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谁是最无耻的人

顾浅凝面上无恙,心里却在思虑季江影的话。

她和季江然时常同进同出,连邻居都开始误会,估计其他人看到了更会那样以为。季江然还没跟哪个女人保持这样的关系连续许多天都住在一起的。

季江影就再提醒她:“季江然睡相霸道,打小就忌讳和人分床睡,小的时候连我妈都不允许。她从不在哪个女人那里过夜,这个你没有听说过?”

之前的确是那样,不论多晚季江然去她那里,完事之后都要走开。

现在这样,也难怪无形之中满城风雨,真的很反常。

顾浅凝握着杯子若有所思,时间真的不短了,而他的伤口迟迟不好。如果说a城的人都知道了,只能是季江然自己说出去的。

季江影倒觉得,季江然就有是意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女人,其他男人怎么还敢染指?就算是他跟顾浅凝走得太近,也免不了风言风语,他是季家长子,闹过一次笑话,再有一次就愚了,怎么会没有忌讳。

而舍得拿自己的身体折腾这种事,季江然绝对做得出。

季江影话语变得难听,犀利的讽刺她:“怎么?一个人活不起?你的桃花开的还真是层出不穷。最好只是及时行乐,有些东西你要不起。”他们都要不起。

这个顾浅凝再清楚不过,从不用别人来提醒她。

放下杯子,略微不悦的看过去:“我自己的事,又是任务之外的,就不劳大少操心了。听说大少要当爸爸了,恭喜。”

季江影明显折了下眉头。

“这也是季江然告诉你的?”

顾浅凝笑着说:“这样的好事肯定全城都知道了,哪个见到季大少不恭喜一声,非要从二少那里听到吗。”

季江影抿紧唇角,他那个样子一点儿看不出高兴。反倒觉得她嘴角优雅的弧度刺眼,喝掉一杯茶,肺腑中莫明的火气降下一些,总不至于失了格调,抬起眸子只说:“看来季江然那些插科打诨的本事你没少学来,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要不然呢?”顾浅凝问他:“跟季大少学么?”

也不见得就能学来什么好的。

季江影就说过她不怕他,即便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比她的教官还要大上许多,听她说起话来仍旧冷嘲热讽,跟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时一模一样。如今身份转变了,态度倒是一点儿没变。直比以前更疏离了,他知道是什么将她给推远了,其实这个女人是很记仇的。

眯起眼睛看着她,顾浅凝很喜欢喝茶,芳香四溢的味道她很喜欢,清淡得蔓延唇齿间。纤细的手指握着杯子细细的品。

季江影凉凉说:“这段时间你还要呆在这里,至于组织会有什么样的安排或者决定我还没有接到。如果想早点儿回基地,希望你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好自为之。”

顾浅凝听他的意思,是不相信她是尽全力了。

“怎么?你要离开?”

季江影静静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说:“回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没几天会回来。”

顾浅凝点点头便没再问。

最后季江影有事先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季江然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别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浅凝头坐在那里头也没抬。

“我没想招惹任何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季家兄弟那样聪明,随时随地的耍心机,有预谋,便要处处防备,步步为营。他们可能不知道,平凡人的生活不是那样的,所以他们注定当不了平凡人。

季江然一走,雅间清静下来。

顾浅凝撑上头,才有时间思考季江然……她还真的没想到季江然会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她现在跟深山修行差不多,在a城这个圈子里早就淡出去了。每天过自己的生活,随时听候季江影的差遣,希望可以早一天回基地。所以不问世事,却忘记了这里本来就是个大染缸。

一直坐到将近中午才离开。

出来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掺杂在茶楼流畅如水的古筝里。她握着电话快速走出来,没想到上官小小还会打电话过来,顾浅凝本来以为上次那件事之后,上官小小一定生她的气了,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却还是打电话来,告诉她:“浅凝,我和薄云易下个星期订婚,到时候的订婚宴你能来吧?”

