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小五又被小四揍了一顿,头发揪的乱七八糟的,宫里的人特平淡的看着小五顶着鸡窝头走了。
小四还兀自气呼呼的, “数她最霸道。”
桐桐扔了果子过去,小四一把接住了。
我能当着萧氏的面拆了小五的台吗?当然是跟萧氏讲道理,站小五一边了。
所以,在外人面前,你维护小五。回家来,再收拾她。
小四揣着果子走人了, 两人都不会找长辈告状的,走了就是出宫了。
可文昭帝能不知道姐俩又干架了吗?
晚上了, 文昭帝跟皇后说:“兄弟姐妹是怎么疏远,甚至最后结仇的?就是从这一件事一件事上积累来的。”
皇后没言语, 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的。
文昭帝就说, “各自都会有自己的孩子, 你指着萧氏跟孩子们说小五的好话么?或是指着小五的孩子将来认为萧氏有多好?”
这是不可能的!人的远近亲疏就是这么改变了的。
“可是谁错了呢?小五才掌管坤部, 就被人这么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几乎逼的她无人可用。她若是不能以儆效尤, 以后再有人效仿怎么办?她不及桐桐会变通, 桐桐做事留三分,那是她不怕这三分能叫人翻天, 但是小五不能处处跟桐桐求助,若不然, 便是她的能力有问题。
萧夫人不舍私产,这是给子孙后代留下的保障, 想要试探看看,能不能有争取一翻的可能,此亦是人之常情。
萧氏见母亲受辱,不能置之不理,从她的角度而言,她又何错之有?
小四在外维护小五,可转脸回来自然要问个为什么?这是跟小五要说法,又何尝不是释嫌?”
每个人都没错,谁也不算是坏人,但嫌隙便是这么产生的。
五郎能轻松揭过去的事,他媳妇必然是心中生刺。
姑嫂相厌,兄弟不和……文昭帝闭上眼睛,又怎么能睡的踏实。
但不管这事在皇室内部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但因着坤部的这个举动,牵扯到的女眷家里的男人都是身居要职。意思还不明白吗?而今是女眷,再不配合,可就不只是女眷的事了。
如此,请半日假的便多了,都是来说要去府衙办事去的。
真就是三五日的时间,只要在京城附近有田地的都给办理了。
凡是老家有田地的,可在知府衙门写一份代理文书,在京城办好了,然后走官方驿站,以知府衙门与当地的衙门交接,将田地彻底的转为公田。
朝中诸位大人谁都没能躲的了,那剩下的就是京郊隶属京畿道的百姓了。
结果还没开始呢,京城中一下子涌入了一百多号五六十岁的老者,这些老者跪在宫门外,将身上的棉衣一脱,身着单衣就那么跪着,而后一言不发。
信儿报到东宫的时候,谁不慌?这要真叫人冻死在宫门口了怎么办?外面这样的天气,冰冻三尺呀,真能活活将人给冻死的。
四爷和桐桐急忙起身往出走,就是再快,人都冻的嘴唇发紫色了。
大冷天的,宫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可却分外的安静。
可帐篷还没升起来呢,远处就传来更多的脚步声。而后脚步声越来越大,还有人高喊着:“让让!让让!”
然后好些看热闹的让开了,又涌来许多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一百……两百……三百……
五百……八百……
这乌泱泱一片,怎么不得数千人呀。
他们有的上身穿着棉裤,下身绑着兔皮。
有些下身穿着棉裤,上身裹着毛早掉干净的羊皮。
脚上呢?这个给破棉鞋上套着草鞋,那个用烂棉花裹着脚,然后塞到草鞋里。有些干脆穿着露着冻的生疮的脚趾的单布鞋跑来了。
跪在前面的老者也脱了棉衣,跪在边上,“草民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老者一样赤着上身跪在雪地里,冲着皇宫高喊着。
一边是身穿丝绸里衣的老者,一边是无里衣可穿,脱了破棉袄,去了烂皮子就只能光着膀子的老者。
一个百十来人,一个数千人。
这边百十人沉默着,可那边更多的人跪在边上呼喊着万岁。
一个高瘦的老者喊道:“要逼迫圣上收回旨意,那草民等亦求圣上,万万不可收回旨意!若是非要冻死,草民等奉陪到底!”
四爷再没管那百十人,只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说话的老者身上:“旨意已下,无可更改!老者请起,万不可如此!”
