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话就是在拱火。
小白龙奉命在鹰愁涧等候多年,嘴里已能淡出个鸟来,闻言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他“吸溜”一声,道尽无尽辛酸。
想他堂堂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就被观音菩萨从天庭讨来外派,候在这里等个什么取经人。
饿都要饿死啦!
别看这地方钟灵毓秀,獐鹿鸟雀,瓜果漫山。
可菩萨走前,特意叮嘱他不准为非作歹,残害良善。小白龙不懂这个“作歹”的界限,还特意咨询了此地的土神和山神。
这二仙护犊子道:“菩萨的意思,自然是叫三太子莫要伤了鸟兽鱼虫性命。”
小白龙怒道:“那我吃什么!堂堂龙太子,难道只吃野果子!”
山神抹了抹脸,做出退让:“要不,再掏些野鸡蛋,届时,还请三太子寻那些无斑点纹理的蛋食用。”
那才是无精蛋,吃也就吃了。
小白龙暴跳如雷,一头扎在水中撒泼,此后却当真听信了山神的话,兢兢业业找没花纹的山蛋吃,一点也不越界。
今日撞上这师徒二人,又被悟小空激怒,小白龙馋瘾上来也不管不顾了。
反正这马不是蛇盘山的,吃就吃了。
谁叫你们背后没有靠山!
小白龙想着,越发欢喜起来,龙摆尾再一勾,将余下的五匹小马都卷进自个儿怀中。
只要他回了洞府,好好养马,叫它们生个三五十匹,以后不就能自给自足,再也不用看山神眼色了!
小白龙忙着去当牧马龙,顺着鹰愁陡涧就要一个猛子扎下去。
悟小空反应很快,头也没回喊玄奘:“师父,快念经!”
他一边说着便跃了出去,身下便是深陡又十分宽阔的水涧,若无神通,只怕掉进去是要着凉。
陈玄奘吓得叫了一声“悟空”,连忙就开始念金咕咕咒,只可惜还是晚一步,猴儿落水湿了毛,从水中探出脑袋,有些幽怨地看着玄奘。
玄奘莫名有些愧疚,移开视线:“你该同为师说好之后再有动作的。你方一喊,为师立马就念了咒文,哪里能赶上你跳水的速度。”
小悟空从水岸边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抖了抖毛,还是觉得湿衣裳沉重且碍事,索性脱了,再使劲儿抖一抖。
陈玄奘急急凑过来:“寒冬天里,怎么能落了水就脱衣裳。快,先将行囊里的衣衫披上,待为师捡些柴火生了火,烤干再穿回去。”
小猴儿初时还不觉得,被玄奘一提醒,也觉得这水涧边嗖嗖凉,“阿啾——”一声,打了个喷嚏出来,顺带喷出一朵鼻涕泡。
玄奘又好笑又担忧,取了随身的帕子递去:“快擦擦。”
悟空也不客气,接下手帕使劲儿擤了鼻涕,嫌弃地对折起来,连忙丢还给师父。
玄奘:“……”
有心想教育,但看那通红的鼻子和脸蛋,罢了,还是生火要紧。
鹰愁涧树木丛生,捡些枯枝并非难事。
陈玄奘很快抱了一捧柴回来,开始生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师徒二人灰头土脸尝试了许多次,最后还是悟小空燃起的小火苗。
玄奘看着徒弟吸溜鼻子的可怜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架起徒儿的湿衣服,放在火堆旁:“悟空,可有什么想吃的?”
悟小空恹恹的,叼着奶嘴使劲儿嘬一嘬,摇摇头:“俺小孙有这个就好了。师父,那龙抢了我们的马。”
玄奘当然看到了。
本来被吃掉两匹马,他们还有五匹,尚能抽身离去,可惜徒弟非要跟那龙较劲。
陈玄奘责怪的话已经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般不通人情。
毕竟,悟空年幼,为此也已经着了凉。
一念至此,他安慰道:“莫怕,你且睡一觉。等身子养好了再做打算。实在不行,便如你先前所说,师父驮你去西天。”
悟小空听到这话怔了怔,眼中流露出不解和迷茫。不等他琢磨清楚这些情绪,一股瞌睡劲儿上来,眼皮撑不住便睡了过去。
火堆“噼啪”作响,时而蹦出两点火星。
玄奘煮了些茶汤,捧着钵盂,就着粗面饼子堪堪咽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陈玄奘早前捡了足够燃烧一夜的柴火,对黑暗也不算太怕。
空气中静悄悄的。
陈玄奘添了三次柴火,最后一次时,瞧着悟空的脸蛋变得越发通红,呼吸也急促不畅许多,连忙上前摸了摸猴儿额头。
小猴早已是浑身滚烫了。
玄奘不知为何菩萨亲点的神猴会如此体弱,有心念金咕咕咒叫他生出神通,又怕事后会害得他越发脱力。
正无措时,头顶上传来一人声音。
“唐御弟,唐御弟,莫要慌张。且叫我等瞧瞧孙大圣的状况,再请南海观音菩萨来此,自可解困。”
玄奘慌忙起身,便看到空中现出漫天的神佛真身。
玄奘:“……”
有心想拜,这也太多了一点。
似是看出玄奘所想,那人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和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奉了天庭和灵山两处的旨意,来此暗中相护取经人。御弟莫要客套了,正事要紧。”
陈玄奘挂心徒弟状况,难得没有讲规矩,点点头,便给几位神佛让出位置。
见状,金头揭谛对着悟空的方向轻呼一口气。
须臾,那气变成金光,裹着熟睡的小猴儿,轻轻柔柔宛如羽毛一般。
玄奘问:“敢问贫僧这徒儿……”
“无碍,睡一觉便好了。”金头揭谛按下心中奇怪,又添了句,“大圣年岁尚小,还在长身体,御弟往后还需多多留意,补上营养才是。”
陈玄奘心中一惊,有些愧疚道:“是贫僧疏忽了。”
众神各怀心思,揣摩着孙大圣这一出到底是上头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良久,金头揭谛又道:“御弟的马儿可是被那鹰愁涧的小白龙抢了去?”
