯,打了一场硬仗,生疏了,筋疲力尽。”她抬起头来问:“阿姨,我是不是老了?”
下人“哧”地笑了声:“傻孩子,你才多大就老了,你们这个时候正是有奔头的好年华。”
有奔头的好年华……说的真好,这个字句让人喜欢。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顾浅凝搅碎一碗粥,才愣愣的说了句。
“的确是好年华。”
遇到了他,就是好年华,无论在什么时候。
看向季江然:“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季江然放下粥碗。
“我不饿。”
“看到我没有胃口?”她站起身:“你吃吧,我吃饱了。”
晚上的时候顾浅凝睡得晚,自己跑到楼上去看电影,等到下来的时候季江然已经睡了。
她缩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手臂上。季江然想抽回,被她紧紧的按着。然后埋首进他的胸膛里,有温暖,有心跳,有她熟悉的味道,就感觉安心不已。揽着他的腰美美的睡。
他们已经到了没有语言交流的地步,只有在他睡意朦胧的时候,她靠近才不会被他一伸手推开。
顾浅凝就想,如果一睁眼,不是天亮,而是天长地久,或者干脆不再醒来,多好。
顾浅浅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安子析的面前。没办法,躲也躲不掉。两人竟被调到一个房间里来了。
前仇旧恨加起来,怎么都看不顺眼。
没有人的时候,顾浅浅终于还是走过来。
“子析姐,有些事情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安子析鄙夷的看着她:“从你嘴里说出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敢兴趣。”
“那季大少呢?”
安子析一下愣住。
顾浅浅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大少去世了……你爱的男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安子析神色凝紧:“顾浅浅,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就不怕祸从嘴出?”
“我怎么不怕,就因为怕,所以一定不能乱说话。不过我说的不是假话,季大少在意外事故中身亡了。”安子析怔愣在那里,如同心口一计重撞。耳畔嗡嗡的响,正如你爱一个人,也恨一个人,每一种都是深邃入骨的,忽然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一颗心崩如雪塌。是比恨更绝望的一种空茫。顾浅浅看她神色涣散,没有停下来:“你处心积虑想给大少生个孩子,人家却碰你一下都觉得反胃。你不惜去找野男人生孩子,成了全城的笑柄,还将段存害死了,你算是我见过最可悲的女人了……不过我听说顾浅凝也怀孕了,是大少的孩子。大少到死最爱的还是顾浅凝,顾浅凝才是他唯一肯爱的女人……”
安子析扬手一巴掌打上她。
“你住口!”
顾浅浅速度更加快起来:“怎么?你害怕听到事实?戳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他这一辈子只爱顾浅凝,你和你的孩子算什么东西,你想给他生孩子他不要,却非要顾浅凝来生……”
安子析眼冒金星,一阵一阵的发花,控制不住的上来撕打她,最后直接掐到她的脖子上,将人按到床上狠狠的。
顾浅浅嘴巴一直无声的动啊动。
她说的什么,安子析通通知道,那些讽刺她通通都知晓……所以不准她说,一个字都不准她再说出来。那些印证她一生悲哀的东西,安子析做梦都想抚掉它。
她是这样要强的一个女人,自尊心不容践踏,最终却被这样踩在脚底下。
她怎么允?
外面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可是安子析没听见,她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心只想灭了顾浅浅的口,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忘了许久以来的忍耐和安份是为了什么,到底被顾浅浅给激发得失了理智。
顾浅浅一只手胡乱的抓,像溺水的人,最后抓到一个冷硬的东西,朝安子析的头上狠狠的砸上去。
这所有的一幕都被看在眼中。
安子析摇晃了两下,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身体一歪倒到床铺上,太阳穴被敲破了,都是血。
顾浅浅急速的咳起来,好半晌缓不过气来。
当场乱成一团,监狱工作人员马上联系相关人员,对两人进行急救。
监狱里犯人打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这一回真是打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