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男生虔诚地狂点头,说记住了,还说下回他们创作的时候也要学裴哥擦点绿色的东西。
幽采有点心虚地点了点头,目送这群搞乐队的男生离开后,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明星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叫着他幽采哥。
那群小明星殷勤地叫着他,问他怎么来得那么晚,又夸他今天穿着西服好看,嘴甜得跟裹了层蜜一样。
一瞬间,幽采甚至怀疑是路边的花花草草成了精,变成了这群小明星。
平日里眼高手低的这群小明星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了,怎么还挽着他胳膊握着他手,一副关系甚笃的模样?
幽采有点费劲地将自己的手从一个打了六个耳洞的小明星手里抽出来,下一秒又被穿得跟花孔雀一样的小明星握住,殷殷地望着他:“幽采哥,你还回来做助理吗?”
“苏哥火了,做他的助理累得很,要不你回来后做我助理吧,你什么不用做,平时跟着我打打游戏睡睡觉就好了。”
“幽采哥,我这边也清闲,比他那边清闲多了……”
“干什么?当我的面挖墙脚?要死啊——”
一声的爆呵将一群小明星震住,纷纷扭头,瞧见了穿着白色高奢西服的苏安抱着手,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们。
将幽采围得水泄不通的小明星立即化鸟兽散,灰溜溜地四处逃窜,没几秒就不见了踪影。
幽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抬头费解地问苏安:“他们怎么回事?”
苏安抱着手,啧了一声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他们知道你同裴老师在一块后,我手机都快要被打爆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来问我,还有人想从我这里要走你的联系方式。”
“刚才那群人攀不上裴老师,就想着来攀你,想把你挖过去,到时候好让你开口跟裴老师要资源呢。”
哪怕要不到资源,能同裴曜沾上点边,随便扯上点关系,热搜和头条都能轮着上,这条件,谁不心动?
谁都看得出来裴曜这回是动了真格,热搜刚爆出来两个小时,直接干脆利落地公布了恋爱对象,全网都挖不到黑发青年的资料。
圈里人心里门清,哪有那群狗仔挖不到的资料,摆明了是裴曜找上头的人压了下去。
将人护得跟什么一样。
苏安:“还好你前段时间没再做助理,辞职进修了,要不然这些人估计纠缠个没完。”
幽采同他这个炮仗不一样,当初朝Joyce冷脸摆架子都要学两天,哪里能应付得了这群心眼比莲藕还多的小明星。
苏安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眼前人的脸,笑着道:“天天跟裴老师睡一个被窝,怎么连他的冷脸都学不会?还跟以前一样,呆呆的。”
不是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人吗?
幽采脸庞的软肉捏出了一小块,含糊说自己不呆。
霸王花假装没听到。他长臂一伸,从一旁的香槟塔上拿了一杯香槟,塞到幽采手上,抬头扫了一眼宴会,压低声音道:“看见那个姓林的没?铅灰色西装那个,之前说过你。”
幽采捧着香槟,抬起头,望着林助理,有点茫然:“有吗?”
霸王花:“有,裴老师有回来接你,第二天那龟孙子就阴阳怪气地说你为了我卖身给裴老师,你再好好想想。”
幽采努力思索,终于在回忆的犄角旮旯中翻出了点片段,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道:“啊,他的意思是说我为了你卖身给裴曜呀。”
“我还以为他夸我跟裴曜感情好呢。”
霸王花:“……”
超绝钝感力。
他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幽采西装上的领结,叹了一口气道:“采啊,你这样考上土地资源管理局的工作后,还不得被那群体制里的老狐狸吃得死死的。”
“苏哥教你怎么处理这种人,香槟拿好,走,给他一个下马威。”
幽采拿着香槟,跟着霸王花走到林腾面前,看着林腾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朝他们挤出一个笑,叫了一声苏哥和幽采。
霸王花:“哦呦,哪里担得起林经纪人您叫一声苏哥啊,是吧,幽采。”
幽采深沉地点头:“是。”
林腾面上的笑容僵了几分,忍气吞声挤出微笑:“没有,是以前我看错了眼……”
霸王花扭头,朝着幽采笑吟吟道:“林经纪人就是容易看错眼,从前还说你三天两头跑往裴老师车里钻,跟裴老师感情好得不得了,随便吹一吹枕头风都能捡个热门综艺的资源给我。”
“是不是这样啊,小林?”
林腾笑容越来越难看,片刻后,咬着牙说自己从前轻信了一些风言风语,胡言乱语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他端着手里的香槟,微微躬着身低声下气,挤出微笑道:“我自罚三杯,为当初冒犯苏哥和幽采道歉,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
苏安没兴趣听着林腾往后说。他再清楚不过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今日若不是他红了起来,被高层看重手里又捏着资源,林腾又怎么可能会向他们赔罪。
他不耐烦地微抬下巴,示意林腾少说废话,赔罪就赶紧自罚三杯,把酒给喝了。
林腾咬着牙仰头灌了三杯酒。
霸王花满意了,扫视了宴会的人,偏头朝幽采道:“看见那个脑袋亮得反光的秃头了吗?”
“以前老使唤你给他拿外卖那个,你去,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幽采顿悟地点了点头,端着香槟,来到了年近四十的陈助理面前,苏安跟在他身后,跟尊大神一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陈助理。
陈助理一瞧这个阵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来者不善。
公司里谁不知道苏安在没红的时候就敢拎着酒瓶子给投资商脑袋开瓢,脾气跟个炮仗一样,如今红起来了,连同身边的小助理身份都大有来头。
陈助理摸一抹脑门上渗出的汗,拼命朝着走过来的幽采道:“小采啊,好久不见,陈哥还怪想你的哈哈哈……”
幽采学着刚才阴阳怪气的苏安,嘴里蹦出了一句哦哟,给陈助理震了震。
眼前的黑发青年说完这句话,就停了下来,神色高深莫测地盯着他,不说话了。
陈助理心里越发忐忑,拼命思索着自己从前到底还干过什么得罪了眼前两尊大神的事。
片刻后,实在思考不出的陈助理硬着头皮,举着香槟视死如归道:“幽采啊,陈哥从前是有点对不住你,这样,陈哥自罚三杯行不行?”
幽采深沉地点了点头。
陈助理满脸喜色,毫不犹豫地连灌了三杯,态度诚恳得不行,喝完立马像遇见猫的耗子,灰溜溜地去了别的地方。
霸王高兴得不行,美滋滋地拍了拍幽采的肩膀:“行啊,看不出来,你还会这招,跟哥说说,你刚才是怎么想这招的?”
幽采挠了挠脸:“我刚才想学你之前对林腾说的话,但我把词给忘了。”
就记得一个哦哟。
说完那句后,只能硬着头皮跟个哑巴一样同陈助理大眼瞪小眼,但没想到陈助理自己蹦出来了一句自罚三杯。
霸王花哽了哽:“你这样以后考试上岸了,跟那些人精一样的同事怎么相处?”
幽采沉思了一会认真道:“我同事很好相处的。”
都是一些花花草草,哪里有什么心眼,顶多每天嘀咕着水不够喝。
霸王花长叹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年会晚宴的工作人员请去后台准备,等会要上台领奖。
苏安一走,幽采身边陆陆续续围上了几个当今正火的明星,同那群热情得过分的小明星不一样,这些明星大多都有资源在手,并不蜂拥而上,聊天中礼貌性朝他碰杯。
幽采起初出于礼貌,碰杯后浅浅地抿了一口,但很快就被高脚杯中浅淡的酒水口感吸引,舔了舔唇,不知不觉地就将高脚杯里的香槟喝了个精光。
等苏安上台领完公司颁布的奖项,手持水晶奖杯下台,四处搜寻着幽采的身影时,看到脸颊微红的幽采精神抖擞地举着香槟四处找人碰杯。
好人碰一杯。
不太好的人碰三杯。
整个宴会都没幽采一个人能喝,在流淌的小提琴悠扬乐声中,如鱼得水,高脚杯碰个没完。
苏安:“……”
晚宴临近结束,幽采满身酒气,郑重地同苏安碰了碰高脚杯道:“霸王花,谢谢你,来,干一个。”
苏安同他碰杯,嘴角抽了抽:“什么花?算了,喝喝喝,我喝行了吧。”
他仰头将香槟一口喝了个精光,看到幽采欣慰地点了点头,嘀咕道:“霸王花好……”
苏安朝他比了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认得出来吗?”
脸颊发红的幽采将酒杯放在一旁的长桌上,很认真地盯着苏安伸出来的手指,最后点了点头,严肃道:“我懂。”
苏安:“你说,这是几?”
幽采举起两根手指:“这是拍照的时候用的,我懂。”
他很认真叮嘱苏安:“你拍清楚点哦,我想要两张照片。”
一张发给裴曜,一张发鲤鱼精。
苏安嘴里敷衍地昂昂了几声,用四根手指比出了一个小方框,嘴里咔嚓咔嚓了两声,告诉幽采拍好了。
满身酒气的幽采伸着脑袋去看苏安用手指比出的小方框:“拍得怎么样?”
苏安:“好看。”
幽采兴高采烈道:“哦!好!谢谢!你可以发给我吗?”
