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会开幕,首先是舞剑环节,剑如士子之书,再由十来个玲珑的清倌人舞起来,优雅而大方,俞明欢看得如痴如醉,剑好人更好!小公主见他那德性,颦起眉头,自我怀疑的更加深刻。
正中间的雅阁之中,赫然是当朝皇帝李元渊。他比之前清瘦了一些,肤色苍白,帝皇之气却没有因此打折扣。吴公公哈着腰站在旁边,手中拿着一面玉石镜,元力灌入,镜中出现了外面的景象。
“陛下,这位穿着蓝色官衣的就是俞明欢了。”
“嗯,长得像老煊。咦,可心这孩子,眼神有些幽怨阿。”
“陛下,这个咱家知道,叫少女情愫,看来您是选对了人呀!”
吴公公挤眉弄眼,惹得陛下哈哈大笑。
“今日听陈贵妃说,心儿有了意中人?我倒觉得,还是老煊的儿子靠谱。”
“陛下慧眼!小公主的眼光自然也不差,不过那人比起世子,却是要逊色很多...”
玉石镜画面一转,出现一位埋头皱眉奋力书写的男子,相貌俊朗。
“此人名叫南宫蔚,如今是太子门下首席客卿,也是京城第一才子,那本翡石记便是他的作品。”
“嗯...陈贵妃今日和朕说,若这小子能登高,便要向心儿示爱,朕不想打击她,应允了下来。”
吴公公汗颜,支支吾吾:
“陛下,今日户部侍郎余钱手里的那首诗,就是出自南宫蔚之手。”
吴公公心里想:陛下阿,这可不能怪我呀,是您安排的呀...
“朕当然知道...所以,朕不喜他。”
皇帝继续道:
“他若真爱朕的女儿,便会登高,如此机会怎能错过?”
吴公公咽了咽:
“陛下,南宫蔚也是以大局为重...”
“嗯,所以他可以是朕的臣子,却不是朕的驸马。且看看吧。”
吴公公面色尬红,陛下呀,您不厚道呀...
皇帝咳了一声,语气有点儿古怪:
“怎...怎么,朕也是凡人,朕的家事,朕就不能有私心吗?考验一下怎么啦?”
...
一台剑舞演罢,歌姬接踵而至。会场人头攒动,楼会更有声色。司仪走上前,提议各位才子佳人咏物成诗,待到歌姬唱完,便会有评员评选出佳作。
雅阁之中,侍女们端来美酒佳肴,三皇子狼吞虎咽,小公主不动声色的看着俞明欢。
“世子哥哥,既然你有那般的才华,不如写一首诗交给司仪?”
俞明欢正要啃一口鹅腿,百般不愿放下筷子。
“本世子便不与他们抢风头了。”
说完,拿起鹅腿,张开嘴。小公主古灵精怪道:
“呵呵,世子哥哥,那首词你不会是抄的吧!”
啪嗒,鹅腿落入玉盘,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被小公主说到痛处,什么叫抄?那叫文化交流!罢了罢了,我便再交流一首吧!
“笔墨伺候!”
俞明欢手一抬,三皇子差点噎着。门外的朗桥斧一听这么熟悉的话,赶忙找下人要来了笔墨,送到俞明欢面前。
三下五除二,俞明欢一首诗作罢,被小公主抢到手上,定睛看了两息,哈哈笑起来,三皇子也走过去,看着宣纸上短小的一首诗,若有所思。
“嗯...感觉我也做得出来,又觉得好像做不出来...”
俞明欢心中笑道,这首诗本就是唤醒孩童的韵律感受,贵不在辞藻。他默默不语,啃起鹅腿。
小公主初见时觉得很是一般,不过压了些韵律罢了,可看多了几遍,一时也拿捏不准,这诗到底好不好呢?尽管不好把握,但比之那首梦里不知身是客,却要逊色很多,小公主把诗交给司仪,更加怀疑起来。
司仪笑着收好宣纸,问了一句:
“敢问这诗是哪位做的?也方便一会儿署名。”
“李可心!”
俞明欢说道。
“你!明明是...”
俞明欢塞过去一根鹅腿,堵住她的嘴。司仪告辞。老老实实啃完鹅腿,小公主生气道:
“自己做了首烂诗,怕人笑话,就说是我做的!待会我就要揭发你!”
俞明欢含着手指,嘟囔着:
“是不是好诗,又不是你说了算。”
“哼!”
三皇子见两人火药味十足,感慨道:
“唉!早知道便说是我做的,我倒觉得...整挺好!”
歌姬唱完,司仪们收来了不少诗词,一干六七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楼会中央,类似评委席。很快看完了所有诗词,选出几首开始念起来,念完诗词再念作者,作者便会起身朝四方作揖,饱受青睐目光。
但这些诗词不如二公主开场那般惊艳,楼会中人只是微微颔首,画楼外面倒是热闹非凡。
俞明欢听在耳里,这些诗放在前世不过三流水平。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评委欣赏水平这么低,体会不到我那首的奥妙?
