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148)
守城的禁军很多人还记得当年在水患的时候力救他们家人的郡主。那时候她瘦瘦小小的一个,涉水而行,一身狼狈。
而今,二十年过去了。
她依旧是孤身一人,满身尘土,满面风霜,还是得靠着她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走进皇城。
这里面身有官职的都人到中年,当年他们还年轻。
这里也有许多年轻的兵卒,他们当年还是孩子,亦或者还没有出生,当年的事只从父母长辈嘴里听过而已。
就有一二十多岁的看城门的兵卒突然出声:“郡主,小的家有驴车,载您进城吧。”
桐桐停下脚步看他:“不麻烦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的命是您救的。”
桐桐看了他,抬手给他整理了衣领,“你穿着军服,身有重任,不该离岗。莫要担心我,辽国的都城我都去得,而今回来了,怕什么?当值吧,无碍。”
说着,就看其他人,“莫要不好意思!你们的职责就是服从。脱下这衣裳,不在岗,我与你们喝酒。只要穿上,给你们的旨意是什么,就执行什么。没关系!”
说完,她走了。
她走了,身后却有人哭了。
一个个七尺汉子,这干的都是什么事。
她带人杀到敌国以雪国耻的时候,宫中的贵妃在什么地方?凭什么敢这么羞辱王妃。
便是没这么些功劳,只凭她姓柴,也不能这么羞辱啊!
那张贵妃是何出身?她父亲是进士,但早早的死了。她母亲带着她投奔她大伯张尧佐,张尧佐没收留她们母女,于是,她母亲仗着姿色出众,便去了齐国大长公主府做了歌舞女。
大长公主在此女八岁时,见她长的好,便把她送进宫里。宫中有养女的习惯,有一宫人贾氏收养了她,此女长大后果然颜色娇媚,妩媚动人。在宫宴献舞时被官家看中,自此独独恩宠于她。
这样一个以色侍人之辈,凭什么这么对郡主?
桐桐抬头看看这天,走了得有半个时辰,渴了!她就不走了。
城门一关,百姓们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了。
有消息灵通的也都在传,雍王妃回京了,说是请罪的。结果现在没叫带人进来,只王妃一个人卸了兵刃,走了进来。
然后大家就觉得:这是不打仗了吧。
肯定啊!王妃自己都是走着进来的。
于是,生意照做,该经营什么营生还做什么营生。
桐桐是真不着急了,她选了路边一家酒肆,摊子就支在门口,她往那里一坐,“一碗馎饦,一壶水,二两酒,有什么小菜随便两样就行。”
这装扮,这年纪,好些人都侧目朝这边看。
周围瞬间都安静来了。
桐桐朝周围笑了笑,“都忙吧!我累了,也渴了饿了,吃点喝点,歇一会子,好继续赶路。”
店家忙道:“您等着,就来。”
家里的妇人亲自出来了,倒了糖水,又赶紧端了馎饦出来,“菜……小的这就去做。”
“不用!不用!这不是菜么?”
周围有那小馆子,有什么端什么来,不大功夫,面前的小桌都摆满了。
桐桐起身道谢,“谢诸位盛情。却之不恭,我便笑纳了。”
赶紧……赶紧吃吧。
桐桐真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用饭,“路上没敢停,真的饿了。”
饿了就多吃点。
宫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叫人去看,看王妃到底是进城了还是没进,结果禁卫军来报:“王妃进城了,带来的人也退了里。碰见张贵妃,张贵妃呵斥了王妃,王妃未曾辩驳,下了战马,卸了兵刃,孤身一人走着进了京城。”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赵祯一下子就站起来,“放肆——”他眼前一黑,几乎踉跄了一下才往下走,“快!准备车马,朕亲自去接。”
“不可!京城中混入的探子太多了,迄今还未能查出端倪。此时出宫,万一出事该怎么办?”贾昌朝往下一跪,“官家万乘之尊,万万不可行险!”
这话也对。
张士逊就道:“臣等去迎吧!臣等出宫亲迎王妃。”
速去!速去!
夏竦喊富弼,“富大人与王妃相熟,此时就别推辞了。”
富弼的心都跟掉到井里去了一样。以郡主的性格,她是那忍气吞声的?此时忍了,不定为什么的。
宫门开启,宫里那么些大人物相携而出,然后出现在街边的小摊子上。
桐桐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见这么多人来,百姓都避开了。桌上的碗筷也被各家端回去了。桐桐面前的桌子被擦干净,还被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抓了不少坚果给放着。
此时,天已半下午了。腊月的天气,阴冷阴冷的。
桐桐就这么坐着,看着来了的一群人,对着这边见礼,她抓了红枣在嘴里慢慢嚼着,“这么巧啊?这都能碰上?怎么,诸位也来用饭?”