苏安伸出手指,在空气上划了一下,嘴里发出“咻咻”两声,装模作样道:“发过去了,你看看。”
脑袋晕乎乎的幽采低头,拿出手机,胡乱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捧着手机细细地观看,最后夸苏安拍得好。
苏安探头,发现幽采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大自然屏保看了半天,也夸了半天。
————
晚上十一点半。
越临近年关,冬日落的雪就越厚。
星光娱乐年会的宴会结束,几个刚进公司不久的小明星看着如今公司炙手可热的明星苏安扶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黑发青年,一边走一边哄,神情无奈又纵容,嘴里还好言好语地哄着说拍了拍了这几句话。
几个小明星有些咂舌,他们刚进公司不久,能接触的大腕不多,但对这位炙手可的大腕的暴脾气却是早有耳闻,连高层都不怕。
他们悄声地问着公司的前辈,苏安搀扶着的黑发青年是谁,前辈说是苏安之前的助理,当初跟着没名气的苏安到处跑。
深夜,平稳行驶的车内,满身酒气的幽采脑袋靠在车窗上,咕哝了几句,苏安给他接了一杯热水,看着幽采一下就直起了脑袋,一股脑将热水喝了个精光。
喝完水,幽采又将脑袋靠在车窗上,用发烫的脸庞贴着车窗,不知道在含糊地念叨什么。
苏安抬头,让司机开慢一点,又给裴曜打了个电话,告诉裴曜幽采在宴会上喝醉了。
半个小时后。
通过小区门卫的层层检查,一辆保姆车停在一幢平层别墅前。
深夜,枝桠还落着厚厚的雪,别墅门前站着一道人影,穿着家居服,身形很高,轮廓模糊,瞧得不是很清晰。
在车灯光束的照射下,保姆车上的司机才认出来撑着伞的高大青年是谁。
苏安拉开车门,车门外一只手臂将车后座上的人揽住,随后弯腰抱了起来,问苏安怎么回事。
苏安无奈道:“我上台领奖,没注意,他在台下到处找人敬酒。”
年会上但凡有点消息和门路的助理和明星,都知道幽采背后的关系不简单,总要给幽采几分面子。
裴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脸颊有些红,埋着在他胸膛似乎是熟睡的幽采,唇瓣红艳艳,眼尾晕开一点粉色,漂亮又惹人恋爱。
苏安让裴曜等会煮碗醒酒汤,让幽采喝了再睡下去。
不常喝酒的人宿醉后容易头疼,醒酒汤多少能够缓解宿醉后的头疼。
脑袋晕乎乎的幽采被抱到沙发上,半眯着眼,躺在沙发上咕哝了几句,似乎在说什么照片。
裴曜半蹲在地毯上,给他脱了鞋,又拿了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最后用指节刮了刮幽采的脸庞,让他乖乖地等一下,自己去煮醒酒汤。
幽采半眯着眼睛瞧着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瞧上去很乖的样子。
但等裴曜去厨房煮醒酒汤,沙发上的幽采爬了起来,赤着脚摇摇晃晃地朝着厨房走去,嘟囔道:“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裴曜偏头,看到赤着脚的幽采,让他先回沙发,有地暖也不能赤着脚到处乱走。
幽采拧着眉头:“不要。”
他像是很委屈道:“我给你发照片,你怎么不回复我?”
裴曜愣了片刻,拿起手机看了刷新了两遍聊天页面,也没见幽采给他发的消息。
喝醉的幽采在比比划划:“刚才苏哥帮我拍的照片,他咻咻两下发给我,我又咻咻地发给你。”
他委屈道:“可是你都不看,你为什么不用看?”
裴曜哄他:“看了看了,我刚才看到了。”
幽采有点高兴:“好看吗?”
裴曜低头亲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说好看,又摸了摸他脑袋,说叶子好看,开的花也好看,将人哄回了沙发。
幽采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十几根藤蔓趴在地毯上,觉得脑袋有些热热的。
裴曜端来醒酒汤,哄着幽采喝两口。
幽采鼻子动了动,像是小狗一样嗅了嗅醒酒汤,最后皱着鼻子,狂摇头说不要喝。
裴曜半蹲在沙发上,哄着他道:“两口,我们就喝两口好不好?喝完我给你洗澡,到时候就能睡觉了。”
晕乎乎的幽采皱着鼻子,坚决地摇头说不要。
裴曜哄了好久,一会说醒酒汤只是闻上去奇怪,一会又说醒酒汤甜滋滋的,跟今晚喝的香槟是一个味道。
喝醉的幽采不想听。
他双手放在腹前,假装很困的样子,张嘴地打了哈欠,两眼一闭开始装睡。
装睡也装得不像,睫毛一个劲地抖,最后被裴曜捏了捏鼻子,无奈道:“好了,不喝就不喝。”
裴曜知道他一贯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更不用说放了不少东西的醒酒汤,只能给幽采倒了几杯热水。
喝醉的幽采喝了几口热水就不愿喝,摇摇晃晃走向卧室,说要睡觉。
他一边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嘀咕着说好困好困,将身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扯得七零八落,踢踢踏踏地走到卧室。
裴曜跟在摇摇晃晃的幽采身后,弯腰捡了一路的衣服。
喝醉的幽采去到卧室床上倒头就睡,趴在床上,只剩一件白衬衫,连袜子都没脱。
裴曜去浴室拿了两条热毛巾,给床上的幽采擦身,连同十几个藤蔓也擦了个干净,最后又给幽采换了睡衣,
折腾到凌晨一点多,裴曜才去冲了个澡吹了个头发,轻手轻脚上床,床上睡得正熟的幽采,摸了摸他的喉咙和小腹,确定酒醉反胃呕吐的症状,这才沉沉睡去。
凌晨三点多。
大床上的幽采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一脚踢开被子,觉得脑袋热得难受。
他在床上伸手刨了几下地,试图把自己脑袋埋进土里,但脑袋只埋进了柔软的真丝蚕被里,被细腻的蚕丝埋着脸庞,压根就没有什么土壤。
幽采双手抓了抓脑袋,将蓬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晕乎乎的脑袋有点转不动,嘴里念叨着什么。
半晌后。
他掀起被子,迷迷糊糊地起身,赤着脚往卧室外走去,一路穿过客厅,拉开电子锁的大门。
凌晨,昏黄的路灯灯罩上落着厚厚一层雪,地面同样落着厚厚一层雪,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赤着脚的黑发青年摇摇晃晃站在门口,最后在别墅门前选择了一块地。
昏黄灯光下,十几个藤蔓咻咻地飞舞在空中,充当着挖掘机大臂,很快就在门前挖出一个大坑。
黑发青年也蹲在地上,伸手吭哧吭哧刨了两下地,最后心满意足地走进大坑里,安详地将自己埋了起来,蜷缩成一团,睡得格外香甜。
————
清晨八点半。
漆黑的卧室透不出一丝光亮,睡眼朦胧的裴曜强撑着昏沉困意,眯着眼摸了摸枕边的人,怕枕边的爱人头一次宿醉难受。
他眯着眼摸了两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温热的身躯。
裴曜还没反应过来,哑着嗓音地叫了一声宝宝,以为幽采是变成了油菜花,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摁开床头灯,掀开被子,找着小小一株的油菜花。
在床头柜柔和的光亮下,大床空荡荡,哪里有幽采的身边。
裴曜心下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看了昨晚凌晨的天气预报,看到没有雷暴预警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穿上拖鞋,将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也不见幽采的踪影。
裴曜心下有点慌,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了,半跪在沙发底下找了一通,最后察觉到不对劲,倏然扭头看了一眼敞开着小小一条缝隙的电子门。
他大脑有片刻空白。
幽采是有前科的。
很早一阵子,幽采收拾包袱吭哧吭哧在早上六点卷铺盖跑去望丹峰,是一次连小盆栽都不带的离家出走。
裴曜背脊发了点冷汗,慢慢地走向大门,推开大门,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鼓起的小雪堆。
裴曜眼皮忽然开始狂跳,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扭头,立马在电子显示屏调出凌晨的监控,不断拉快进,终于在凌晨三点看到走路摇摇晃晃的幽采,赤着脚站在门前,似乎沉思了一会,然后开始给自己挖坑。
最后很高兴地将自己埋在了土里,还伸手两根藤蔓,压了压小土堆。
早上八点五十四。
裴曜在自己别墅门前狂挖着土堆。
九点零七分。
裴曜从冻得梆硬的小土堆里挖出自己的老婆。
九点十一分。
裴曜火急火燎地将自己冰冻老婆抗回家里,他老婆迷迷糊糊像是刚睡醒,嘟哝了几句,大意是谁大早上吵他睡觉。
九点二十一分。
幽采觉得脑袋热得厉害,吸了吸鼻子,睡眼惺忪地睁开了,发现自己泡在浴缸里,裴曜坐在小凳子上,吭哧吭哧递给他刷着藤蔓上的泥巴。
幽采有点茫然,刚想说话,就连打了个三个喷嚏,捂着鼻子有点懵,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跟人类一样连打那么多喷嚏。
裴曜默不作声地将浴室的暖气开大了一些,将他的藤蔓搓干净,说他昨晚跑到门前,给自己挖了个坑睡觉。
冰天雪地的,还睡了半宿。
幽采:“???”
浴缸里的热水将他的脑袋泡得晕乎乎,跟昨晚喝醉酒一样,哪怕是拼命思索,也没搜寻到凌晨自己跑出去挖了个睡觉的记忆。
裴曜大早上心脏差点骤停两下,摸了摸好几回浴缸里的幽采手脚不再冰冷后才让幽采出来。
他给幽采裹上浴巾,将客厅的温度调高,坐在沙发上给幽采吹头发。
幽采脸颊被热风吹得发红,鼻尖都晕着点粉红,窝在沙发上,含着一根温度计,含糊地道:“窝没事……”
从前在山里,别说是下雪了,就算是下鸡蛋大小的冰雹他还不是照睡不误。
裴曜摸着他的额头,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会还没平息——天知道他从地里挖出浑身冰凉的幽采时手有多抖。
幽采含着温度计,老实道:“昨晚睡觉太热了,有点不舒服,我想去土里待着。”
植物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埋进土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裴曜低声道:“我打个电话给狂哥,问问他会不会出事。”
幽采:“他是黄鼠狼,跟我不一样……”
话说到一半,看着裴曜紧紧抿着的唇,幽采又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
让裴曜问一下也好。
至少裴曜问了后能够安心一些。
裴曜拿着手机,去到窗边,抱着手拨通黄胜号码,手指无意识地不断点着手臂。
幽采安详地躺在沙发上,半晌后,电子门响起密码锁解锁的声音。
幽采:“?”
告状快就算了,怎么黄胜跑来算账也那么快?
他懵然睁开眼睛,看着电子门推开,撑着伞的邓欣女士收了伞,披着雪白披肩,剪裁得体的大衣落了点雪。
邓欣女士收起伞,瞧见沙发上的幽采,露出个惊喜的笑道:“宝宝醒那么早?阿姨前几天想了一下,小汀和小曜他们都有我织的毛衣,你不能没有。”
“阿姨本来今年新年也送一件亲手织的毛衣,但是上回看见你背后有十几根……唔,藤蔓?应该是叫藤蔓,阿姨觉得还是得量一量尺寸,设计一件合适你的毛衣。”
“你的腰围这些尺寸小曜很早就告诉我了,但是那些藤蔓的尺寸阿姨还不知道,阿姨想着早点量个数据,回去赶紧动工。”
毕竟十几根藤蔓都要有毛衣套,是个大工程,更何况离春节越来越近,邓欣女士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大早就让几次赶了过来。
幽采有点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十几个根蔓放了出来。
邓欣女士换了拖鞋,一下见到半空中飞舞的十几个根蔓还有点不太习惯,总觉得自己跟神仙相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直到邓欣女士来到沙发前,看到幽采脸颊发红,嘴里咬着根温度计,安详地窝在沙发上。
几分钟后。
在窗前打电话的裴曜听到邓欣女士飙了一嗓子:“怎么回事?发烧了?什么时候发烧的?多少度?”
