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欢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会场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小公主心中一动,跑到围栏前,看着台上俊俏的男子出神。
南宫蔚登台了!
蔚蔚还是辣么帅,害,再晚一步,本公主可就要变心了!
三皇子一看是那瘪犊子,哼了一声,坐回位置闭目养神。
俞明欢甚是好奇,便去看了一眼。
南宫蔚穿着褐色玄衣,头顶流云发髻,一双凤眼邪魅诱人,俞明欢神识一扫,点头赞叹,有点东西,居然是炼体境!
南宫蔚风度翩翩,众目睽睽之下,朝小公主所在的雅阁深鞠一躬,他与小公主的绯闻不算秘辛,会场内升起不少窃窃私语。
小公主眼中布满小星星,又变回花痴少女,俞明欢被抛诸脑后。
蔚蔚来了,蔚蔚是为了我!
皇帝看着玉石镜,微微一笑,有些期待。
南宫蔚缓缓开口,一首七言律诗呼之欲出,随着他身形摇曳,众人沉浸其间,诗文围绕大禹名景白鹤楼而作,跟随韵律,会场之人仿佛看见了若隐若现的高楼,周围沉浮的礁滩,最后两句更是以楼咏志,昭显出大禹才俊拼搏向上的精神。
念罢,南宫蔚拱手道:
“方才小公主一首咏鹅,在下获益良多,此诗便献给小公主殿下。”
台下掌声雷动。
嗡嗡嗡,李可心神志不清。
陈贵妃看到围栏边的女儿,轻轻叹息,南宫蔚也是个好孩子呀。
“虚伪,咏鹅是谁所作,他能不知?哼!”
“陛下...陛下犯不着动气...”
“朕动气了吗?他若今日登高,朕便把可心许配他了!”
俞明欢听他一首诗,心中颇有些佩服,这首白鹤楼有点儿像前世黄鹤楼加鹳雀楼的组合诗,平仄韵律皆是上上选,只是辞藻驳杂了些,想表达的东西太多,欠缺驾驭。总体上说来,已经有了前世准一线诗词的水准,情不自禁道:
“可惜,可惜。”
闻声,李可心凶狠狠的望向他:
“可惜什么!?我觉得比世子那半阙词还要好!”
笑话!要说我没你家蔚蔚水平高,捏着鼻子也认了。可咱后唐主李煜,什么水平?那就不是你家小哥哥能比较的啦!
俞明欢懒得与她争辩,见她气喘吁吁,活脱脱一头发情的小母牛。继续看着台上。
此诗一出,登高应该是没问题了。
之前台上的士子朝南宫蔚行了个大礼,自愧弗如,却也虽败犹荣,高高兴兴下了台。
司仪拿出评员的稿子,在台上解析了一番,称赞道南宫蔚一诗百年不出。楼会众人各个点头,韵律和意境共存,甚至还弄了些绯闻,想必又是一段佳话咯。
“哪位士子还愿上台?”
司仪试探到,非常敷衍,过了两息就继续说:
“那么今日登高,非...”
“慢着!”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皇帝微微一笑,年轻人就是有意思,节奏感把握的太好了!若不是朕知道原委,差点也要激动了呢!
吴公公心想:陛下你已经很激动了...
一位相貌身材平平无奇的青年人爬上了高台,台下已经有人捂住了嘴巴。这位,乃是大禹朝历史上最年轻的户部侍郎,户部尚书之子余钱,前途不可限量!
但更多不认识他的人眼里充满了质疑。
户部侍郎余钱三十不到,一身中庸之气,面色和蔼可掬。
他也不啰嗦,从怀中拿出手稿,开始念起来,端端正正,很有领导做派。
楼会之人忍俊不禁,可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待余钱念完,全场鸦雀无声。
余钱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淡淡道:
“感谢各位聆听。推动诗文发展,是我们得责任和使命,更是我们得选择与追求,开拓新思路,落实新举措,再创新局面...”
没有人在听他的结束致辞,所有人都陷入在刚刚的诗文当中!
最为淡定的俞明欢听完,也觉得很是不错,几乎赶上了白居易的日常水平。可再日常,也是白居易阿!大禹朝诗文兴起不过百十年,这首七律,必然有一席之地。
掌声雷鸣!雷鸣!雷鸣!
俞明欢也鼓起掌来。
现在最为难的,便是场间的司仪了。
咋整?