玄奘点头应是。
“御弟有所不知,这小白龙乃是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被观音菩萨从天庭借来,便是为了给你做个脚力。凡间马匹可行不了这十万八千里路。如此算来,他盗去你们的凡马,也算相抵了。”
陈玄奘有心想说算数不是这么算的,他们一共可是七匹马。但见漫天都是天上的人,也就闭了嘴。
接下来,事情就推进的极为迅猛了。
金头揭谛亲走一趟,去请了观音来此。那观世音整日两点一线地从南海折返跑,见了小白龙自然没有好脸色。
于是,小白龙正欢欢喜喜在蛇盘山上牧马,兜头便被菩萨敲了一玉净瓶,打晕直接带走。
观世音还挺贴心,知道行走人间骑一条龙太过怪异。略施法术,便将小白龙化作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
刚醒过来的小白龙:“吁——————”
菩萨:“哦,倒是忘了给你留张嘴。你话太多,便罚你说话时化为龙头马身吧。”
顿时,白马长出个龙脑袋,嘻嘻笑道:“菩萨,菩萨,我终于能离开这里,去吃肉了吗?真的吗真的吗?”
观世音一脸冷漠:“再多嘴,莫想说话了。”
小白龙连忙闭了嘴,变成个普通白马的样子。
围观完全程的陈玄奘只觉得异常离谱。
变马就变马吧,给他留着嘴做什么,这这罚的不是他,而是贫僧啊!
观世音似乎知晓他在想些什么,恢复庄严宝相:“三藏,你且过来。”
陈玄奘一言难尽脸上前,跪地。
观世音低声道:“这并非是你的二弟子,乃是天庭外派人员,不好做的太过。”
玄奘:“……”
见陈玄奘明白了,观世音又将视线转向那火堆边上。小猴儿正在那里蜷成一团,呼呼大睡着。
观世音无声叹气,想了想,将玉净瓶中的杨柳叶摘下三个,放在了悟小空后脑勺。一道金光闪过,那叶子便成了三根毫毛,融入毛茸茸的猴脑袋不见了。
“这是三根救命好猫,危难无奈时候,可有奇效。”
玄奘一一记下,谢过菩萨。心中却想,救命好猫是个什么鬼!他现在很穷,养不起猫啊。
一夜折腾,直叫陈玄奘眼下青黑。
反而是悟小空受了金头揭谛和观世音的照拂,睡得香甜。一醒来便恢复了活力。
他听过师父讲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管他什么猫,遇了险再说。师父你饿不饿,俺小孙想去寻些吃的呢。”
玄奘还未开口,一旁,安静了一整夜的白马忽然变出龙头,扭扭捏捏道:“猴哥,我不想吃草。”
小猴儿稀奇地左右瞧瞧,跳到马脖子上,顺了顺顶鬃问道:“你不吃俺小孙了?”
小白龙不好意思:“哥,那不是没认出来你嘛,我错了!我若知道你是齐天大圣,早就趴地上了!”
这还是个死忠粉。
只可惜,悟小空前尘遗忘,并不知晓什么齐天大圣。
猴儿也不在意,挥挥手道:“那你想吃什么,俺小孙给你摘果子?”
白马悄悄:“哥,我想吃马肉。吸溜!”
隔壁玄奘:“……”
顶着一张马脸说这话,合适吗!
悟小空听了这话,梳毛的动作也是一顿,变成了薅毛,一边薅一边拍小白龙脑壳:“没有没有,换一个。”
白龙马忍着疼痛连忙报菜名,报完一圈后明白了,他只能接受大师兄摘的果子。
这还不如在鹰愁涧呢!
小马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地斜了一眼玄奘。
陈玄奘垂眸只当不知,捧着山地上摘来的榆叶子泡成的茶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白龙马无奈打了个响鼻叹息。
他算是看出来了,观音菩萨先前给他画饼,描绘出来的取经人陈玄奘那叫一个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古往今来无人能挡。仿佛跟了他就能一路在天庭开绿灯,直升大罗金仙。
可真正加入队伍,才知并非如此。
至少,在赶路途中,陈玄奘是坐在他背上,可大师兄是坐在陈玄奘脑门上啊!