果不其然,只见一名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的拿起最后一张宣纸,感慨道:
“老夫阅诗无数,今日却有一首,清奇别致,一时让老夫也无法评判,便诵与各位听听。”
他的话吊起了所有人的兴趣,皆是听他念道: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短暂的沉闷之后,不知哪个小孩,哈哈笑起来,声音无比清脆。
“哈哈哈,鹅,鹅,鹅!”
随着稚童声音一响,众人皆是心头一软,楼会之中辞藻堆砌,他们多久没有听到这般简明而有趣的诗了。
“好诗!”
会场一位声名不低的才子一声大喊,过了两息,场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呀呀呀!我就说这诗好吧!可惜了可惜了!”
三皇子垂头丧气,一边鼓掌一边埋怨。小公主长大了嘴巴,看着埋头吃鹅的世子。
他不过...吃了条鹅腿...就能做出如此反响的诗?
李可心眼中雾气朦胧,眼中的男子好像渐渐升华了。
外面又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此诗,乃小公主殿下所作!”
嗡嗡嗡!!
小公主觉得身体里腾起了一道巨大的气流,直冲天门,差点就要晕过去。这首可能流传的诗,世子哥哥...他...直接送给我了?
我居然怀疑世子抄诗…
刚刚我还不领情…
今日早些时候,自己还那般对他...
若不是世子哥哥恪守礼节,坐怀不乱...我恐怕要酿成大祸。
我那般揣测他,那般对待他,世子哥哥却一点不恼。
这是...什么样的气度?
呜呜呜...世子哥哥真好,我不该那么凶的...
一间雅阁内,陈贵妃拉着一众嫔妃,自豪道:
“我女儿!是我女儿!”
嫔妃们艳羡无比,围在陈贵妃身边,赞美不绝。
陈贵妃扬眉吐气,瞥了眼苏妃,谁说只有你女儿会作诗?
苏妃独自坐在角落,头也不抬,心中腹诽,什么鸡鸭鹅呀,哪里好了呀!
会场之中,南宫蔚抬起了头,公主殿下他是了解的,断然不可能作出这样的诗...
二公主有些微醺,咏鹅一出,心中暗叹,再听到作者后,她忽然沉默了,仅仅三息后,她把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呆子...他哪里是呆子...他都开始赠诗了...
呜呜呜...
俞明欢不会想到,一首咏鹅,竟然惹哭了两个女孩儿。
雅阁之中,吴公公对这首诗赞不绝口,皇帝微微一笑,眼神锐利。
楼会渐渐进入高潮,谁也没有料到,竟在这个环节出了一首必然流芳百世的诗,居然还是小公主所作。那后面又是怎样的龙争虎斗呀!
今日楼会,胜之以往太多太多。
花楼外面阵阵喝彩!
接下来,便是士子见真章的时候了——登高!
但凡士子有佳作,不必拘泥,直接站上楼台吟诵,直到所有人心服口服,无人再敢上台,台上之人便可以往楼阁而去,登高振臂!
不久,便有士子主动上台,吟诗一首,不过有咏鹅茱萸在前,这位士子多少黯然了些,场间无太多反响。慢慢的,一个接一个士子上台,虽都不及咏鹅,可金句频出,会场气氛更是热闹了。
“陛下,大禹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呀。”
吴公公谄媚道。
“嗯,诗词倒是兴盛。”
“陛下若愿意作诗一首,今日楼会,必然蓬荜生辉。”
吴公公跟随陛下多年,自然知道陛下的水准,盼着再拜读一次。皇帝摆摆手,笑道:
“老啦,不复当年。”
想到当年,就想到老煊,皇帝问道:
“老煊何时进京?”
“回陛下,不出意外,下个月就来了。”
皇帝眉毛一撇道:
“怎么?丰朝还敢出意外?”
“陛下,丰朝愿以臣子国朝拜,三百年多年来仅此一次。俞将军不得不谨慎对待,以免生出事端。”
皇帝不屑笑道:
“他们那群游牧族,懂什么臣子不臣子,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等着他们的小金帐稳住脚跟。
“最好让老煊挡回去!朕没功夫管他们。闫明如何了?”
吴公公心虚道:
“暂无所获。”
“世子被刺,江南道和戍京卫都有问题,如果还找不到线索,让他别来见朕,直接去慎刑司!”
俞明欢的雅阁内,小公主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哭得梨花带雨。他和三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着边的安慰,不一会儿,两位司仪走了进来,端着一壶酒。
赠壶乃是楼会除了登高之外,规格最高的礼仪。
司仪见阁内气氛微妙,赞叹小公主几句,放下酒便走了。
忽然,小公主止住了哭,揭开酒栓,斟了满满一杯。她的眼中难得出现了羞涩,走到俞明欢面前,语气结结巴巴:
“世...世子哥哥...敬...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