小公主心中不妙,若是这人登高,那蔚蔚不就...
我们俩...呜呜呜。
“余钱这性子,我很喜欢。”
“陛下英明!”
就在众人为难之际,南宫蔚站了出来。开口道:
“余大人不仅税治了得,诗才更是超凡。”
所有人反应过来,惊呼原来他就是那个户部侍郎。
“嗯嗯,咳。”
“我原以为,小公主已是诗才无双,不曾想余大人深藏不露,佩服!”
南宫蔚朝中间雅阁拜了拜,朝余钱拜了拜,再朝小公主拜了拜。走下了台。
“可惜了。”
皇帝叹息,甘于把这般不世出的诗作拱手让人,下台之前还不忘示忠,几头都留个好印象,此人却非池中之物。只是正如他那首诗一般,想表达的太多,有些驳杂。
“找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老奴明白。”
“看看心儿。”
玉石镜画面一转,李可心一张脸憔悴无比,心神不宁。眺望着远去的南宫蔚,不一会儿哇哇大哭起来。她越哭,皇帝越是笑。
“傻孩子,不嫁给他是好事!”
呜呜呜,南宫蔚走远,李可心一头扎进俞明欢怀里。
“呜呜呜,世子哥哥,他欺负人...他欺负人...”
“阿?”俞明欢摊开双手,
“你是说余大人阿,还是说你家蔚蔚阿!”
“呜呜呜,没一个好人!世子哥哥,你去!你去!我要你登高!”
望着玉石镜中的两人,皇帝乐了。
“还挺甜蜜的...”
台上司仪如释重负,开口道:
“那么今日楼会便由余大人登高!”
潮水般的掌声响起,余钱淡淡一笑。
“那么我就简单说两句,首先我要感谢...”
“慢着!”
又是这句话!妈的今天这么刺激,楼会众人开心极了,不枉找黄牛高价买票阿!值了呀简直太值了!
一袭白衣落落而出,正是二公主殿下!她的脸上不见泪痕,不见红晕,苍白如纸!
哇,我老婆来了!
“我有一首词,今日必登高!”
二公主走到台中,念的正是俞明欢那半阙!众人面面相觑,词是好词,可是京宣上早已刊过,再说了,毕竟只有半阙,相对余大人那首略有不及。
“唔,看出来了,我二女儿不想嫁他。”
皇帝吃了口瓜,双手一摊。
“这半阙,想必大家都已读过,为燕北王世子俞明欢所作。”
“是阿...”
“只有半阙阿...”
“别闹啦!”
...
台下起哄道,楼会以文为尊,才不管你公主的身份。
“昨日夜里,世子给了我下阙!”
所有人一顿,洗耳恭听。
二公主娓娓道来: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她声音空明,一些雅阁凭栏之人不由的缩回身体。
“别时容易见时难!”
心思细腻之人,产生了一些共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声惊四座!
哗啦啦...
阁楼之内,苏妃拉着陈贵妃的手,高兴的跳了起来。
“快看快看呀,是我女儿呀!咯咯咯!快听快听呀!我家囝囝作的呀!”
陈贵妃面色死沉,嫔妃们扶额叹息。
二公主声音再起:
“世子既然在会场,为何不露面!”
所有人举目四望!
雅阁之中,小公主死死捂住嘴巴,哭都忘了!
老婆这是怎么了?声音这么委屈!?
妈的就要人前显圣了吗?好紧张呀。俞明欢端起小公主斟的酒,仰头饮尽!
嗯...这酒劲儿还可以,味道还挺熟悉!
好像在哪儿...
...
不好!
“朗桥斧!”
听闻世子一声喊,七人一齐进来!
“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移!”
“是!”
小公主和三皇子皆是一惊,护卫都进来了。
云台!是云台!云台动手了!师父不在身边!他感到身体一阵火热,头晕目眩。
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太危险,还会连累他们。
能去哪?
最显眼的位置!
“走!”
楼会之人,见到一位翩翩少年,在七个大汉的拥簇下朝台上而去。
“堂堂一品实力,这种时候能保持心境,不飞到台上。这小子藏得大拙阿。”
“陛下,世子谦虚低调。”
“嗯,有点怕死。”
吴公公不接话。世子一行来到台前,俞明欢只身上台,对七人神识传音:
“死死盯住我!”
俞明欢艰难保持清明,步履蹒跚走到台中央,站定不动,传音二公主:
“不要过来!”