裴曜错愕回头,瞧见他妈风风火火地丢下小挎包,飙着嗓子道:“裴曜怎么照顾你的?怎么在家还能发烧!”
他妈一边骂一边踩着拖鞋冲向医药箱,翻箱倒柜找出一包感冒灵,火急火燎地用热水冲开,让沙发上的幽采赶紧喝下。
裴曜眼皮狂跳,喊道:“妈!你别给吃药!他跟我们不一样,等会吃坏了怎么办?”
邓欣女士风风火火路过他使劲撞了一下他胳膊,生气道:“神仙怎么了?神仙生病了也得吃药!”
第82章
在邓欣女士的统治下,别说是山神,就是玉皇大帝来了,感冒了都得灌一碗感冒灵再走。
感冒灵得喝,秋裤得穿,毛绒袜子也得穿。
邓欣女士风风火火冲上楼,从储物间翻箱倒柜找出好几年前屯放在储物柜里的毛绒袜子和秋裤,手上拎着秋衣秋裤,腋下还夹着一顶手工针织毛绒帽冲下楼。
半个小时后。
脑袋晕乎乎的幽采躺在沙发上,脑袋戴了一顶白色手工针织毛绒帽,两个毛茸茸的小球垂在耳朵旁。
脚上套着一双红色毛绒袜子,袜子绣着一头小狮子,随着主人安详地翘在沙发尾。
邓欣女士要求严苛,不仅套上了毛绒袜子,还让裴曜给幽采换上了毛茸茸的秋裤。
幽采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像一颗蛋。
一颗被毛茸茸包围的恐龙蛋。
随时随地都有灭绝的可能,所以得倍加小心照顾才行。
照顾恐龙蛋的两个人类在据理力争,都在坚称自己照顾方式是最好的,压低声音吵了半天,结果一扭头,看见脑袋晕乎乎的恐龙蛋睡得香甜。
他窝在毛茸茸的毛毯间,脸颊还有点红,长长睫毛合拢,浓密卷翘,稍长的蓬松发尖垂在鼻尖,两个雪白毛绒的小球垂在耳旁,像是长长的垂耳兔,睡得沉沉。
看得两个吵了半天的人心都化了。
邓欣女士捂着胸口,瞧了半天,热泪盈眶地感慨道:“这才是妈妈当初织毛绒帽想看到的。”
只可惜从前织过许多这样的帽子,只能给家里两只长得凶悍的史前恐龙戴在脑袋上。
裴曜无声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邓欣女士去到前厅聊。
幽采这一觉睡得很久,睡得格外香甜。
昨晚在门外的那片地里睡得安心,但睡得并不长久,睡了三四个小时裴曜就拿着铁橇叮叮当当地挖得地面咣咣响。
如今这一觉没有人打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他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客厅只亮着几盏柔和小灯,广袤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雪白天地,天空灰朦。
对面的沙发上,带着老花镜的邓欣女士低头织着毛衣,厨房里偶尔传来水流的响声,除此之外便是静谧。
邓欣女士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毛线,柔声道:“醒了?”
幽采点了点头。
邓欣女士:“小曜说你昨晚喝酒,半夜跑出来,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不止小曜吓坏了,连阿姨都吓了一跳。”
“来,张嘴,阿姨给你量个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
幽采乖乖照做,随后一双柔软带着香气的手掌伸到他额前,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
邓欣女士舒了一口气道:“不是很烫,也没有出很多汗,应该没事了。”
幽采抬头,望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
邓欣女士拿走温度计,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再抬眼时看到幽采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疑惑道:“怎么了?想喝水?”
幽采摇了摇头,抿出一个软软的笑。
分明是冬日,但他却在眼前人那双柔软温热的手背上感到了点类似阳光的温暖。
幽采偏头,望向不远处开放式厨房岛台前的裴曜,忽然有点明白为何有时候能够在裴曜身上感受到阳光的气息。
一脉相承。
不远处的裴曜抬头,同他对视,随后洗了一下手,走到沙发前,低头将自己手捂暖了才放到他额头上,低声问道:“醒了?还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幽采摇头。
一旁的邓欣女士给裴曜温度计,叮嘱道:“现在看是不发烧,但是秋裤和袜子还是得穿,不要让他受风着凉。”
幽采:“阿姨,我没事。”
他身后窜出十几根藤蔓,在空中狂舞了几下,对着邓欣认真道:“我真的没事,你看,它们好精神的。”
邓欣女士拍了拍手:“差点忘了,还没给你量这些藤蔓的尺寸呢,宝宝,你让它们都过来。”
幽采哦了一声,乖乖地让身后的藤蔓飞到邓欣女士面前,精神抖擞地同邓欣女士打着招呼。
邓欣女士指挥着场面:“排队排队,一根一根来,哎,别插队,别打架,乖乖排队……”
十几根藤蔓排好队,挨个让邓欣女士量着尺寸,连叶子高兴得一晃一晃的。
邓欣女士推了推老花镜,手上拿着卷尺,在平板上涂涂写写,量尺寸量到最后,手上捧着一根看上去半人高的藤蔓稀奇道:“怎么还有一根没长大的?”
半人高的藤蔓叶子不同其他藤蔓那般翠绿,带着嫩生生的绿,亲昵地用藤蔓尖勾住她的手指,活泼又好动。
裴曜伸手,用指腹碰了碰嫩绿的叶子:“这根藤蔓刚长出来不久,它长大后幽采就要……”
他后面度雷劫的话还没有说话,忽然就被幽采打断:“这根藤蔓长大后,我就又长了一岁。”
邓欣女士笑起来:“听起来跟树桩的年轮一样。”
裴曜顿了顿,望向幽采,见到他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邓欣女士说出渡劫和天雷的事情。
裴曜沉默片刻,朝幽采点了点头。
量好所有藤蔓的尺寸,邓欣女士还给每根藤蔓上的叶子位置做了标记,打算过后织毛衣的时候留出叶子的缝隙。
她离开时还握着幽采的手,叮嘱他好好穿秋裤和袜子,小藤蔓长大了记得跟她说一声,要不然织出来的毛衣不太合身。
幽采乖乖点头,将邓欣女士送走后,裴曜捏了捏他的后颈,低声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跟妈妈说你要渡劫的事情?”
幽采踩着拖鞋,伸了个懒腰:“告诉阿姨,她会很担心的。”
他不想让邓欣女士担心。
裴曜:“宝宝,那你要是被天雷劈成一朵油菜花,到时候我该怎么跟妈妈解释?”
幽采脚步一顿,愣了愣:“是哦。”
他扭头,同裴曜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迟疑。
幽采感冒都能弄出那么大的阵仗,更不用说被天雷劈成油菜花,搞不好邓欣女士要成第二个指着老天狂骂不止的裴曜。
幽采拼命思索,绞尽脑汁想出了个说辞:“到时候我要真被劈成了油菜花,你就对阿姨说,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让我用本体修炼。”
“阿姨她对神仙还是很尊敬的。”
裴曜勉强点了点头:“也行,我尽量帮你瞒着。”
两人在卧室研究着新长出来的藤蔓。
幽采:“好像比前几天长了一点。”
裴曜:“是比前几天长了,不止一点。”
他用手指比出个长度:“这几天长了那么多,跟以前相比,生长速度快了不少。”
幽采有点高兴,低头抓着趴在膝盖上的小藤蔓,念叨道:“快点长大就好了……”
他其实很希望明天一早起床,这根小藤蔓变得成熟,能够同鲤鱼精一样,开始渡雷劫。
这些日子,幽采时常能够看到裴曜低头刷着天气预报,动不动就查关于S市的雷暴讯息。
明知道雷劫不一定跟普通天气一样能够被气象台预测,但还是抱着点渺茫的希望,反复地查着雷暴讯息,希望能够提前得知零星半点关乎爱人安危的讯息。
雷劫对他来说是场考验,对裴曜而言则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只不过裴曜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只是偶尔会在深夜的时候,翻来覆去,最后背对着爱人打开手机,在漆黑中频繁地翻阅气象台讯息。
幽采低头逗着自己的小藤蔓玩时,床边忽然陷下了一块。
他抬头,看到裴曜跪在床上,捧着一枚戒指,紧张得低头蹭了蹭手心的汗,开口轻声同他说想跟他求婚。
裴曜:“幽采,你可能不太知道什么叫求婚,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这是请求你成为我未来一生伴侣的意思。”
“我原本准备了很多很多,但是我不知道那根小藤蔓什么时候成熟,也不知道天劫什么时候来临,其实我做好了如果你变成一株小小的油菜花,那我就陪伴一株油菜花一辈子的准备。”
“但我还是想看到你能亲手戴上这枚戒指,虽然你用本体的小叶子戴这枚叶子也很可爱。”
“所以我现在就想跟你求婚。”
裴曜低头,打开黑色绒面小盒,掰了几次都有点掰不开——手抖得厉害。
坐在床上的幽采有点愣。
他看着裴曜掰了几次黑色绒面小盒,终于打开了戒指盒,露出一枚钻戒。
钻戒很漂亮,戒身雕刻着繁复枝叶的花纹,戒指内里刻着他们姓氏的缩写。
裴曜手不抖了,拿着钻戒,轮到声音有点抖,问他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永远照顾他的机会。
幽采盯着那枚钻戒说愿意。
裴曜浑身血液都往大脑涌去,跪在床上膝行了几步,低头使劲擦了擦出了好多汗的手心,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枕上的钻戒,神情虔诚地给幽采戴上钻戒。
坐在床上的幽采戴上戒指后,想了想,小声地问:“等会是不是还要磕头啊?”
裴曜:“?”
脑袋发热的他愣愣道:“什么?”