顾浅凝出了茶楼,本来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听到上官小小这样说,世界刹那间静寂无声,这句话很清析,她听得也很明白,说:“恭喜你们,不过很抱歉,我只怕赶不过去了。”

上官小小顿了下,还是问她:“浅凝,你和薄云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你跟我们似乎疏远了。是之前来京都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

顾浅凝轻声说:“什么误会都没有,只是你上次打来电话,却没帮上什么忙,真的很抱歉。”

上官小小连忙说:“浅凝,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是很感激你的,不怕你笑话,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强大的对手,却又觉得你比谁都光明磊落。而且你不食言,真的让我无话可说。”

所以才说,上官小小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她配起薄云易其实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对薄云易的关心不是假的,会想尽办法将他从疼痛中唤醒也是真的,她是真的心疼他。

可是,她比谁都明白,当时之所以要找到顾浅凝的头上,是因为所有办法她试过了,可是不管用。便只能来找她。亦说明在薄云易的心中,乃至全世界,顾浅凝是个特别的存在。上官小小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是顾浅凝牵着薄云易的手带着他走出来,那么这一生将没办法再将他们分开。薄云易更会死心塌地的认准她,别人再也没有办法进驻到他的心里去,注定了她这些年的追逐都将变成泡影。

即便她知道是这样,也惊恐顾浅凝的到来。可是为了薄云易可以不用那么痛苦,她还是一无返顾的给她打电话。只说明她是真的爱薄云易,她说过,如果最后那个人不是薄云易,她没有办法再喜欢别人。她冒着此生荒芜的风险,仍旧打电话给她。实在值得薄云易牵手一生。

只是她没想到顾浅凝这样狠,又这样干脆,其实是在给她机会。让她成为薄云易阴霾云集时的那点儿盎然春色,带着最氤氲的情深与感动在薄云易最脆弱的时候扶了他一把。从此变得难得。

上官小小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没办法不去感激顾浅凝,遇到这样好的对手,即便自己就要跟薄云易在一起了,还是打心眼里敬佩她。所以,就算今生今世薄云易将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留给顾浅凝,上官小小觉得,她也不在乎了,那本来就是她应得的。

这样一个女人,别人无可取代。

听到听筒中静默须臾,上官小小还是说出来:“浅凝,是不是上次薄云易来找你,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介怀,他那时心情不好,说话或许难听一些,不过薄云易他是真心对你好的。你可能想象不到你在他心中的份量……”

实则她不想说,思来想去又不想瞒,便说:“年前你从薄家离开时,薄家不是出事了么,那时候薄伯伯可能是想制造一种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去世了,好能安心疗养,连我和薄云易都被蒙在鼓里。那个时候薄云易很痛苦,整个人都崩溃了,每天薄家都有悼念薄伯伯的人上门,我想他一定是窒息得喘不上气来,再没办法面对现实,才会想着逃出去……我之所以觉得你在他心里很重要,可以唤醒他。就是因为他在最最痛苦的时候选择逃去a城找你,那时候的薄云易几乎是疯了的不顾一切。我想拦他都拦不信,只能看他一路不回头的去找你。我便想,你在他的心里或许真的无可取代。我以为薄云易会带着你一起回来,种种结果我都想过,没想到薄云易第二天早上便回来了,他失魂落魄的,我问什么他也不说。总算那时候我从我爸爸那里得到一点儿风声,知道薄伯伯的死是假的,他才终于重新高兴起来,肯陪我一起出去吃东西,还能看到他笑。没想到……”

上官小小吸了吸鼻子,还是听出她哭了,几乎不可遏制,太悲情了,觉得残忍至极,老天怎么可以跟人开这样的玩笑。她哑着嗓子说:“就是那个晚上,薄伯伯就真的去了……薄云易他才振作起来,接着却是这样致命的打击,老天怎么可以跟人开这样的玩笑,仿佛要了薄云易的命,他一下子就垮掉了,那段日子他跟魔杖了一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跟任何人说话。我从没见他那样难过过,几乎是绝望……”

