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热闹持续到酉时才逐渐散场,马车重新驶回傅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宋簪被傅承砚直接拎回了竹雨院,尽管她再三说自己除了一点点皮外伤之外毫发无损,妙春堂的郎中还是被悄悄请进了府。
傅府小一辈儿的男丁中,除了五少爷之外,居处都被安排得距离外院很近,方便少爷们随时被召唤去外书房会客或者出府去书院读书,竹雨院更是距离垂花门只有一步之遥,因此倒是平添了许多便利。
宋簪现在担心的并不是自己所谓的伤势:“少爷,三小姐的婚事得赶紧想办法推掉,迟沛霖的心思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傅承砚好奇道:“司马昭是谁?”
这是重点吗?宋簪忘了这个时空和她原来世界经历过的历史完全不同,只能含糊道:“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别打岔。六姨娘和太太那边现在还都以为他是个了不得的正人君子呢,如果真被说动了点头应下,我们就太被动了。”
“法子当然有的是,”傅承砚点头,“脏的干净的都有。你放心,这两天我就给他安排一场好戏。”
。。。。。
迟沛霖感觉自己这几天运气真是很不错的。
在茶馆里坐着听书,突然旁边的人就站起来对他抱拳:“哟,这不是迟二公子吗?久仰久仰!”一攀谈,发现原来是与自己家有过生意往来的一个富赏。他本来对商贾心存轻视,懒得搭理,对方却十分上道地先是替他会了帐,又提议一起去流莺楼快活快活。
不过两日,迟沛霖感觉自己之前在京城的日子简直就是白活了,竟不知道有这么多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销金窟。但他手头并不宽绰,迟大人所在的大理寺油水也不丰厚,迟家在京城统共就只有一间绸缎庄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在每年额外的进项中占了大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风流潇洒了两天,第三天,当迟二公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遍寻不着那位一掷千金的大哥时,心里的失落简直难以排解,不得不找个由头痛抽了自己的小厮整整二十鞭泄愤。
第五天,意料之外地,豪富苏大哥又突然出现,并且还带来一个“可以和小兄弟一起发财”的好主意,他几乎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苏大哥出手又大方,说话又好听,手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看起来都价值数百两,怎么可能会坑自己呢?
两人去了家里的绸缎庄,苏大哥豪迈本色不改,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的订单。但是要求签订大小契约。
“迟老弟呀,实话跟你讲的啰,做我们这一行的,这么干也是常事廖。咱们辛辛苦苦年头忙到年尾,一算账,百分之十五的收益都被税课司白白拿去了!哥哥我生意做得大,每年缴纳的税银何止万两,真的是比被人捅上几刀还要肉痛呀。我其实在南边也有自己的绸缎庄,进这批货主要是因为与小老弟投缘,让你经经手就能捞点油水。咱们自己的合同该写多少货款就是多少货款,给官府的契书上折半,这样一来二去省下来将近四百两,我分文不取,老弟拿着自去花用,不比白白便宜了衙门强上百倍吗?”
迟沛霖的犹豫只持续了一息,他实在没有办法犹豫太久。四百两,这几乎是他整整两年的月例。迟二公子看起来煊赫辉煌人中龙凤,外人哪个能想到他竟然囊中羞涩至此呢?苏大哥果然是一心为他着想。
潇洒挥霍了两天,绸缎庄李掌柜突然一脸焦虑地找到府上。有人举报绸缎庄契书造假,刑部税课司的人直接上了门,效率之高几乎是打破了衙门里有史以来的记录。
官吏们查阅了铺子里的出货记录,再检审契书上申报的数字,两相映照之下,绸缎庄偷逃税款的事实一目了然。
按照大裕朝现时的规定,偷逃税款者,笞五十,倍税之。
李掌柜年逾六十,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五十板子的,只能在衙门里大呼冤枉,称自己全不知情,这单生意只有迟府二公子一个人经手,还告诉他自己是得了迟太太的授意,不必再去府里禀明。
官老爷们一向是以速速结案浑水摸鱼为己任,这一次却出奇地英明神武。
“此案原来另有隐情,速速把迟二公子带来司里问话。”
迟沛霖吓得发抖,迟大人气得发抖,迟太太哭得发抖。
所有人一下子都秉公执法起来,各个在迟大人面前自称下官,但是各个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绝不能徇私枉法的巍峨态度。迟大人上下打点,感觉面子都被磨穿了几层,终于把迟沛霖从这摊烂泥中挖了出来。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没想到刑部的衙门是个筛子,不出半日,连书院里的同窗都听说了迟家的二少爷插手自家店铺的经营并且企图偷逃官税签订大小契约的光辉伟迹。
“听说罚了双倍的税额官府还不放人?”