幽采指了指双膝跪在床上的裴曜:“电视上好像就是这样演,两个膝盖跪在地上后对着上面的人磕头。”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磕头,我不是皇帝。”
裴曜面红耳赤地抬起了一条腿,从双膝跪地到单膝跪地,呐呐地说不磕头。
幽采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钻戒,又抬头:“你有戒指吗?”
裴曜蹭了一下鼻尖上的汗,低声说自己定的是一款对戒,他也有戒指,只不过工期比较急,他的那枚戒指还没有赶出来。
幽采伸出一根藤蔓,细细的,在他的中指缠绕了一圈,冒出了一片小叶子,有点不好意思对他道:“我现在没有什么钱。”
“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要戒指的话,你可以把它暂时当成你的戒指,等我以后有了钱,我给你换一个新的。”
裴曜低头,看着无名指缠绕的藤蔓,露出一个笑,抬手亲了亲,低声道:“这样送给我就可以了。”
“每年春天都给我戴一次这个戒指好不好?”
这样每年春天幽采都会陪在他身边。
幽采欣然答应,浑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还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他知道他手上的戒指上面镶嵌的石头很贵。
苏安之前拍戏的时候,剧组里刚结婚不久的女主角平时上戏前总会摘下手上的钻戒,叮嘱助理收好这枚婚戒。
听几个助理闲聊说过,看女主角的钻戒的大小和亮度,估计得价值几千万。
幽采手上这枚戒指上的石头比女主角戒指上的石头还要大还要闪,想必比几千万还要贵。
裴曜花了几千万,但他却一分钱没花,用自己的藤蔓在裴曜手指上圈上一圈就当送了戒指。
怪不好意思的、
幽采摸了摸鼻子,终于有点懂了为什么苏安老说裴老师好哄。
确实挺好哄的。
怪好哄的裴曜抱着幽采,亲了一口,神情有点梦幻,贴着他的脸说自己命好,命运之神超级无敌眷顾他。
能碰见一见钟情的爱人,还能同一见钟情的爱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哪怕一见钟情的爱人不是人类,是一朵油菜花精,但还是给了他每年春天都给他戴戒指的承诺。
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幽采有点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花粉过敏的人类碰到了油菜花精。
他怎么感觉不太像是命好,反倒是命大呢?
命大的裴曜低头看了一下幽采手上的戒指,还是没忍住心底的亢奋,趁着幽采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发了一个朋友圈。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双牵着的手,能够看到手指上带着的戒指。
刚发出去没几秒,他手机立即引来无数消息轰炸,朋友圈的点赞和评论更是刷新都刷新不过来。
黎暨:又幸福了哥/
裴曜心满意足地看着朋友圈上一排的又幸福了哥评论,关掉手机,亲了亲一旁的幽采,心想废话。
能搂着老婆睡觉的他天底下第一幸福好不好。
————
“这是叔新买的营养液,都是你爱喝的那几个牌子,还有这几箱水,老贵咧,一瓶要七八十……”
黄胜将大箱小箱放在茶几上,美滋滋道:“新年的时候叔不在这里,叔提前来给你拜个年。”
幽采翻翻营养液,又翻翻看起来很贵的几箱水:“狂哥,这要花不少钱吧?”
黄胜摆了摆手:“嗨,那点钱算什么,叔现在可是苏安的经纪人,年末的分红和奖金可是拿到手软。”
“过年叔拿着这笔钱去海岛度假,吃椰子鸡,好好潇洒一回,到时候过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幽采:“红包?”
黄胜拍了拍脑袋:“我给忘了,这是你第一次过春节,就是人类的一个大节日,全国都放假,到处串门拜年,春节那天长辈给小孩包红包,”
“你今年刚化成人形,我是该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按理说应该是小辈去跟长辈拜年,但黄胜心里门清,幽采历劫后要成为山神的,这时候肯定是他上门拜年。
送完礼的黄胜同他聊了一会,让他不要担心,裴家如今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不管他做什么裴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如果在外头吃年夜饭,吃到了饺子的硬币最好吐出来,不要嚼碎了咽下去。
幽采听得似懂非懂。
临走前,黄胜叮嘱他好好修炼,又跟他说若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渡了劫,千万不要跟天道死抗。
能扛到多少道就扛多少道,撑不住了就同天道说,天道自然会收手。
成山神不急在这一年半载的,鲤鱼精都渡劫渡了那么多年。
幽采点头如捣蒜,让黄胜放心。
等到黄胜走后,沙发上的幽采一跃而下,跑到裴曜书房,打开电脑,搜索过年和红包。
几分钟后。
幽采露出个醒悟的的表情。
红包=大自然的馈赠
只要年纪小,过年那天就会天上掉钱。
哦不对,是别人强行把钱塞进他的口袋。
晚上。
裴曜下班回来后,看了一圈客厅,没发现幽采的影子。
幽采喜欢客厅的那面大落地窗,平日修炼总会在沙发上修炼。
裴曜一边拆开领带,一边叫着宝宝一边推开卧室门,看到了幽采坐在床上,虔诚地练习着拜年的姿势和祝福语。
他一边双手合十虔诚拜拜,一边嘀咕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滚滚……”
“哎呀不能收不能收,这个红包我不能收……”
演到最后,幽采自己乐得笑出声,在床上打了滚,不敢想到时候自己收到了红包该有多开心。
他今年才变成人形,不仅黄胜要给他红包,连同鲤鱼精也要给他红包。
黄胜还说今年会给他包个大红包。
如今是个小穷鬼口袋空空的幽采高兴得厉害,打个滚,头发蓬乱,盘算着黄胜会给他多大的红包。
裴曜站在门前,没忍住,笑了一下,走上前,弯腰拎住在床上打着滚开心得像个快乐小狗的幽采睡衣领:“嘀咕什么呢?那么高兴。”
幽采扭头,同他高兴道:“过年狂哥会给我发红包,他说我今年刚成人形,是他的小辈,是可以收到红包的。”
他兴致勃勃道:“我刚才在练收红包的话,网上都说红包不能明着收,要推辞一下才行。”
“你觉得我刚才祝福的话说得怎么样?”
裴曜沉吟片刻,摇头假装道:“我没看到,要不你跟我演示一遍?”
他松开幽采,弯腰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一沓现金,笑吟吟让幽采再演示一遍。
幽采坐在床上,笑眯眯朝他双手合十道:“恭喜发财……”
裴曜抽出一沓现金,放在他面前,笑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幽采:“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裴曜抽了两沓现金,依旧是放在他面前,眼里带着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第83章
一串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祝福语下来,床上摞起一沓厚厚的现金。
盘着腿的幽采掬着手,眼睛亮晶晶地双手合十,嘴里继续蹦着诸如财源滚滚的祝福语,像是一只鞠手的小猫。
他只记了几句,翻来覆去嘀咕的也是重复的那几句。
但裴曜惯得很。
他装作听不出重复的句子,眼里带着笑,依旧是一句话给一沓钱,没多久就将手上的一摞现金全给了眼前人。
后来看到幽采还在眉眼弯弯地冲他恭喜发财,裴曜开始给钱夹里的私银专属卡,几张黑卡摞在现金上,钱夹很快就见了底。
幽采只用过两次银行卡,不太懂那几张私银专属卡是银行给金融资产极高的客人准备。
他盘着腿,高高兴兴地数着那沓现金。
坐在一旁的裴曜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那么高兴?”
幽采点头如捣蒜,举起一沓钞票,虔诚道:“大自然的馈赠。”
从天而降有理有据的钞票谁不爱。
裴曜低头,抵着他的鼻尖,亲昵地笑着说以后赚的钱都给他。
只可惜他赚的钱都是汇进银行卡里,幽采对他那些卡并不感兴趣。
在油菜花精的眼里,小小的一张卡,比不上一沓红彤彤的钞票来得有安全感。
幽采将厚厚的一沓钞票意犹未尽地数了几遍,听到裴曜问他过年的时候想回到山野里过春节还是留在S市过春节。
幽采兴致勃勃地说想留在S市过年。
他在山野里待了几百年,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什么叫春节,如今变成了人形,自然是要留在S市过春节。
更何况听到黄胜说人类过新年要有趣得多,放鞭炮吃饺子守岁猜灯谜,每一样都让刚成了人形的幽采感到新鲜。
裴曜应了一声,转头就去到家庭小群里发了几条微信消息,告诉裴家人今年幽采要留在S市过年,并且矜持地提示了一下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别看他老婆平时能一拳干烂半个山头,但在年龄上依旧是能收红包的小崽子。
微信群里的裴汀:“……”
说年龄就是说年龄,说一拳能干烂半个山头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春节那天幽采收不到红包会一拳把裴宅干烂吧。
裴汀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起前些日子邓欣女士同他说生了病的幽采带着她织的毛绒针织头套可爱得要死,跟他们这些史前恐龙一点都不一样。
邓欣女士甚至还拿出了那天拍的照片,美滋滋地递给他看。
照片里,真正的史前恐龙安详地带着针织毛绒帽,两个雪白的毛绒小球垂在脸颊,看上去乖巧可爱,人畜无害,压根看不出是个一拳干烂半个山头的主。
—————
幽采的小藤蔓在农历腊月二十八趋于成熟。
那日清晨,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屋檐都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
幽采醒来的时候,看到裴曜坐在床上,对着他的藤蔓发呆。
躺在床上的幽采睡眼惺忪,歪了歪脑袋,嗓音还有含糊地问裴曜:“怎么了?”