顾浅凝有一刹那的时间仿佛是失聪了,盯着马路上呼啸喧嚣的车水马龙,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

只觉得花白的日光落了一地,跟晚秋的冷霜一样,穿的单薄,所以周身都是寒意。冷意就那样沿着脊椎骨一路蔓延,转眼整个人就都僵住了。

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回想那一天薄云易在电话里哭着对她说,说他来找她了……对应着无数个他如沐春风的暖笑,跟电影里的快放镜头一样。忽闪着,像幻灯片那样,让人忆起,又是终结时那最后一次煽情又唯美的回放。曲终人散,只这一次,再不会这样完整又清析,集合所有瞬间,催人泪下。

耳畔有风,很轻,徐徐的拂起耳边的碎发。

上官小小又跟她说了什么,她说:“浅凝,那天晚上我们去餐厅吃饭,我看到一个人很像你,知道不可能是你。随口跟薄云易说起来,他回头去看,那个人正点餐挡着脸,我盯着他的眼睛,觉得那或许很难过。如果那天晚上他去找你,惹得你不愉快了,你一定要原谅了。他那样子……分明是很想你……”

上官小小让她不要怪他。

顾浅凝收起电话,握在掌中。她是无从怪起的。不对,是怪过的……薄云易拿枪指着她,和拿她做诱饵,设了局送到别人的枪口上,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她没有怨言,薄东胜就是她了断的。可是后者她却不能没有感触。

那一次她真的是气了,不理会外面的一切,只为不去动摇自己杀伐果断的意志,最后她做到了。

……

可是事过境迁之后,一个人告诉她,浅凝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像个弥天大谎。

她的指腹已经冷透,在街头站了太久,身上也是冷的。转身回车上,给季江影打电话。

只问他:“在哪里?”

季江影淡淡说:“老宅,怎么?”

顾浅凝无温道:“见一面吧。”

不过才见过,季江影一定没有这样的时间,反反复复的同一个喝茶聊天,一定感觉无聊至极。

却说:“我去找你。”

简白问他:“又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要带子析去医做检查的么。什么事情就不能放一放,天天这么忙来忙去的。”

季江影拿起外套,看了安子析一眼:“让司机先送你过去,我忙完了就赶去医院。”

安子析心里很不满意,面上一点儿不表现出,只说:“好啊,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其实即便是这样,她和季江影的关系也算是缓和了。之前出了那件事之后,他甚至不愿意跟她好好说话。她知道一切事情不能急于求成,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季江影驾车过去。

顾浅凝一见他,就泼了他一盏茶。滚烫的茶水如数洒到他昂贵笔挺的西装外套上,连胸口的衬衣也湿透了。一定是烫到了,可他纹丝不动,只皱了下眉头。

沉声问她:“发什么疯?”

顾浅凝此刻有些头疼,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的事情也很多。一会儿这一桩问完了,回头还要将季江然那只禽兽扫地出门。

呵,跟季家人挨到边了还真是麻烦不断。

就知道季江影阴险,可是没想到他竟这样阴险。

坐在那里冷冷抬眸:“那天晚上去机场的路上,那场伏击是你安排的对不对?那些人都是你的,你刻意嫁祸给薄云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还有,如果我没猜错,你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删除了一些东西对吧?”

季江影默然的看着她,狭长的眸子浅散而冷漠的眯起来。波澜不惊,是他一惯的作风。不管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看来,似乎都是不打紧的小事一桩。到底什么是他在乎的呢?