“放了放了,迟大人为这事急得胡子都白了,要不按照律例五十板子打下去,他还能有命在?”
“私吞税银进自己荷包,啧啧啧,迟少卿好不容易置下的这点子家业,可别都叫这二儿子给赔光喽。”
结果事情还没完,你方唱罢我登场。
将将过了一个星期的安生日子,流莺楼的倩儿姑娘拖着自己的妈妈一起跪倒在迟府的大门口。迟府的小厮们拦在门口不让进,倩儿姑娘决定因地制宜,悲悲切切地大门口哭起来,带来的妈妈在一旁耐心给围观众人解惑。
“不是我们非要闹到这里来,实在是,迟二少不给我这乖女儿留活路啊。咱们姑娘陪完了客按照惯例都是要喝一碗避子汤的,偏偏这迟二少,拦着我们姑娘不让喝,说是过两天就替她赎身,若是怀了就把我们姑娘抬进府里做姨娘,生下来就是给迟府生了嫡长孙,是要立大功的!你说说,”老鸨子一摊手,“这谁听了不迷糊啊,我们姑娘小小年纪哪经得住这个。”
“迟少爷要流莺楼的姑娘给他生长孙?”围观群众纷纷咋舌。
“谁知道迟二少心里怎么想的,总之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们姑娘眼皮子浅就真的信了,现在也是真的有了身孕,”妈妈手拍着迟府门前的台阶落下泪来,“欢天喜地地说给他听,可是这迟二少却不认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被我们姑娘再粘上似的。”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来回春堂的方子,“如今我说要把这孩子给拿掉,偏偏我这姑娘死心眼,非说要再来问一问迟公子,当初和她说的话儿还做不做数。”
“我这是豁上我这张老脸,来让我这姑娘死心啊!”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几个平日里蹲在各府门口帮嫌的都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迟二公子呢,姑娘肚子里揣着你们家的长孙在门口跪了半天了,你也不出来见见?
迟沛霖听了小厮的回报,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跑到门口一脚把大门踹开,指着流莺的鼻子:“爷们儿头一回上你们那儿买春不过是半月前,现在就怀上了,你是属什么的?爷什么时候说要给你赎身,要把你抬成姨娘?你一个青楼出来的婊子也配!”
先是契书再是流莺楼的倩儿,他要是再不明白有人给他做了局就是真的傻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一个摆着字画摊位的老者捋须长叹。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隔壁摊子替人写字帖的老者也感叹。
不出半日,迟家二公子当街与青楼娼妓对骂的事迹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全城各个宅院的主母们都把迟二公子从适龄婚配的才俊名单上默默地划掉。
“幸亏你们府上拖着没回话儿,要不我以后可也没脸再替人保什么媒了。”张太太匆匆忙忙赶到傅府,捉着傅夫人的手颤声道。她身上还穿着家常的一身衣服,发髻也不似平时那样一丝不乱。
“我这做母亲的,也是想着要多替孩子们掌掌眼,”大太太脸上一派慈母的柔情,“也是萱儿运气不好,家世、学问都过得去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能办出那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