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窒息一般的痛楚将代珩拉扯进曾经最痛苦的回忆之中,好似剪不断的痛楚刺入他的骨血,在他的心底落地生根,生出荆棘。
“阿珩,阿珩……”一声声呼唤从外面传来,旋即是外面的奶娘掀开厚重的棉帘子进来。
奶娘脸上犹挂着泪痕,几乎是颤抖的道:“二公子,刚才边关传来信,说您父亲没了,二夫人已经哭晕过去了,我可怜的哥儿,你以后可怎么办,这豺狼似的代王府,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代珩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也知道“没了”这两个轻飘飘的字眼代表什么,他再也见不到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了。
好似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他的眼中是无尽的迷茫。
他也不知为何,半滴的眼泪也未落下,哪怕已到了伤心处。
“是战死吗?”他也察觉出了不对,自从苗疆被举族全灭之后,天下蛮族无人不敢不屈服,边关无战事。
“听送信的人来说,是咱们二老爷违抗圣旨,竟然带兵五百去袭击回鹘人,谁知竟中了埋伏,无一生还……”
奶娘说着已经哽咽起来,便是被吓破了胆子,也不敢说,这件事只怕牵连甚广,诛杀九族都有可能。
她不敢告诉代珩,这回鹘却咬着这件事不放,接连攻占了中原大片的土地,不少边疆的百姓全部被掳走了。
代珩出奇的冷静,即便他年纪还这样的小,“我要进宫见陛下!”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代珩进了宫之后,果然皇帝已是龙颜大怒,殿内的东西都被砸的精光,怒骂声响彻整个金銮殿。
殿中,国舅爷痛心疾首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掩盖不住的得意。
“陛下,您一定要严惩代承化,否则吾等不服啊!”
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笑着道:“他已经死了,你还想要如何?连他的尸身都被回鹘人挂起来了,你若是有本事,那便要回来鞭尸!”
国舅爷道:“这他的家眷尚且还在,为以儆效尤,即刻凌迟!”
金銮殿上,不知多少人跪了下去,逼迫着帝王去诛杀一对孤寡母女。
“我愿去边疆,失去的疆土我愿意收复回来!”代珩走进金銮殿内,跪在了地上,“若败乐了,愿凌迟鞭尸,绝无怨言!”
因为站在站在殿外太久,他上半身已经麻木。
半大的孩子在一群朝臣面前显得那样的弱小,可那双漆黑的眸底里,却比任何人都凝重。
皇帝知道,这是唯一能保全他性命的办法,即便朝臣们都闹翻了天,还是下了圣旨,让代珩出征。
那天出宫之后,他并未回府,而是去了那间破庙。
天冷的出奇,可雪就是不落,好似无穷无尽的揪着人心。
庙底下有几个官府人,正在扯着嗓子说要将破庙给拆了,说是一个富绅要建园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寺庙里,少女纤细颤抖的手死死的揪着他的袖子,说要跟他一起走。
可他将来都生死不知,又能将她如何呢!
他带走了那件披风,给了谢江歧之后,便连夜赶到边疆去。
破败的城墙,他遥遥的望着,几乎清楚的看见曾经属于中原的土地上哀嚎遍野。
那回鹘人的营地上,遥遥的挂着数百具中原人的尸体,他们挂在木头上,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除去,哀嚎的乌鸦啃食着他们的尸体。
而他最敬重的父亲,就挂在第一个,那高傲的头颅已经垂了下去,身上被鲜血染透了。
就在那一刻,少年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那是他的父亲啊。
他去了边关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他父亲忽然夜袭回鹘的原因,而唯一的线索,就是在那晚,父亲最器重的军师荀屑进过父亲的营帐。
可那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那些年他经历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少年模样,一身铠甲回京,却已是物是人非。
带着他父亲的几根骨头,以及回鹘的降书。
代珩回来之后便去了那破庙,果然已经物是人非,成了园子。
那富绅已经家破人亡,蛛丝遍布园子的雕梁,窗户阁楼上的绿纱已经破破烂烂。
这些年他除了在找那个不知生死的小丫头,还在寻找的便是荀屑的踪迹,这是唯一查出他父亲忤逆圣旨的原因的人。
而今天他却见到了,可就在他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代珩,代珩……”一声声关切的声音传来,他的肩膀也被人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