顾浅凝可真想看到有一天他失控的样子,定然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吧。

季江影不否认他是删除了一些东西,短信,还有不下二十次的未接电话,确定有人心灰意冷不会再打来的时候还给她。

他嘴角钩了下,竟微微笑着:“我就没打算瞒你,知道有一天即便薄云易不跟你说起真相,凭你的智商一定能想清楚。没错,那次伏击的人手就是我安排的,不过我不是想要了你的命,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打中。说到底是在帮你,我怕即便再有第二次,你同样会心慈手软,无法完成任务。不将矛盾加剧,你真狠得下心看薄云易要死不活?”

“你让我对薄云易心生怨念,就是为了这个?”

季江影坐下来,双腿自然交叠,慢条斯理:“自然不止这个,助你狠下心来杀了薄东胜只是一方面。任务是我为你申请来的,不助你完成,里面也会有我的责任,这个自然不用说。我怎么会看着自己的手下优柔寡断,对整个行动造成阻碍?另一方面便是帮你斩断情丝,你觉得自己要得起这样的感情么?假戏真作的感情人要得起么?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你和薄云易之间有了一道沟壑天堑,一辈子逾越不了,也省着你春心动荡,举棋不定,忘了你自己的使命和身份。我这样不是在帮你么?”

顾浅凝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不知为何,眉目一展扬扬洒洒的一脸笑,那样楚楚动人的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

季江影晃了下神,神色只变得比之前更冷漠。

“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

顾浅凝倾身送过来,娇俏如花的一张脸在他眼前放大,几乎占满他整个视线。

轻轻吐字:“长官,你这样做真的只是助我完成任务,和斩断情丝?你为什么要帮我斩断?还是你看到我和薄云易眉来眼去很是不快,你这样是在发脾气么?”

季江影蓦然眯起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眸内星光如闪,凌厉闪过。

一字一句:“顾浅凝,别做那样可笑的想法。你么?还不够格。”

手掌微微紧攥成拳,季江影还是觉得胸口那里瞬间憋闷,仿佛是心跳快了一拍,猝不及防,所以一时间供血不足。

只是他言词冷淡锋利,字字如刀,直剜人的四肢百骸。告诉她:“如果你还有一丝廉耻之心,这种想入非非的想法最好不要有。你不是那种简单到可以要得起幸福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真的肯对你真心以对。就算没有这次的误会,你和薄云易也注定不会有结果。你以为薄家会接纳你么?”他冷笑,仿佛是愉悦:“别做梦了!”

是啊,顾浅凝早早就知道是梦,所以干脆连做都不会。现实和梦境她从来都分得很清楚,不肖别人提点。薄云易给她的温情和暖意,还不足以使她失了理智。

“谢谢长官忠告。我一早就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得善终的。说起想入非非我不如你,你还敢结婚生子,真是好大的魄力。”

他们是一样的人,她不该,他也不该。

顾浅凝退身回来,靠到椅背上。对他的话充满质疑:“你说你的人不会伤害到我,那季江然中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这是在同我们闹着玩。”

季江影看着她,漫不经心:“那些人都是神枪手,想打哪里还不是他们说得算。季江影既然这么爱凑热闹,正好让他吃一些苦头。他让我吃的苦头还少么,打他一枪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所以他将季江然中枪的事隐匿起,看似既是担心他的弟弟,又怕事情败露,给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只怕警方查下去,最麻烦的要是他。所以行动迅速,等季江然的车子一开走,他们就已将事故现场处理得悄无声息,竟将所有风头眨眼间压了下去。

顾浅凝真要出口叫绝了!季江影虽然又狠又坏,可是不得不说他心思缜密,做什么都是天衣无缝。便总能像这样得愿所偿。

季江影挑起眉:“怎么?生我气?”