来吧云台!若有本事,就在台上杀了我!
俞明欢一声大喝:
“今日楼会,只能本世子登高!”
狂!真狂!
楼会中人鸦雀无声!安静到只听得画楼外面阵阵高呼,诗词已经传出,俞明欢的下阙问世,外面的人如获至宝!
余钱低头不语,二公主心惊胆战。
小公主兴奋到喘不过气,世子哥哥,为了我登高...
司仪面如死灰,干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这活太特么难干了!
正在这时,又一道白衣登台!
俞明欢死死盯住来人。
来了!
一名面容无比清秀高雅的男子!
不对!是长公主!
余钱见着来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再度低下头。
长公主眼神不耐道:
“世子之词,百年不遇,殊为难得。”
声音如若天籁。
“可余大人做的是诗,世子做的是词。”
意思很明显,词没诗好。
“即便诗词不必分高下,只看意境。”
“世子之词,万物衰败。余大人的诗,欣欣向荣。”
“我大禹朝自陛下中兴,应该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世子,你又何须哀叹,流水落花春去也?”
哈哈,俞明欢不怒反笑,长公主扣好大一顶帽子!
可为什么会是长公主?
对,她与太子一母同胞!
一旁,司仪听完长公主所说,心里拿定主意,先是拜倒在地:
“参见长公主!”
众人哗然,原来是长公主,虽说楼会以文为尊,但也有个界限。长公主乃是太子的胞姐,深得陛下赏识,她既然说了,还搬出那么大顶帽子,哪还有他们啥事。
“朕的这些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朕倒真希望云素是个男儿,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自言自语。
“来人!为世子赠壶!”
长公主话音一落,走来两个司仪,端着如刚刚一样的酒站在俞明欢面前。长公主又说道:
“世子词才天下无双,此壶赠与世子。”
“世子不会,不饮吧?”
不饮吧?不饮吧?
不饮吧!!
一声声在俞明欢心中响起!
司仪高喊:
“今日登高者,余钱余大人!”
会场中一片安静,余钱轻咳了一声,淡定的往阁楼而去。
忽而,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不就是作诗吗?谁不会呢?”
俞明欢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声同奔雷:
“笔墨伺候!”
朗桥斧应声而来,呜呜呜,咱家世子要发威了!
“不够!”
“不够!”
“再大点!”
“小了!”
“太小了!”
半刻钟功夫,只见台中挂起一道巨幅宣纸,俞明欢手握胳膊粗的毛笔!醉意涌上心头,死死保持清醒。
唰!
一笔落在宣纸上,俞明欢步伐晃动,几欲跌坐!字迹却精准无比,口中念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宣纸上狂草应声而落!
...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四句一出,所有人站了起来!无声!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阁楼中的苏妃,望着欢儿,眼泪簌簌而落。
...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
楼会之中,仿佛只剩俞明欢和天上的明月。
...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落下最后一笔,醉态毕现的俞明欢将毛笔一挥,留下一幕诗,更是一幕书法!
场间瓷器碎裂声,人群跌坐声,下巴脱臼声,声声可闻!
万众瞩目,无数人心头浮现一个故事:
燕北王世子两岁来京做质,受尽屈辱,
总以一副憨态示人,尝尽冷暖。
他却厚积薄发,求学不辍。
终有一日,他会站在楼会之巅,告诉世人:
我不是想证明自己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大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尊严!
如此励志的故事,让不少人脸上挂满泪水。
俞明欢走到两个司仪前,拿起那壶酒,再摇摇晃晃走到长公主身前:
“试问今日,本世子可否登高?!”
哈哈一笑,推开已经懵掉的长公主,往阁楼而去。
路过余钱。
我这一首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压不压的住你小小一个户部侍郎?
“兄台!你还是太短了呀!”
拍了拍余钱的肩膀,大笑不止,无限猖狂!他一步步,缓缓走上阁楼!
醉意越来越重,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醉也醉在楼顶!我才安全!
所有目光都聚在俞明欢身上,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步伐凌乱!
而惊为天人!!
无数人都看得痴了,何况几位公主们?
俞明欢终是上了阁楼,登高而望。
独自凭栏,背对人群,掀开那壶酒,仰望天上明月。
他转过身,目光迷离,身姿摇曳。
手中酒壶倾泻而下,如银河悬空!
在他酣睡之际,一声声回荡天际: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