裴曜:“它好像快长大了。”
幽采揉了揉眼睛,伸出一只手,被裴曜拉着坐起了床,头发有些蓬乱,低头去床上第十八根小藤蔓。
或许已经不能再用小这个字称呼这根藤蔓,因为它的叶子已经从嫩绿逐渐变成同其他成熟藤蔓一样的翠绿。
它也不再像前几个月一样,软软细细的攀在人的手腕上,不长不短一截,瞧上去稚嫩活泼得可爱。
如今的小藤蔓已经生长得通其他成熟藤蔓一样,长长一截,叶片绿翠,看上去韧劲十足
只除了顶端还有两片小叶子没成熟,刚冒出头,叶片嫩绿。
等到这根藤蔓尖尖的两片小叶子成熟后,幽采将会迎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通过渡劫的考验。
裴曜说不清楚天道到底是仁慈还是施舍,让本该成熟的这根藤蔓生出两片嫩叶,多给他留了几天的时间。
至少幽采还能平安无事地度过第一个在人间的春节。
裴曜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给工作室的人提前放了假,发了年终奖,留在家里陪幽采。
幽采知道渡劫就在眼前,每日的修炼越发勤恳,努力争取扛过前十道雷劫。
除夕前一天,苏安会问幽采进修进度如何,幽采深沉地回复他说快了,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苏安让他笔试加油,还鼓励他面试的时候不要怯场,给他发来了面试万能回答的文档,叮嘱他好好背诵,说不定到时候能够用上。
幽采很感谢,但没有下载这篇文档。
他对苏安深沉说:“苏哥,我感觉我得考得百来次的才能过,这时候还用不上。”
苏安震惊,没想到小小的土地资源管理职位居然那么难竞争,最后还去找了裴曜,让裴曜劝劝幽采,实在不行就别去考那什么土地职位了。
考个三五次考上也就罢了,还得考上百来次才能考过。
虽然是铁饭碗,但人这一辈子就这一百来年,考上一百来次才考过,岂不是得等到七老八十才能上岗。
裴曜看到苏安发来的消息,膝盖一疼,仿佛每句话都狂戳在他心口上。
——人这一辈子也就一百来年
——七老八十才能上岗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给苏安发过去一个嗯字,同往日的高冷形象如出一辙,完全看不出给上面的话戳中了肺管子。
微信另一头的苏安立马就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继续同幽采聊天。
————
除夕当天,裴宅早早就准备好,挂上了红灯笼,石板路两侧的绿化道也挂满了喜庆的小红灯笼。
坐在平稳车上的幽采耳边全是绿化带那些植物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寒风中你争我抢地在抢着红灯笼挂。
对于植物来说,挂上了小红灯笼,差不多等于穿上了件新衣。
裴曜也听到了那些植物叽叽喳喳的叫声,偏头笑着低声道:“明年我让张姨他们别挂那些小灯笼了,省得这些花花草草从新年吵到元宵,拳打脚踢的。”
幽采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今日穿得格外喜庆,红色毛衣,连同围巾都是红色的,大衣外两个口袋很宽,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外套。
外套口袋大,可以塞得下大红包。
裴宅里,邓欣女士在客厅修剪着花枝,裴父在厨房里做菜,裴汀在一旁打下手,处理着一箱的海鲜。
偌大的电视屏幕上放着喜庆的过年节目,幽采一进门,兜里就被塞了两把糖。
邓欣女士笑眯眯地将他口袋塞得鼓鼓囊囊,随后给他套上了个红色的针织帽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狮子,高兴地说没白织。
裴曜将年货放在地上,说要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邓欣女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随后拉着幽采,兴致勃勃道:“宝宝,最近有两款面膜不错,贴在脸上舒服,等会我给一沓给你,吃饭完你跟我一块试试……”
她拉着幽采在沙发上聊天,问他修炼得怎么样,没问一会,厨房里就传来咣当几声响,裴汀大叫一声,随后是卷起袖子的裴曜匆匆忙忙追出来。
邓欣女士和幽采偏头望去,诧异地看到两条新鲜得不得了的野生大黄鱼在地上疯狂挣扎,满地的小龙虾到处乱爬。
裴曜低头狂捡着地上的几只小龙虾,裴汀追着疯狂挣扎的野生大黄鱼,两条滑不溜秋的大黄鱼拼命挣扎,一路从厨房蹦跶出来。
最后被两根快狠准的藤蔓卷住了鱼身,动弹不得。
沙发上的幽采背后伸出两根藤蔓,牢牢地将两条野生大黄鱼捆住,一脸困惑地望着狼狈地追鱼追了一路的裴汀。
裴汀:“……”
拎着一把砍刀的裴父儒雅地冲着沙发上的幽采礼貌微笑道:“谢谢小采,能帮叔叔把这两条鱼放在水氧箱吗?”
幽采乖乖地点头:“好哦。”
裴父把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叫了回来,裴曜蹲在地上道:“爸,沙发下还有两只龙虾,它爬得太快了。”
沙发上的邓欣女士:“……”
她一脚把脚边两只小龙虾踢飞,和蔼对着裴曜微笑道:“回去给你爸洗菜去,你这个烂厨艺,别再碰那箱海鲜。”
幽采:“阿姨,其实他厨艺挺好的。”
“他做泥巴汤好喝,做别的不太行。”
裴曜梗着脖子:“就是,妈,我做泥巴汤好喝,幽采一次能喝三碗。”
邓欣女士让他赶紧滚蛋。
泥巴汤是个人都能做,加点水加点营养液,要什么技术含量。
也只有好养活不挑食乖得没边的幽采每次都特给面子地将泥巴汤喝得干干净净,喝完还要夸两句做得好,把裴曜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不过再没有技术含量,幽采过年的餐食还是得由裴曜准备。
最后餐桌上,幽采不仅拥有自己的专属餐具,还拥有着专属的伙食。
幽采不太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更喜欢吃植物喜欢的泥土或肥料,但也许是受了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影响,他主动尝试了一下裴家人亲手包的饺子。
他吃了三个,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咽下了口中的饺子。
裴家人一边将剩下的饺子分食,一边笑着问他饺子合不合口味。
幽采:“有点卡嗓子。”
裴曜以为他吃不惯人类的食物,让他尝个味就好了,叮嘱他接下来别吃饺子了。
幽采乖乖地点了点头。
到了最后,裴汀看着碗里的饺子,一边嚼一边含糊道:“今年包在饺子里的幸运硬币谁吃到了?”
邓欣女士说没有,裴父说没有,裴曜也说没有。
裴汀乐了,盯着自己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咬了一大口道:“看来是我了……”
结果将整个饺子咬了个遍,都没看到硬币的踪影。
“……”
裴家人眼皮一跳,猛地一下扭头望向坐在一旁吃饱的幽采。
幽采打个小小的饱嗝,舔了舔唇,茫然地同他们对视:“?”
第84章
“灌点水,快灌点水……”
“灌水有什么用,灌醋才行,赶紧去厨房拿醋来……”
“张嘴,啊——”
慌得六神无主的裴家人手忙脚乱,围在幽采身旁,一个灌水一个拿着手电筒使劲往喉咙里照。
幽采:“?”
他茫然地坐在座位上,大张着嘴巴,眼睛睁圆,老实巴交地给裴家人检查着喉咙。
大冬天,裴曜额头急出了点汗,拿着手机当手电筒,在幽采张开的嘴里左看右看,找不见硬币的踪影。
邓欣女士忧心忡忡:“要不还是上医院照个CT,然后催吐……”
裴父:“我联系一下司机。”
一个健步冲到厨房端来香醋的裴汀:“?”
他举着香醋,跟举着一瓶香槟一样道:“妈,这醋还灌吗?”
幽采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扭头盯着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裴曜伸手摸幽采的喉管,声音发紧:“我们家过年包饺子会放一枚专门的硬币,谁吃到谁今年运气就好,你刚才是不是把硬币吞下去了?”
幽采老实道:“不太清楚。”
“但是第三个饺子怪噎的,卡嗓子,我使了好大劲才吞下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道:“我以为你们就爱吃这种噎嗓子的饺子。”
裴曜眼前发黑。
幽采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半晌后抬起头诚实道:“不过应该不用喝醋了,它吐不出来的。”
“我感觉它已经快被我消化了。”
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准备上医院的邓欣女士:“……”
准备联系司机的裴父:“……”
举着一瓶香醋的裴汀:“……”
几人一齐望向餐厅座位上的黑发青年,看着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洁白整齐的牙齿瞧上去很是无辜,配合上面说的话却莫名像小鲨鱼的牙齿。
有点吓人。
一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邓欣女士硬着头皮道:“哈哈,那看来今年小采应该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裴汀默不作声,半晌后才小声道:“妈,吞进肚子嚼碎的硬币还作数吗?”
裴曜在饭桌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裴汀,扭头对着幽采柔声道:“妈妈说得没错,这枚硬币谁吃到,谁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
“你吃到了这枚硬币,今年一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幽采很高兴。
他喜欢这个习俗。
虽然吃的时候有点噎人,但是寓意很美好。
晚饭结束后,裴家人如同往年一样,在客厅照全家福。
只不过往年都是一家四口,如今多了一个人。
客厅,三角架上的摄像机调成了定时拍摄,裴曜摆弄着摄像机,调整着沙发上几人的位置。
邓欣女士和裴父坐在中间,穿着家居服的裴汀站在沙发后,幽采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红色毛衣,严肃地望向镜头。
看着照相机镜头的裴曜笑了一下,让幽采再朝中间站一些。
幽采很听话,挪动了几下。
裴曜给照相机设置了定时拍照:“准备——”
他设定好时间,趁着倒计时,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揽着幽采的手,弯着唇看向镜头。
相机闪过几道白光,幽采冲着相机笑,努力保持着严肃的微笑,下一秒脸颊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到裴曜弯着眼睛,冲他笑。
相机咔咔地响了几声,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裴汀走到三角架前,低头翻看着刚才拍的几张照片。
看到后面,他嘴角抽了抽,抬头看着裴曜。
前几张照片很正常,所有人都面对着镜头微笑,到了倒数第三张,照相机将裴曜低头亲了亲身旁人的瞬间抓拍下来,连同幽采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看裴曜的瞬间也抓拍了下来。
邓欣女士笑眯眯问:“拍得怎么样?”
裴汀哼了一声:“好得不得了。”
他爸牵着他妈的手,他弟亲着他男朋友的脸,把他衬得像是卖保险的一样,扶着沙发沿,对镜头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裴家一直有守岁的习惯。
晚上八点多,二楼客厅麻将声哗啦哗啦响。
幽采坐在麻将桌前,裴曜在他身后,一手撑着麻将桌,一手教他认桌上的麻将。
“这个是一条,两条杠的就是二条……”
幽采没打过麻将,大多数都是裴曜教他出牌。
他只负责把一块块刻着字的方形石头放在桌上,通过周围人的反应来判断这个牌出的是好是坏。
每年的麻将桌上裴家人总是一场腥风血雨,打得分毫不让,能从吃完饭精精神神地打到凌晨两点。
今年的麻将桌,裴家人都在等着新手的幽采摸牌,看牌,认牌,偶尔还会放个水,哄得幽采高兴得不行。
光是赢钱,幽采都已经赢到了手软。
十点半,S市开始放烟花。
裴宅二楼的观景阳台正好能将不远处燃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裴曜让观景阳台的幽采许个新年愿望。
在砰砰响的炮竹声响中,幽采站在护栏前,很认真地许了个愿。
裴曜问他:“许了什么愿?”