如果不气,就不会泼他一身茶水。要是杀人不犯法,顾浅凝更想一刀了结他。

她眼中恨意滔天,怨气明明那样重。可是面无表情,实在有够隐忍。

竟让季江影忽然觉得……不爽快。那一丝挫败简直没由来,却不止一次。

总像捉摸不透,又抓不住,只真取胜的快感还该是这样的。他偿试过无数次,几乎和那样的感觉大相径庭。

于是抿动唇角,转移话题:“不要只以为我是混蛋,再怎么说,我是向着你的,不论你领不领情,却都是为的你好。你那个季二少才厉害,他是真正的无耻,而且无耻到家了。这出苦肉计唱得多好,都可以登堂入室了。可是我想,薄云易之所以宣布马上订婚,或许是听闻你和季江然在一起并同/居的消息伤心欲绝了。”他按了按眉骨,语气清闲:“男人你可能还不懂得,一旦气大发了,真会找个女人填补空缺,以便决意忘记,一了百了。这样一想,你和薄云易的后会无期,再见无缘,是你们二少促成的。这一杯茶不泼他却跑来泼我,可惜了。”

季江然习惯不动声色,说话做事总像一语双关。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谁也想不到他背后真正的目地是什么,是真心,还是别有用心。他有的时候那么孩子气,看起来讨巧又无害。可是太多次了,结果总是乍露锋芒,有让人体无完肤的威力。实在阴险,实在可怕。

顾浅凝听过真相,反倒冷静下来。赶季江影离开,她自己坐在那里想事情。

中午饭没有吃,而现在中午已经过了。于是自己叫上点心,仿佛若无其事的填饱肚子。

季江影身上的茶水已经干了,坐到车上还是脱下西装扔到一边。

安子析打来电话,他没有接,看了一眼任它在那里不停的响过去。

掏出一根烟点上,吐着烟圈眉头紧锁。被算计的人明明是顾浅凝,为了促使她完成任务他不择手段。可是,刚刚跟她说起真相的时候那么累心,好像那个被算计得一塌糊涂的人是他。

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下去,将薄云易扯进来,设一个局嫁祸他到底为了什么?

其实顾浅凝的冷静和自持能力他是相信的,也坚信她有完成任务的本事。她的素质他见到了,而且肺腑中一直都是赞叹不已的。却仍旧以这个为出发点设计了整个阴谋,这样不厌其烦,他真是疯了。

难解的事情越来越多,季江影发现自己也越来越不愿意思考。

狠狠吸了两口烟,用指腹掐灭。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愿深思的事情,他这样安慰自己,所以任迷茫搁浅下去,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发动引擎去医院。

安子析已经做完检查,没想到季江影还能过来,看到他乐呵呵的。

“江影,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医生说宝宝很好……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季江影神色复杂,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问她:“腿怎么样了?”

安子析说:“医生说再有几天就能拆石膏了。”她这两天春风得意,长了一些肉,脸色也很红润。

季江影点点头:“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推着她去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不等进去碰到顾浅浅,正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安子析惊了下:“子析姐,你怎么在这里?”

安子析微微的板着脸,不愿在季江影面前跟她表现得熟稔又亲络。

只说:“来做一下检查。”

顾浅浅又问她:“子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肯定不是检查腿来的,这一层跟这个无关,所以顾浅浅才要这样问。

安子析看电梯已经要关合了,就说:“电梯来了,先不聊了。浅浅,我们先走了。”

顾浅浅下意识看向季江影,她一直很害怕这个季大少,以前就要成为她姐夫的时候还跟顾浅凝一起整过她。所以对他的印象一直差的不得了,看着他的眼神闪烁,闪到一边去让两人上电梯。

季江影望着顾浅浅的目光里尽是轻视,电梯门合上,问安子析:“怎么,你跟这个丫头还有交情?”

