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她将春茗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才刚说完,春茗刚止住的眼泪又淌了起来:“朱夏妹妹别怪姐姐,若是一回两回我替你遮掩过去也就是了,可我偷偷观察了几天,实在猜不透你究竟想做什么。。。没法子了才。。。”

“她想做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吗?把你赶走了她才好进少爷的屋,小小年纪就想爬主子的床,可真是不知羞耻。”桃心忍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

宋簪看了她一眼,桃心嘴角紧紧抿着,眉心聚合,怒火倒不似作假。看来她和春茗关系不错,这次被当成枪使了,倒不像是同谋。

人在为朋友出头的时候是很难听进去道理的,她不打算理桃心,看向六姨娘说道:“姨娘,朱夏来府里不过两三个月,说的话自然是没有几位姐姐有威信。不过自古哪怕是罪证确凿的凶犯在公堂上都能替自己喊冤,奴婢想问冬竺几个问题替自己辩一辩,还望姨娘准许。”她语声迟迟,语调和煦,六姨娘不由得点头:“你问吧。”

宋簪走过去拉住冬竺的手,仿佛两人只是在打扫庭院时闲聊一般:“我比你大上几个月,一向喊你妹妹,冬竺妹妹能不能跟姐姐再说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要一件一件地说,姐姐许是生了病,脑子不太好使,刚发生的事就跟是别人编出来的瞎话儿一样,一点都不记得了。”

冬竺看没有人出声阻拦,只得声若蚊蝇地说道:“今天下午我打扫完前院,刚准备去扫后院,就被春茗姐姐给叫住了,她那时候提着一只食盒刚进院门,吩咐我去小厨房里帮她看着食盒,不要到处乱跑。我听了吩咐就去了。因为少爷一惯喜欢吃温热的,我就用小锅子隔了水蒸着那酥酪。之后,之后我突然肚子疼,便只得出去了一趟,嗯,然后回来就发现那酥酪没有了。”

“嗯,很详细,冬竺妹妹记性真好,”宋簪赞许道,“只可惜姐姐差得很,听一遍根本记不住,你能不能再倒着跟姐姐一件件说一遍?”

一旁的春茗已经忍不住了,大声斥道:“正着说倒着说不都是一回事吗,你在这里想法子狡辩,姨娘却要误了晚膳的时间陪你一起饿肚子!”

宋簪看向她:“春茗姐姐误会我了。我之前听人说,这人在说一件自己编出来的事情时,都是按照顺序背诵的,一桩接着一桩从前到后。而要是让他倒着说一遍,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保准会露出马脚。朱夏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自己记性差,还是冬竺妹妹编了个故事来哄我开心。”

冬竺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嘴里小声默念着什么,宋簪看她念得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打断:“看来冬竺妹妹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好,那我也不难为妹妹了。姐姐突然又想起来一个法子可以自证清白。”她盯着冬竺的眼睛:“之前偶然读到过一本叫做《庖厨百忌》的书,里面正好有一篇写着‘牛乳切忌与柿同食,否则轻则腹痛如绞,重则二者于腹中结成硬块,淤塞脾胃,共食者腹胀而死’。妹妹若是不信,可以找咱们府上的厨娘问问。”

她瞟了一眼桌子上一碟橙黄硕大的柿子:“如今距离冬竺妹妹发现我偷吃酥酪也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那酥酪肯定还在我肚子里盘桓呢。求姨娘赏我一只柿子,我若真偷吃了酥酪,自然是冒着腹胀而死的风险,不过冬竺妹妹也得陪着我一起。按照妹妹的话儿,那时候小厨房附近只有咱们两人,所以那牛乳无非是进了咱们两人其中一个的肚子。”

冬竺脑子里回响着宋簪刚才那句“共食者腹胀而死”,冷汗涔涔地冒出来,眼中已经浮现出一个肚腹膨出的人瘫在地上哀哀地呻吟。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再没有比生死更可怕的了。。。

宋簪得到六姨娘的许可,这时候已经托着开了一个小口的柿子送到她嘴边,声音里有种令她胆寒的东西:“妹妹莫再拖延时间了,倒显得咱们心虚似的。”

眼看柿子金黄色饱满的果肉已经沾到了唇上,她再也站不住,腿一软坐了下去,还忙不迭地拿袖子擦嘴:“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牵扯我做什么。”一边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

宋簪一边啃着手中的柿子一边看向春茗:“看来嘴馋淘气的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冬竺妹妹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春茗姐姐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被她诓的。。。不过你也只能证明今日没偷吃酥酪,前几日少爷的甜汤呢?你。。。你怎么证明。。。?”

宋簪不回她,对六姨娘说道:“姨娘,春茗姐姐言之凿凿地指证我,所倚仗的却都是小丫头随口说出的证词。如今她发现自己被诓骗了演了这么一场闹剧,不见一丝愧疚疑惑,不去质问冬竺,首先想到的还是要来质问我,姨娘不觉得奇怪吗?”