石坚在边上道:“老人家,这是太子殿下。”
老者冻的直打哆嗦,而后不住的给四爷叩头:“太子老爷,万万不可收回……不可收回呀……咱们愿意种公田……”
一人喊,便有更多的人回应。
桐桐低声跟刘云说,“征调禁卫军的棉衣,回头补上!现有的,一位老者一件,快!”
说完,这才去那些边上已经有火盆的老者:“你们的田地若是不愿意变成公田,绝不强求。但是自此,你们的子孙后代,将不得科举,不得为官,不得入朝廷所办的书院。此不仅是男丁一系,出嫁女儿的子孙后代,皆同。所以,起来回去吧,你们的田还是你们的。”
老者猛的睁开眼睛。
青芽道:“这是储妃!”老者听闻过,这是个弑母的狠人。
他喉头滚动,这怎么成呢?若是如此,子孙后代能守着那么些田过几代呢?况且,自此之后无人敢跟他们交往,更无人帮着种地,无人肯卖面子。自此,赋税一分都不能漏,徭役一次都别想逃,若是遇到灾年,怕是朝廷施粥救济都会漏掉他们。
这是一条必死之路呀!
这老者忙道:“储妃误会了……草民等是听闻有人不肯配合……怕朝廷收回旨意,因此特来恳求,朝廷万万不能收回旨意……”
这样啊!
桐桐站起来,就道:“那就赶紧穿上衣裳,冻坏了就不好了。朝廷已知民意,都起身吧!不急着走,今儿宫里设千叟宴,稍后请诸位入席。”
瓮城里一圈的建筑,是给官员早起上差的时候遮挡风雨用的。而今都去里面坐吧,里面暖和。
禁卫军有条件做数千人的饭食,便是朝廷的各衙门也成。
不用太讲究,大锅的烩上一锅的肉和菜端过来便是了。
皇后调配饮食,文昭帝带着四爷去了千叟宴。
冯道找了桐桐,低声道:“储妃,此事该宣扬的天下尽知才是。”
正有此意!桐桐就道:“拜托先生了!找说书的,找唱戏唱曲的……三个月之后,我要叫天下人尽皆知。”
是!
冯道走了,桐桐一回头,看到林克用笑眯眯的站在身后不远处。
“爹爹!”桐桐跑过去抱住林克用的胳膊,“外面这么冷,您在屋里呆着吧。”
林克用却拉着女儿,在外面缓缓的走着。
良久,林克用才说:“当年太|祖说过的话,为父听过,也记住了。但有时候却觉得怎么也理解不了。为父是如此,圣上也是如此。记住了,尽力去理解了,以为得到的是真谛,可回头再看,却发现全然不是如此。于是,我们这心里总是矛盾。可今儿看了这个场景,太|祖当年的话,为父却觉得摸到一点门径了。”
桐桐就笑了,“往下处去,下处有磅礴之力!这话是太|祖留下来的,手札儿也瞧了。”
是啊!磅礴之力,到底在哪个下处,这个力,怎么去取?怎么去用?“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指谁呢?其实,多是指读书人的。他们在民间说话有人听呀!却也忘了,其实他们并不能代表
“是!最有磅礴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林克用狐疑的打量桐桐:“你与四郎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缘何会有此想法?”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没动地方,却道:“儿跟四郎曾无意间闯入了那个小院,碰见了贵太后。在小院里,儿看到农田,看到了茅舍,看到了只有普通农户才有的东西。皇伯父和爹爹,你们因着那里住过太|祖,总把那地方跟智者,跟重视农桑联系起来。可儿和四郎却不那么想。我们觉得,与其说太|祖重视的是农桑,倒不如说,太|祖重视的是靠着农桑活命的农人。后来,儿和四郎就多有关注农户……看到的比那个小院触目惊心的多。而后,很多不懂的,便懂了。这些人求的只是温饱而已!也仅此而已!”林克用愣了一下,而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啊?”
那您以为呢?
林克用摇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太|祖像个外来者,否则,则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是在什么境况下才有的。许多人将这当做是天子之行,不可以常人猜度。但其实你我都知道,哪里有什么天……本无神明的事,偏有神行,岂不怪哉?”
桐桐便笑了,“您也说了,没有神行,自然也无异端之人。这是看到一样的东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悟而已!您呀,多心了。”
林克用释然了:是啊!可不就是多心了吗?
他浑身透着一股子轻松,偷偷问桐桐:有什么东西可以染头发,你看为父的鬓角,是不是生了白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