安子析的神精蓦然绷紧,却从容的说:“有什么交情啊,她以前跟如玉关系不错。见过几次面,后来见了面也都会打招呼。”

抬眸,看电梯光滑的四壁上映出季江影玉树临风的影。那张俊颜壁画一般印在上面,除了唯美就只剩下面无表情。

顾浅浅之前看过医生,说她胃里最近很不舒服,食欲不振,有的时候还会恶心。医生便给她开了单子,让她来做检查。

她没做过这个,什么检查也不知道。拿着结果下来。

医生看了一眼,告诉她:“你怀孕了……”

顾浅浅听到这一句就已经傻了眼,至于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到。脑袋里面嗡嗡的响着,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疯了一样从里面跑出来,一直跑出医院大楼,呼呼喘气,不停的摇头否认:“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怎么可以怀孕的啊,她才这么大。

顾浅浅慌了神,到最后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了。

不可以,并不代表不可能。这几天和段存的那几次没有一次有措施,还有之前在会所里的那一次,和那个陌生男人……

顾浅浅要疯了,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以前她是很注意的,就算她不注意,段存也会很小心。没有哪一个人不惧怕这种麻烦。

可是,这几天段存心情不好,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每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把她将出气筒一样发泄。什么时候会做,又都是没有防备,全凭他一时兴起。

她只顾得讨好他,唯怕段存把她赶走,也没顾得上这么多。虽然事后还是会吃药,可是,往往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

顾浅浅真的怕起来,慌慌张张的,这样一想,手都抖起来。

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段存。

给他打电话,可是不通。疯了似的去他家里找他,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人开。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先回家。

顾夫人根本管不了顾浅浅,平时说她也不听。有的时候唠叨烦了,干脆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外面过夜。

见她终于肯回来,抓住她说:“浅浅,你马上就开学了,不能再乱跑了,不准备一下功课,开学的时候怎么跟得上。”

顾浅浅抬起头看她,整个人就跟掉了魂似的。脸白的跟鬼一样,瞳光涣散的叫了她一声:“妈……”

她要想办法把孩子打下去,可是,这同样需要钱,而她现在只要不依附段存一分钱都拿不出。跟顾夫人直接说,不是不害怕。一旦顾浅云知道,那她的苦日子就来了。她那个大姐以前很疼她,即便她任性也不会跟她一般计较,可现在都不一样了。她的任性只会惹来顾浅云的心烦,怪她不懂事,给家里惹麻烦。

所以,在话出口之前,她打起了退堂鼓。

顾夫人看她脸色很难看,心头一紧:“浅浅,你怎么了?生病了?”

顾浅浅无精打采:“妈,我不太舒服,回房间休息一下。”

扯出手,转身回卧室。

顾夫人站在那里看着她,越来越觉得,顾浅浅是被他们给惯坏了。担心她真出什么事,就给顾浅云打电话。

“浅云啊,你回来看一下浅浅吧。她好像很不对劲。这段时间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时常不回家。问也不说,你是姐姐,或许能劝她两句。”

顾浅云知道她交男朋友了,而且还是段存。有朋友撞到过他们两个在一起,然后跟她说起过。不过她真的没有时间和闲情理会,如今家里的事还少么?

丈夫就在一边,听到她喊妈,马上表现出不耐烦:“你们家的那点儿破事,真是没完没了。”

顾浅云只得出去接电话。

“妈,我真的没时间管她。浅浅已经不小了,不是我说她就肯听的。她就是被你和爸给惯坏了,一点儿都不像个样子。家里已经这样了,她还那么不懂事,你让我怎么办?”

顾夫人只是担心:“浅云,怎么你都是大姐,回来看看她吧。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再问就烦得跑出去,这样怎么行。”

顾浅云想了下:“好吧,有时间我就回去一趟。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不是快开学了么。”

顾夫人应着好,挂断之前又问她:“你爸那事怎么样了?”已经好多天过去了,顾夫人心焦不已。

顾浅云声音暗淡下去:“妈,可能真的没办法。申请几次了,可是那边不批准,最后这一次便连个准信都不给了,我真担心是他们在刻意磨时间。”

所以她说了,尽再大的努力都没有用,不如去求顾浅凝。现在哪个人不知道他在和季江然同/居,显而易见两人是在一起了。以前季江然什么时候公然承认他和某个女人的关系?现在连住在一起都不避及,真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几乎没人不知道顾浅凝是他季江然的女人。而季江然就住在顾浅凝的家里,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去超市,一起吃饭,一起去买电影碟……甚至一起去医院,便有人揣测是不是顾浅凝的肚子有动静了,实则他们好事将近?