说着话,她眼眶也红了起来:“况且,历来官老爷断案都是谁主张谁举证,如今我被她们一起冤成拼命要往少爷房里钻的狐媚,却还要让我来再一桩桩一件件地自证清白,世上可有这样的道理?”算了,演技不到家,实在哭不出。

她只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恍然大悟地转头看向春茗:“之前姐姐和别院的丫鬟在门口闲聊,那丫鬟提到明年就到了出府的年纪,姐姐脸上可是罩了好大一片乌云,当天午膳都没用地在屋子里歇着。我正好在门口洒扫看得真切,当时没在意,如今想来到底是我有什么不堪的想法,还是姐姐!?”你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既然要搭了戏台子唱戏那就各凭本事。

“你胡说!”春茗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簪,明明没有的事被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丫头怎么瞎话张口就来。

“是我胡说还是你心思不正,姨娘和这屋子里的各位姐姐们都听着看着,自然能有个判断。冬竺和我一样的年纪,又没什么利益冲突,陪着你演戏无非就是被你用财物收买了。姨娘要是现在派人去冬竺屋子里搜搜,说不定还能找出些什么新鲜东西呢。”

“不用搜了。”傅承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也不等小丫鬟替他打帘子,脚下走得飞快。进了屋,他从身后跟着的青阳手里接过一包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扔在春茗面前,径直走到六姨娘身边坐下。目光扫过宋簪,看她脸上的病容已经基本去了,此时小脸儿发光双眼囧囧有神,好像斗鸡场上即将战胜的公鸡,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又不觉暗暗好笑。

桃心去春茗面前捡起地上扔着的东西拿给六姨娘过目,春茗下意识地要拦被她伸出手硬硬地隔开。

六姨娘拿起一只淡绿色飘花的玉镯,分明是自己两年前过年时赏给春茗的,神色气恼中透着黯然,心想是了,朱夏才有多大,过了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正是贪吃好玩儿的时候,哪能有这么多的歪心思去陷害别人。倒是春茗,十六七岁如花一般的年纪,本来看她在竹雨院伺候了三年没出过什么大错还打算多留她一阵,如今看来确是留不得的。

冬竺眼看着事情已经被彻底揭穿,自己不过是被春茗撺掇了,赶紧说出来说不准还能戴罪立功,赶紧开口道:“姨娘,冬竺一时鬼迷心窍,见钱眼开,才被她用几件首饰收买了。她三番五次地找我,跟我说只要把朱夏姐姐赶出竹雨院以后秋岚出府嫁人了我就是二等,否则我再无出头之日的。。。我,我实在害怕不听她的,她那些使绊子的手段会落在我身上,才。。。才。。。”

“你!!!”春茗起的要死,爬过去要撕她的嘴,两人扭打在一起。

“行了!”傅承砚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两人都吓得停了手,他转头对六姨娘说道:“这两个丫头就交给姨娘处理了,怎么罚都由你定,我那院子小,还是清净点的好。空出来的位置给朱夏,她今日被无辜冤枉,原原该得到些补偿。”

六姨娘点头,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况且又是他自己院子里的事:“好,你赶紧去用晚膳,一会你父亲又该喊你去外书房问功课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她又转头看向朱夏:“刚才。。。是我关心则乱,听了她俩的混说一时间分辨不清真假,让你这小丫头受委屈了。”桃心赶忙走上去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她手里,脸上也有点讪讪的。

宋簪瞧瞧捏了捏,被里面的银锞子硌得心花怒放,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唯一的担心的事就是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春茗费尽心机排了这么一出戏码,没想到最后自己升职加薪还领了赏,这多不好意思啊,这上哪说理去啊。

“朱夏不委屈,本来就是我最近身子不争气生了病,才让人钻了空子。如今我病好了,自然尽心尽力服侍少爷,不让姨娘挂心。”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让六姨娘原本拧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她本来就是极温柔的人,此时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打定主意以后见缝插针的得赏赐再勤一点。

傅承砚给六姨娘行了礼,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领着朱夏和青阳走出了院子。

青阳被他打发去大厨房拿晚膳,宋簪忍不住好奇:“少爷怎么这么快就搜出来了那一包首饰,按说好不容得着的,藏也得藏得严实一点。”

“青阳给我报了信,我就让秋岚从春茗房里直接拿的,左右也就是那么回事。”

。。。宋簪无语,论腹黑还得是自家少爷,吃准了两人心虚,只能哑巴吃黄连。

“多亏少爷反应快,不然冬竺也不会那么干脆地指认。”

傅承砚忍不住笑着看向她:“我不来救你,你自己不也快把自己给摘干净了?春茗今天倒是给自己找了快铁板来踢。”他顿了顿又说:“我又不是傻的,冬竺揭不揭她出来,她都是被发卖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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