幽采朝他眨眨眼,严肃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曜有点遗憾。
原本还打算等幽采说出来后,偷偷地帮幽采实现。
幽采:“你刚才许过愿了吗?”
裴曜:“许过了。”
他许的愿望是希望老天能够长长眼,认清楚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这件事,渡劫的时候能够给他老婆放点水。
裴曜没敢说出来,怕幽采说他又胡说八道骂天道。
————
凌晨一点多。
幽采洗好澡,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同裴曜说下次要找苏安一块打麻将。
他觉得他今晚打得很厉害。
裴曜应了一声,撩开幽采的睡衣,摸了摸幽采的小腹,将脑袋埋在平坦小腹上,似乎要听小腹里的动静,问幽采那枚硬币是不是真的被消化了。
幽采低头,笑着说痒,整个人向后仰,双手撑在床榻上,歪着脑袋眉眼弯弯地对裴曜说:“应该是消化了,我同你们人类不一样。”
裴曜嘀咕了几句,幽采没听清。
幽采歪着脑袋,忽然笑着道:“你这样好像在听肚子里小宝宝的声音哦。”
裴曜一愣,耳朵倏地一下就红了,立马抬起了头,脸也跟着一块红了,含糊地说了一句:“不会吧。”
幽采:“嗯?什么不会?”
裴曜脑袋发热:“我之前设进去那么深,都没怀……我们前几天都没坐,应该还没有有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脑袋发热的金发青年还是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幽采白软的小腹,胡言乱语道:“除非是那枚硬币成了精……”
“宝宝,世界上应该没有硬币精吧?”
幽采:“……”
他神情有点困惑,望着小心翼翼摸着他的小腹的裴曜、
为什么裴曜这个人类有时候能比他这个精怪还要想得奇奇怪怪?
他一个油菜花精都没想过世界上会有硬币精,裴曜到底是怎么想到硬币精这种精怪的?
可面对裴曜的眼神,幽采还是老实道:“没有吧……反正我是没听过什么硬币精。”
裴曜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腹,嘀咕说没有就好,让幽采快快睡觉。
幽采认真叮嘱他:“你明天记得早点叫我起来哦,我还要给狂哥和鲤哥拜年。”
他不止叮嘱裴曜,还给自己调了手机上的闹钟,连调了三个闹钟才安然地睡下。
结果第二天早上,没等到闹钟响,幽采就自己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坐在床上。
外面天色还暗,幽采摸来枕头下的手机一看,发现早上八点多。
他刚要给黄胜拜年,忽然就发现了点不对劲,愣了愣,低头伸手去摸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床上的裴曜似乎被他摸枕头的动静弄醒,睡眼惺忪地去看幽采,眯着眼看到他手里的红包后,哑着嗓子笑道:“压岁钱。”
幽采:“给我的吗?”
裴曜起身,刮了刮他的鼻尖:“对。”
幽采脸有点热,不太好意思道:“狂哥他们比我了几十年,才给我压岁钱的……”
裴曜年龄同他相仿,也没比他大多少天。
裴曜:“大一天也是大。”
幽采忍住向上翘的唇角,眼睛却亮晶晶,快活得同刚出笼的小鸟,喜气洋洋地同他说了一串恭喜发财。
裴曜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下楼拜年,邓欣女士和裴父肯定也给他准备了红包。
幽采从床上一跃而下,套好红色的毛衣,穿着自己那件口袋很大的大衣,高高兴兴地下楼拜年。
果不其然,邓欣女士一见到他,就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幽采飞奔过去,手上就被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立马就精神了,拿出毕生的演技装模作样推辞道:“哎呀不能收不能收,阿姨真的不能收,我那么大了……”
邓欣女士嗔道:“哪里就大了?小曜说你今年才修成人形,还小得很,别说今年能收,再过二十年都还能收……”
在客厅走了一圈,幽采兜里多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幽采精神地抬起头,同刚睡醒的裴汀对上了眼神。
刚睡醒眼睛都还睁不开的裴汀:“……”
想起裴曜在群里说的话,裴汀眼皮狂跳,立马冲回房间,将抽屉里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
第85章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哎呀不能收不能收……”
幽采兴高采烈地对着眼前恭恭敬敬递给他红包的裴汀假意推辞。
他明面上推辞,实际上却扯着自己的口袋,迫不及待地望着裴汀。
拿着红包的裴汀经过了一番眼前人的坚决推辞,以为眼前人即将晋升为山神,对此等俗物瞧不上。
裴汀了悟地将红包放进自己口袋,善解人意:“确实不能收,那下回我找人给山大人立个碑,积攒一些功德。”
兴高采烈扯着自己口袋的幽采:“???”
他愣愣地望着裴汀将厚厚的大红包收进口袋,告诉他红包没有,顶多给他一块大石头。
幽采磕磕巴巴:“啊……哦……好,给石头也好……”
“什么立碑的,拿来吧你——”
裴曜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站在裴汀身旁,眼疾手快往裴汀口袋里伸手,冷着脸地将厚厚的大红包掏了出来,塞在幽采手上。
裴曜转身温柔道:“宝宝收好,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叮嘱幽采把口袋里的红包收好,别弄掉了,又伸着头喊着楼下客厅的邓欣女士:“妈——给红包了没?”
邓欣女士笑眯眯地剪着窗花:“给啦给啦,小采下来看看,阿姨给你剪了个带有小叶子的油菜花……”
幽采举着红彤彤的剪纸,透过光,看到了几条活灵活现的藤蔓,还有几片小叶子。
裴曜评价窗花看起来不像油菜花,看上去像是迎春花。
穿着红色毛衣的幽采纠正:“是我,是油菜花,不是迎春花。”
……
大年初一,晚上吃完饭,裴曜准备带幽采回到市中心自己的房子。
大门前,挽着披肩的邓欣女士不乐意了,拉着裴曜到一旁,不高兴道:“怎么只待这两天?明天你不带宝宝去聚餐啦?你姑妈他们还没加过小采呢……”
裴曜拎着车钥匙,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同裴汀兰花嘀嘀咕咕聊天的幽采,低声道:“过阵子吧,妈,他今年刚变成人形,人形还不太稳定。”
“姑妈她们同您不一样,她们还不知道幽采的身份。”
邓欣女士不懂这些,只从裴曜口中得知人形不太稳定的幽采有时可能会在吃饭的时候冒出一两根藤蔓,也就作罢。
裴曜心里很清楚,幽采到了如今,已经不存在人形不稳定的情况。
只不过是因为那株越来越成熟的藤蔓和逐渐逼近的渡劫罢了。
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心,坐在副驾驶的幽采偏头,摸了摸他的手,让他不要太担心。
天雷来临前他会有预感,渡劫的时候他会同鲤鱼精一样,去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渡劫。
开着车的裴曜喉咙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们搬到郊区半山腰的那套庄园,那里没什么人,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到时候你可以在那里渡劫。”
“无论什么时候渡劫,我都能陪着你。”
幽采说不着急。他摸着自己的藤蔓,嘀咕道:“我总觉得还没那么快渡劫。”
第十八根藤蔓上的两片小叶子迟迟没有动静,一直是小小一片,嫩绿得仿佛刚抽芽。
过完了一整个春节,两片小叶子还是毫无动静。
幽采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到点了呼呼大睡,反倒是裴曜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凌晨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受不了,轻手轻脚起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悄悄地去照幽采的藤蔓上的小叶子。
两片小小的叶子同主人一样,舒展着身子,似乎在睡大觉。
二月份中旬,他们搬到了郊区半山腰的别墅。
搬家那天,幽采精神抖擞,瘦了七八斤的裴曜一脸倦怠地让搬家公司的员工要小心对待打包好的花盆。
三月份,冰雪消融,虽然还带着点料峭寒意,但已然有了春意。
藤蔓尖上的小叶子终于透露出成熟的迹象,变得翠绿,只独独剩下一片嫩叶还没有成熟。
三月中旬,幽采每天起床前都会看一眼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
三月十八日,一场春雨淋得半山腰绿意盎然,不少绿植都抽出了嫩芽。
藤蔓上唯一没成熟的小叶子也在一夜之间变得长大,第十八条藤蔓完全成熟。
三月十九日。
裴曜推掉所有的的工作,鲤鱼精和黄鼠狼也一同来到了这幢别墅,叨叨地让他在渡劫的时候不要硬抗。
幽采点头如捣蒜,神情严肃得厉害。
三月二十日,春分时节。
夜里阵阵春雷轰鸣,在黎明时分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鲤鱼精最先惊醒——他同天雷熟得不能再熟,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慌慌张张地跑去幽采的卧室,提醒幽采起床渡劫。
他狂奔到幽采的卧室时,发现卧室的灯已经亮着,裴曜沉默地坐在床上,窗户大敞,瓢泼大雨砸湿了窗帘,狂风吹得卧室衣架颤动,发出嗡鸣。
鲤鱼精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幽采呢?”
裴曜低头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在浴室洗叶子。”
鲤鱼精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幽采自己跑去渡了劫。
裴曜又哑声问他:“哥,天雷真的劈不死精怪吗?”