这才是金字塔顶端的真男人!
中二少年白龙马不住点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于是,等悟小空摘了一怀的火棘果,荡着藤蔓回来时,就发现白龙马吃个果子吃出了唐宫夜宴的香甜度。
小猴儿抓抓脑袋上的毛,扭头问玄奘:“师父,这马犯得什么病?”
玄奘:“……饿过头了吧。”
悟空懒得搭理这神经马,借着紫金钵盂里的清水,洗了洗那些火红的小巧果实,递给玄奘一半。
“师父将就些,这寒冬天,山里也只有这火棘果好寻一些。待我们出了蛇盘山,再好好寻一户人家打秋风。”
陈玄奘解释:“莫要说什么打秋风,那是借宿……”
小猴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师父,须知解释便是掩饰,出家人最会讲故事~”
玄奘:“……”
他决定闭嘴吃东西。
师徒二人用过干粮果子,稍作休憩,便重新上了马赶路。
凡间的路程对精力过剩的小白龙来说,完全不在话下。马儿撒欢狂奔在山间,寒风便擦过陈玄奘的耳边怒吼,刮得他耳朵生疼。
玄奘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头,用袍子遮盖严实,他可不想冻了手。
走了没几个时辰,天色越发阴沉。
悟空注意到道两旁丛林开始染白了,西边一轮上弦月若隐若现,亦是昏昏蒙蒙的样子。
小猴儿还记得先前着凉发热的事,蹲在马背上,翻了翻行囊,随手拉出一件袈裟,一路攀上玄奘脑门顶,将两人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金眸。
玄奘:“……悟空,为师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猴嘿嘿笑着,摸摸玄奘光洁的脑门安抚:“师父放心,小白龙认得路,不会撞树跳崖,用不着你看着。”
身下白马连连点头,意识到玄奘看不见,马头幻化成龙头附和道:“对对对,我哥说的对,我超认路的!”
悟空:“去去去,好好跑马,莫要化个龙头吓着师父。”
玄奘:“……”
陈玄奘勉强接受了自己被捂起来,刚想夸句暖和防风,低头摸到一颗定风珠,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菩萨赐的锦澜异宝袈裟嘛!
难怪防风又暖和。
玄奘忙道:“这件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袈裟乃是菩萨赐下的,闲时折叠,遇圣才穿,这是要到了大雷音寺面见佛祖,取得真经时才能穿的。”
悟小空眨了眨眼,仰头问:“那师父你不穿,俺小孙可自己穿了。”
说着就要抽走袈裟,叫玄奘吹冷风去。
陈玄奘沉默半晌,还要开口,那猴又道:“师父,衣服就是用来穿的。此刻不保暖,若是冻死了,你也到不了西天。听俺小孙的没错!”
玄奘一时无言,只好扒拉开袈裟往外瞧了一眼:“悟空,这雪怕是要下大了。”
头顶上的小猴正享受着坐在暖合被窝里看移动雪景,闻言探了探脖子,眺望远处道:“师父,俺小孙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大些的庄院。既是要下大雪了,不妨过去避一避。”
玄奘应下,小白龙便直接改道,奔着庄院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师徒一行便到了庄院门前。
小白龙原先在家,也随父亲接触一众神佛,仰头瞧了一眼便道:“哥,这庄子修得气派,飞鱼吻兽做脊梁,肯定是个和尚庙。”
小悟空笑嘻嘻答:“那不正好,师父回家了。”
一猴一马对话间,庙门便打开了。
里头老主持早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原以为是借宿的过路人,一开门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一个两米多高身穿袈裟的猴崽子,骑在一匹长着龙头的马身上。
老主持:“阿弥陀——妈妈咪呀!”
小白龙吓一跳,连忙变回普通白马的样子,不满地嘶鸣一声。
陈玄奘听到声音,忘了自己现下这幅尊容,开口解释道:“老先生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老住持眼瞧着面前的猴子分明没有张口,却突然说起话来,顿时更害怕了。
唯有悟小空笑得前仰后合。
他趴在师父头顶,指着老住持大笑,又忍不住捂着肚子使劲儿拍打玄奘脑瓜。一番动作之下,袈裟从小猴身上掉下来,露出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玄奘。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最终,还是老住持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此间将有大雪,法师若不弃,还请入庙中休息几日。”
他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都会落在那锦澜异宝袈裟上,发现悟小空在瞧他,连忙收回视线,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请师徒一行进去。
悟小空率先跟上,跳到那和尚肩头:“我师父的袈裟好看吗?想穿吗?”
老住持:“法师这件可真是宝贝袈裟,世所罕见。衲僧不敢妄求穿上,只求能在法师入睡之后,拿到那无灯无光的房里,好好跪拜瞻仰一番其中异彩,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玄奘跟在后头,觉得他们借宿于此,这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他正要开口,却听前头那猴儿嬉皮笑脸道:“好说,好说,今夜我师父穿着袈裟睡下,你就跪着看它一晚便是!”
老住持:“……”
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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