真是什么样的版本都有,简直五花八门,花样倍出。

顾浅云都觉得,再见到顾浅凝不能像以前那样刻薄了,就算讨厌,也要貌合神离。总要给季江然面子,否则日子就会很难过。说不上什么时候被季江然使绊子。

顾夫人唉声叹气,明天她要去看顾锦州,至于求顾浅凝的事,看看情况再说吧。她真的没信心求得动她,事到如今,顾浅凝真的是铁了心了。

每每思及此,就心痛不已。终归是她亏欠下的,所以也怨不得别人。

季江然今天有会,太多天没回公司了,事情一定很多。早上上班的时候,还边打领带边说,今天一定会惨到家了,大事小事堆成山,想一想都头疼不已。

顾浅凝当时看着他的神色,还觉得好笑,俊眉蹙起,一脸哀怨。就像学生时代,厌倦读书的叛逆少年,一提到去学校,诸多负作用都来了,连头都隐隐作痛。当时的季江然就是那个模样,不停的问顾浅凝:“要不要去公司玩?全当陪陪我了。”

顾浅凝自然不想去,也不会去。

现在想起来,幸好没去。一去就落入了他的陷阱,彻底跳地黄河都洗不清了。都将她带到公司去了,还不说明两人关系异常?如胶似漆大抵如此,上班都要带着,简直百口莫辩。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圈套。

时时刻刻的算计别人,他不累么?

顾浅凝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碟子,从音像店里买来的,只为给季江然打发时间。他‘躲’在家里很少出门,总要有事情做来打发时间。两人去超市的时候路过音像店就顺路买来了,其实都是一些很老的电影,可是她没看过,季江然也没看过。所以别人早看得厌倦的东西,他们两个凑成堆却津津有味。

季江然那样混世的一个人,原来很少看电影,几乎是没怎么看过。据他自己所说是没有时间,就算有人陪着,也没想过要去看一场电影。

拉着顾浅凝一起看,津津乐道,其实他很容易对这种小事满足。连顾浅凝都觉得现在好多商业大片拍的并不好看,只是阵容强大,电脑特效也没话说,宣传的时候让人充满期待,往往看过了,真正的大失所望。

可是季江然却说:“可以了,娱乐性的东西不要抱以太大的希望,那么较真干什么,人的欲望无止境,拍得再好也不会都满足。何况好坏其实只是因人而异,有的人说不好,有的人或许就觉得很好。那些你觉得好的,却不见得别人也能感同身受。这种很难说的东西,没办法强人所难,更没必要强求自己,乐呵一下就得了。”

这样的季江然,竟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很好说话。

顾浅凝盯着电视屏幕,93年的《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张敏版的赵敏美艳英气,色彩那样昏沉,人物一出场,堪称哗然。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惊滟。她吵着漂亮。

季江然“嗯”了声,也说:“的确漂亮,是个美人。”转首又看她,似笑非笑:“没你漂亮,差远了。”

顾浅凝现在再看,还是觉得漂亮,想起那句差远了,心想,是差远了,一定是她比赵敏差远了。季江然的话,永远都要反过来吃。

他自己开门进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一进门扯掉领带扔到沙发上,看她窝在那里看电影,问她:“吃饭了吗?”

季江然已经将大灯打开。

顾浅凝转首望过来,眼睛淡淡的眯着,那一身的慵懒只觉得跟猫一样,只是神色冷淡,又感觉锋利无比。

季江然心里毛了一下,走过来从身后抱她。

“问你呢,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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