鲤鱼精一愣,半晌后挠了挠脸,小声道:“应该吧……反正我被劈了那么多次,也没被劈死……”
“哎,你、你眼睛怎么红了……我可没说会劈死人啊……”
“你哭了别赖我身上啊……”
鲤鱼精慌慌张张,有点不知所措。
窗外雷声轰鸣,紫色闪电撕裂沉沉天际,发出骇人动静,能从厚厚的云层中窥见交缠在一块的粗壮闪电。
狂风骤雨之下,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雨水淹没,沉闷的雷声威势极强,茫茫雨雾中几乎瞧不见前方景象。
清晨五点多。
幽采朝着雨雾走去,身边旋起无数水雾,雨珠被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隔住,瞧上去雨珠仿佛停滞在半空中。
他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偏头,伸手,对着身后撑着伞的裴曜划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裴曜伸手,发现自己的手穿不过眼前的金色屏障,整个人被困在了屋檐前,一步都不能前进。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偏过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天边压着厚厚的阴云,骇人的紫色闪电穿梭在阴云中,偶尔撕裂天际,蜿蜒粗壮得如同游龙。
沉闷的雷鸣声愈发大了起来,积蓄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幽采站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背后腾升起无数藤蔓,面色沉静,黑色的柔软发丝浮动,坦然地面对着天空中酝酿盘旋的天雷。
顷刻间,风雨瓢泼,紫色雷电轰隆作响,将漆黑雨幕照得亮如白昼,数道紫色闪电缠绕为一道粗壮闪电,悍然极速劈向空旷地里的黑发青年。
只见惊天动地的一声骇人轰鸣下,粗壮的紫色闪电从云端一路飞驰,但越往下越细,一路狂奔冲到黑发青年面前时,只剩下巴掌大的小闪电。
巴掌大的小闪电带着条小尾巴,轰隆一声在幽鼻尖上劈了一下,害羞地蹭了蹭幽采脸庞,最后扭扭捏捏地冲回了云端。
倏然间,遍布的乌云火急火燎地散开,狂风骤雨也停了,天边冒出几缕金光,一副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象。
懵然的幽采站在原地,额头上出现了一枚金色的印记,浑身暖洋洋,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茫然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感觉鼻尖被摸了摸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感觉。
远处脸色惨白腿软的裴曜:“???”
死死拽着裴曜大气不敢喘一下两股战战的黄胜:“???”
从前被劈得尾巴都烧焦的鲤鱼精:“???”
哭都还没来得及哭呢,就结束了?
鲤鱼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喃喃道:“假天雷?”
……
云端之上。
一副棋盘横在半空中。
一只手执起一枚白子,嗓音带着笑意道:“这水放得可不小。”
棋盘对面的人执起一枚黑子,嗓音悠远,噙着笑摇摇头:“天道向来偏爱他。”
集天地精华所育而出。
自然是什么都想给最好的。
只不过一股脑给得有些多,什么藤蔓全往年幼的油菜花身上塞,让小小一株花长得着实有些乱七八糟。
倒让那株小小的花孤零零了一阵子。
……
“结束了?”
裴曜脑子发麻愣愣地问了一句。
幽采挠了挠脸,迟疑道:“应、应该结束了吧?”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小声道:“我感觉我现在灵力很充足,不止能听到那些花花草草说话,我还能听到山的声音。”
其实不只是山,还有山里无数生灵的声音。
鲤鱼精哽咽道:“结、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那天雷就跟动画片皮卡丘的尾巴一样,比他拳头还小,在幽采脸颊蹭一下就火急火燎地窜上了天。
他的天雷跟百年老树一样粗,轰隆隆劈完紧接着又是一道,足足劈了九九八十一道才结束。
裴曜:“哥,你之前说得对。”
他语气诚挚道:“天雷是好天雷,先前我骂他,是我的错。”
这天雷就跟从天上窜下来跟他老婆卖萌一样。
咻地一下来,咻地一下走。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第86章
身为一个山神,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
幽采从前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曾向鲤鱼精请教,鲤鱼精语重心长地同他说山神承担着祈雨求福,除灾保佑守护一方生灵的责任。
鲤鱼精的一番话听得幽采燃起满腔热血,壮志凌云。
倘若是上天愿意给他做山神的机会,他一定会恪守本职,除灾庇佑守护一番生灵,让在他庇佑下的生灵福泽深厚。
……
“你脖子才歪,你脖子天下第一歪——”
“我脖子不歪!我长得板板正正,你别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它骂我脖子歪!它还偷我泥巴吃!”
阴雨绵绵,昏暗的山谷雨雾朦胧。
穿着蓑衣的幽采蹲在地上,默默地听着眼前的两棵歪脖子树破口大骂,哭天喊地朝他申冤告状。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啊,大人,你说话啊——”
幽采脑袋疼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安抚着眼前的两颗歪脖子,和颜悦色微笑道:“你们两个都不歪,多板正啊。”
哄好了两颗歪脖子树,山林里的鸟雀开始叽叽喳喳同他告状最近雨下得太多,每天都淋得一身雨。
鸟雀告状的时候花花草草又在嚷嚷着下雨好,下雨妙,让山神大人多下一些雨才好。
角落里的毒蘑菇慢吞吞地朝他道:“大—人,下—午—好——”
“大人,我脑袋有点痒,你能把我脑袋上的虫子摘下来吗?”
“大人,我有点干吧,我想喝水。”
“大人我不想跟它待在一块土里了,它臭臭的。”
“大人我妈妈不见了呜呜呜……”
新晋的山神在山里忙活了一下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协调吵架的花花草草邻里关系,对自卑的歪脖子树进行赞美帮助其重新获得树格自信,将跌落的雏鸟放回鸟窝,拯救一屁股扎在土地起不来的松鼠。
傍晚六点,精疲力尽的幽采终于回了家。
裴曜早早地就下了班,猫着身子埋伏在门口。在幽采开门的刹那,抬手放了一个手持礼炮,眼里带着笑意,说给庆祝第一天上任的山神大人。
满身泥巴的山神大人站在门口,顶着满头亮晶晶的彩带,尴尬地蹭了蹭鞋后跟上的泥。
放完礼炮的裴曜有点愣,看着眼前脏兮兮像小猫一样的爱人,迟疑道:“宝宝,你今天下河摸泥鳅了吗?”
明明早上那会,眼前人还一副干干净净的沉静模样,怎么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这幅脏兮兮的样子。
幽采:“……”
他小声道:“工作需要。”
裴曜迟疑地哦了一声,将玄关上录像的摄影机摁了暂停,伸手将幽采脑袋上的彩带拨开,又弯起指节,擦了擦幽采脖子上溅的泥。
幽采换了拖鞋,将脑袋磕在眼前人的肩膀上,整个人跟一根软乎乎的面条一样,啪地下就往裴曜身上倒去。
裴曜微微弯腰,双手托着爱人的腰,轻轻松松一提,将人面对面地抱了起来,同抱小孩一样,拍了拍幽采的背:“洗澡?”
幽采双腿交叉缠住裴曜的腰,脑袋埋在他肩胛骨,含糊地应了一声:“洗。”
……
浴室里雾气缭绕,幽采靠在浴缸,双手搭在浴缸边缘,脑袋随着裴曜洗头的动作一晃一晃,雪白泡沫丰富,流到锁骨上。
幽采含糊道:“帮我按按脑袋可以吗?我好像有点头疼。”
听了山里叽叽喳喳的生灵喊了一下午,脑袋都要爆炸了。
裴曜一边替他揉摁着太阳穴,一边神色凝重低声道:“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他记得幽采一向很受植物的喜爱,按理说做了山神后应该更受欢迎,不存在排挤议论的情况。
幽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虚浮道:“顺利,顺利得过了头。”
整座山的生灵都知道他晋升成了山神,什么事都呼啦啦地同他说,告状的告状,走失的走失,请求帮忙的请求帮忙,热热闹闹地叫着大人大人,从山头叫到山尾就没停歇的时候。
裴曜以为幽采想要做大做强。
他一边搓着头,一边琢磨地想自己的爱人肯定是同十几年前刚上任的裴汀一样,踌躇满志,想要干出自己一番的天地。
因此日夜不辍地加班加点工作,使得手底下的公司蒸蒸日上,越发做大做强。
他嗓音温柔安慰自己的爱人道:“压力不用那么大,搞什么建设都得慢慢来……”
新晋山神沉重地点了点头。
往后的一个月,幽采还是在干着那些芝麻大点的事,成日里不是帮着吵架的花草评理,就是在山地里狂找各种动物失踪的崽子。
下雨的时候把自己折腾得满身的泥巴,不下雨的时候灰头土脸,早上光鲜亮丽地出门,晚上精疲力尽地回来,坐在沙发上安详的躺尸。
裴曜看着心疼得要死,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幽采都深沉地摇了摇头,深沉地说没事。
他总不能对着裴曜说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看上去威风凛凛,实际每天给跟在一群花花草草后面擦屁股吧。
但很快,在幽采每天都在给山里生灵吵架评理的时候,山里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下过一场雨。
春季雨水向来是充沛,这并不是一件寻常事。
幽采心里隐隐约约有预感,这是天道给他的考验。
他重新燃起了昂扬的斗志,觉得额上金色印记总算没有白白出现,每天勤勤恳恳不辞辛苦地请教鲤鱼精如何祈雨。
但鲤鱼精再见多识广,也不过是精怪,没成过神,并不知道要如何祈雨。
身为山神的幽采连续祈雨了好几天,也没有给山里祈来一场雨,只能勉强将锁住一些云层中的水分。
他有些着急,山里的生灵安慰他从前的山神也是如此,祈雨祈了好几年才得到天道认可。
鲤鱼精也安慰他,说渡劫的时候天道已然对他宽厚无比,倘若祈雨也来得那么容易,只怕是容易引起事端。
幽采只能按捺不动,但每晚睡着的时候总会在睡梦中呢喃几句,眉心皱得紧紧的。
一旁的裴曜夜里醒来,总要伸出手指,轻轻地将幽采紧蹙的眉心抚平。
三日后。
八枚人工降雨弹在裴家的周旋下,通过相关部门同意,加上有关部门的协调帮助,运送至山间。
八枚人工降雨弹运输费、押送费、保管费、发射费总计花费二十万余元。
邓欣女士出现在发射现场,穿着白色披肩,抱着手,施施然地对手机里的人道:“可以了,小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等待所有准备工作齐全,邓欣女士冷笑着抬了抬手,八枚人工降雨弹依次冲向天际,轰隆隆响声一片。
什么破老天。
整得她媳妇求雨求了好几天都没下。
非得炸几下才老实了。
迟了一个多月的雨如约而至。
幽采当晚风风火火赶回去,昂首挺胸地推开家门,高深莫测的告诉裴曜自己这个山神今天祈来了一场雨。
裴曜笑吟吟地夸他厉害。
幽采被夸了两句,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我厉害啦,是有高人相助。”
“我今日祈雨,只能让这场雨有一半的机率降落,但不知道是哪个高人路过,顺手帮了我一把。”
“当我听到砰砰砰几声巨响后,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今日这场雨是必下无疑。”
裴曜面不改色:“是吗?那真是要谢谢这位高人了。”
幽采遗憾道:“只可惜这位高人离开得太快,一缕气息都没留下,我想谢谢这位高人都不知道如何感谢。”
裴曜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脸:“亲亲这里,权当是感谢那位高人了。”
幽采笑弯眼,嘀咕道:“我是谢谢那位高人的,亲你做什么……”
裴曜揽着他,低头亲了一口,一本正经道:“都差不多……”
他伸手揉了揉幽采的脑袋,几根手指慢慢地穿过幽采柔软的发根,熟练地摸索到某个地方,在脑袋上不断揉捏。
他哄幽采开花瞧瞧,等哄来了开花后,又将开的花弄得湿漉漉。
从晚上折腾到凌晨三点多,两人在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人都没起床,等醒来后,幽采立即蹿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要找自己的裤子穿,说自己今天还得上班、
一旁的裴曜跪在床上给幽采穿上白衬衫,一边扣扣子一边道:“今天我休息,陪你去上班。”
火急火燎穿裤子的幽采动作一滞,半晌后才扭头,小声道:“你不在家休息吗?”