张士逊看着堪称狼狈的雍王妃,再看看她这坦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王妃,臣等请您回宫。”
“累了!走不动了。”桐桐没看他们,只看着天边依旧在升起的青烟。长久不打仗,这京城已经没有多少人认识狼烟了吧。
也许,认识的人没看见。
看见的人不认识!
总之,它就在那里,在传递消息。
狄青站在城墙上,这个烟不仅他认识,跟他一起护送过雍王世子的人都认识。这是世子惯常用的联络方式。
而今,狼烟燃起,就证明世子距离京城应该不算远。
但是,谁都没言语。
将士在雍郡是不会被慢待的,而在大宋则是永远低人一等的。
之前范仲淹大人的新政失败之后,官家下了道旨意:其一,限制各级官吏的官职田,即俸禄田;其二,诏定天下公田;其,废黜武学。
前两者是限制天下读书人的,意思是:田地就这样吧,不许再扩张了。
可第条,却又是安抚文臣的。废黜了武学——武将便更不值钱了。
富弼被推出来站在桐桐的对面,“郡主,累了有马车,臣扶您上马车吧。”
“不敢!贵妃有令,岂敢不尊呀?”桐桐怅然,“本来嘛,我说是郡主身份,可也不过是一介孤女。便是姓柴……我也是那不知趣的!今日方知,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
这话一出,噗通跪下一片:“郡主,万万不敢。柴氏尊贵,臣等不敢造次。”
“不与你们相干。”桐桐一脸的怅然,“起身,你们跪着做什么?柴家的江山禅让了赵氏,与你们有什么干系?我是个实心眼的人,官家说信重,我便真以为信重。官家说赵氏与柴氏乃是异性骨肉,我亦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为了大宋太平,我曾远交女真;为了大宋江山,我曾马踏夏州;为了一雪国耻,我也曾深入大辽腹地,兵临城下,换回了燕云十六州。而今,我回来了,我不过是要问一句,官家和朝廷想怎么样。为何在我与大辽互为敌对之时,要与对方相交,此行为与背后捅我一刀,有何区别?
是!官家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雍郡不只是我与雍王的,朝廷此作为,叫我们夫妻怎么跟那些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将士讲呢?他们呼喊着,要一个公道!敢问,我与王爷拿什么给人家公道。
我只带百人马回京,便被拒之门外。禁卫军两万余人,防备我至此!敢问诸位,我究竟做了什么,叫诸位拿我们当大敌?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君王若真宽容于我们,其宠妃怎么敢这么对我?
诸位若真信任于我们,又何必调兵遣将防备于我?
而今,我自认罪人,前来领罪!既然是罪人,又岂敢违逆贵妃?又岂能相信随时会变脸的诸位。今儿我若坐了马车,进了宫,一顶忤逆贵妃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我又该如何呢?我这样的人,便是死,也叫我死在战场上吧。其他的蝇营狗苟,我嫌弃腌臜。所以,也拜托诸位,给我找个好一些的罪名,别恶心了我。”
说完,谁也不看。放了一袋子钱在桌上,喊老板:“结账!今儿吃了谁的,麻烦店家帮我付了吧。他日若是还能活着出来,我再来用饭。”
然后桐桐走了,这些大人们就听见店家一家子在店里嚎啕大哭,“恩人呐——恩人呐——”
这一声声的哭嚎声,好似笃定了郡主此去是有去无回。
可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一声哭,导致的这一片都出来了,嗷嗷嗷的哭着跪在街边,给恩人送行。
这就仿若是回应郡主那句——升米恩斗米仇。
瞧!当年水患叫这些人少受了损失,于是,这些人就记挂到现在。
而郡主为大宋做了那么多,而今却成了罪人。
这是为什么呢?一言以概之,不就是功高盖主!主上不容了么?
此时,这些没跟这位王妃接触的大人们就察觉出她的厉害了!真就是几句话,愣生生的给官家和朝廷扣上了这么一口黑锅。
桐桐就这么走着,真就不疾不徐,慢慢悠悠的。
然后,到了宫门口才发现,皇后等在宫门口,一见桐桐,皇后摘了头上的九凤冠:“叫郡主受此羞辱,皆因本宫对后宫约束不严所致……”
皇后当面致歉,且摘了凤冠。
桐桐心道:曹皇后果然是曹皇后,果然厉害!
她站住脚,看着皇后,往下一跪,可还没等跪下去,人就直直的朝后倒去!
好些人都看见王妃好好的倒了,这是怎么了?被害了么?
曹皇后急忙请医官:“王妃如何?”
“急怒攻心,晕倒了。”
富弼:“……”这晕的真好!皇后准备的挺好的,没用上。这一晕,得晕到什么时候呢?他突然反应过来,忙道:“快!朝外送消息,只说王妃是晕倒了……”
可是大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郡主明明就是被害了嘛!便是人还活着,可这不是给囚禁郡主找的借口吗?
于是,坊间传闻:朝廷羁押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