裴曜下床弯腰给他找袜子:“不休息,等会我开车送你,你在车上再补个觉。”
幽采从火急火燎地穿裤子变成磨磨蹭蹭地穿裤子,期间期期艾艾对裴曜道:“要不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裴曜:“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
幽采磨磨蹭蹭地应了一声,动作很慢地穿好衣服。
半个小时后。
山谷里,裴曜神情复杂地望着满山谷的生灵吱呀乱叫地叫着大人大人。
新晋山神忙得不可开交,跟幼儿园忙得不可开交的老师一个样,处理着诸如橡皮不见了铅笔断了拉裤子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第87章
“左边那群草,对着那棵树面壁思过去,怎么天天打架?”
“脖子歪就脖子歪,脖子歪就不活了?”
“要挖洞自己挖,你叫他给你挖是什么意思?山神天天帮你挖洞藏松仁?”
“要再这样下去,你们就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生灵。”
整座山谷鸦雀无声,只剩下裴曜从山头到山尾的严肃训斥声。
教导处主任在他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没过多久,整个山头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新晋山神上任后的一大难题在一个月后零七天,顺利解决。
从此以后,整座山谷的生灵都乖巧听话得不行,偶尔遇到几个不服气的刺头,第二天带上裴曜去山里溜达一圈,再桀骜不驯的刺头都能被管教得服服帖帖。
幽采终于对苏安口中的冷脸裴曜有了点真实感。
有日晚上,洗完澡的幽采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伸出双手,揪住裴曜脸颊上的肉,向两旁扯了扯,打算好好学一学裴曜身上那股镇压山野刺头的冷脸。
他趁着裴曜正在专心看书,不厌其烦地戳着裴曜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骚扰着裴曜。
被揪着脸的裴曜抬起头,盯着他。
幽采期待道:“你要生气了吗?”
裴曜盯着他,忽然歪了歪脑袋,将自己的脸放在幽采的掌心上,偏头亲了亲幽采的掌心。
幽采有点愣。
他松开手,过了一会,再次趁着裴曜低头看书时,半跪在床上,俯身去捏裴曜的鼻尖。
裴曜:“?”
他看书的时候戴了一副平光眼镜,鼻尖被幽采捏着,稍稍向上揪起来了一点。
幽采很认真地问他:“疼不疼?”
裴曜:“有点。”
幽采:“疼你怎么不生气啊?”
裴曜伸手摘下平光眼镜,伸手将半跪在床上的人抱了起来,跟拎住到处蹦蹦跳跳捣乱的小猫一样,还要看着小猫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为什么不生气?
这是幽采想的。
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裴曜想的。
于是两人坐在床上对视的时候,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点不解。
幽采:“我弄疼你了,你不生气吗?”
裴曜:“不生气。”
他低头亲了亲眼前人的额头,挑眉道:“这又什么好生气的。”
幽采想起来了。
他遗憾道:“我给忘了,你比较吃劲。”
可他又不舍得用太大的力气揪裴曜的鼻子,怕一个不小心把裴曜的鼻子给揪掉。
于是幽采虚心求教:“除了揪鼻子,你平时还会因为什么事情生气?”
他几乎没见过裴曜在他面前生气的样子。
为数不多的几次生气还是因为他要渡劫,裴曜觉得天道不长眼,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裴曜想了想:“看情况。”
幽采又问:“除了我渡劫那会,你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
裴曜立马露出点很不乐意的表情:“前两个星期,那个叫Joyce的摄影师,他给你拍照,我问他要照片,他没给全。”
“自己偷摸地藏了好多张,我问他怎么不全发给我,他说那是废片,没必要发。”
裴曜冷哼一声,嘀咕道:“废不废片的我不知道吗?”
幽采拍了拍他脑袋:“这个不算,你再想想其他的,或者你现在生气给我看。”
裴曜:“生气?”
幽采:“对,你看着我,想一下生气的事情,给我看看。”
他学到了好拿去唬唬山里的花花草草。
裴曜哦了一声,坐在床上,开始盯着他。
幽采兴致勃勃地同他对视,圆润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对视了一会,幽采愣了愣,对眼前人茫然道:“你脸红做什么?”
裴曜:“……”
他偏头,那点红从脸庞蔓延到了耳根子,窘迫地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生气不了一点。
最后生气冷脸这件事不知了了。
对视时间一长,对面人就脸红这个毛病是一点都改不了。
哪里还想得到生气冷脸。
———
在春季的末尾,裴汀精心呵护了三年的兰花开了花。
裴汀喜气洋洋,仿佛了却了心头的一桩大事,碰见那些老总,免不得要吹嘘一番自己养了三年的兰花终于开了花,自己的事业要走来鸿运。
为此,裴汀还特地将兰花搬到了自己的卧室,隔三差五就电话轰炸裴曜,炫耀自己的兰花开了花。
毕竟他从前为了兰花不开花这件事,被裴曜笑话了三年。
裴曜前两次还接他的电话,嗓音很沉带着点喘让他有屁快放,得知他是来炫耀兰花的,立马挂断了电话。
再后来的几通电话,裴汀死活都打不通。
一旁的兰花:“……”
春天。
除了它这种天生的冷淡性子,任何植物的繁殖欲都会变得极其旺盛,更不用说一门心思惦记着授粉的小油菜花精。
只有这个脑袋缺根筋的,天天打电话去骚扰人小情侣。
兰花默默地收起了两片叶子,不是很想跟着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主人同在一个屋檐。
————
“飙车?不去,我要在家陪老婆。”
电话里那头的人嗓音带了几分急:“哥,裴哥,你这次就去吧,这次飙车不是普通的飙车,是A市那边的人组织的赛车比赛。”
“你不去,要是第一被A市那边人拿了,我们这边得多丢人啊。”
这群年少轻狂的青年哪里顶得住这样的挑衅,纷纷开始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势必要稳住面子。
裴曜肩膀夹着电话,手上弄着艾灸用的艾柱:“说了不去就不去,你们自己也小心点。”
电话里头的年轻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梗着脖子道:“裴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在的时候,谁敢来S市挑衅啊!”
“你不知道A市那帮兔崽子骂得有多难听,前两天松子吃饭的时候碰见他们,他们都在笑你怕死,都到了这个关头也不敢冒头……”
裴曜将艾灸的竹筒贴在膝盖,坦然道:“对啊,我就是怕死。”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一哽:“怎么可能?哥你别开玩笑了,圈子里都叫你一声裴哥,谁不知道你之前玩车玩得有多厉害……”
裴曜声音很淡道:“现在不一样了,随便他们怎么说,我就是怕死。”
他爱人活得那么长那么久,他却只有一百年的寿命,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再去玩那种高风险的运动。
虽然换做是从前的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说出怕死这两个字。
挂断电话后,裴曜安然地拔下艾灸的竹筒,准备在睡前泡个脚。
他早些年出过车祸,膝盖留下了点后遗症,先前没放在心上,但得知了幽采的身份后,开始担心年老的时候,膝盖出问题,照顾不了幽采。
幽采在一旁,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的爱人一天一个味道,并且很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用很热的东西熏膝盖。
幽采好奇得厉害,有一次还让裴曜给他试一试,结果被烫得哇哇叫,十几根藤蔓窜上天花板。
他搞不懂为什么裴曜经常用那么热的东西熏膝盖。
幽采扭头,望着裴曜,问裴曜为什么总是用这个东西。
裴曜顿了顿,跟他说只是不想在自己年老的时候,走不动路,连倒一杯水给自己爱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很希望在老死的前一刻,他还能健步如飞地给幽采做泥巴汤。
幽采捧着他的脸,很认真道:“不会的。”
“只要你愿意,你能永远都给我做泥巴汤。”
裴曜怔然。
幽采贴着他的鼻尖,像是小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我现在是山神。”
“鲤哥说过,天道会奖励恪守尽责的神仙,只要我好好当山神,我的伴侣就可以跟我一块存在。”
他伸出手比划,拉了好长好长一条线:“到时候,你就能活上好久好久,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裴曜大脑发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真、真的?”
幽采:“真的。”
他指了指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但是我跟天道能沟通,虽然不是对话的形式,但是我想知道什么,睡一觉过后心里就有了答案。”
“鲤哥说天道就是这样的,玄而玄之,但是又无处不在。”
裴曜结巴地小声道:“男的伴侣也、也行吗?”
“会不会天道讲究阴阳结合,不承认我是伴侣?”
幽采朝他招手,小声道:“不会啦,我偷偷跟你说,阎王的对象也是男的。”
他露出个小酒窝,狡黠道:“这个也是我问天道,天道偷偷告诉我的。”
“它说如今的阎王还同小鬼谈恋爱,不照样在一起了好久,前阵子还两人还休假来人间玩了几天。”
裴曜一听到有阎王,立即就放心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道说的话,他不敢百分百相信。
哪个上司工作的时候不给下属画大饼啊?
指不定这天道就是为了让幽采激励勤勤恳恳工作,给幽采画了个大饼,最后真到兑现的时候,七推八阻。
但天道承认有阎王,那就好办了。
有阎王自然就有地府,有地府自然就有鬼魂。
到时候天道要是不给幽采兑现承诺,那他死了后就去做鬼缠着幽采。
听天道的形容,这阎王还挺通情达理的。
放假了还知道带着老婆去人间溜达。
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