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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这么淋了两次雨,吃过饭陆怀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而比自己更早察觉的,还是李玉娴,这女人的手直直摸过来的时候,把陆怀差点惊得一趔趄从长凳上翻下来。
“你是不是病了。”
今天李玉娴的手倒是温温热热的,陆怀眯着眼,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抵抗着李玉娴的触摸,然而明明理智已经开始想着要赶紧撤离了,身体居然还在留恋......
这该死的感冒。
是还能辖制人的脑子、控制人的身体不成!
“不会吧。”陆怀强行让自己清醒:“不过这饭一吃完确实有点困了,眼睛好酸,睁不开。”
说着,陆怀就打了个哈欠,本就酸涩的眼睛被眼泪一浸,更加酸得发疼,让她忍不住用手揩起来。
“我觉着你好像有些发热了。”李玉娴面上泛起了担忧,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严肃。
“有吗?”陆怀咽了咽确实有些异样的喉咙:“我都好多年没感冒了,没事,我睡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李玉娴凝色忖了忖,道:“我曾听来府上问诊的郎中说,若是多年未曾染上风寒风热之人倏然病了,会更严重的,你且让我再试试,若是发了热,还是要重视起来。”
“怎么试?”
李玉娴犹豫了一下,随后从长凳上起身,来到陆怀身边坐下:“你来。”
陆怀乖乖地:“嗯?”
李玉娴抬手,护住了陆怀的后脑勺,扶着她将她往自己身上靠。
“干、干嘛!”有些迷糊的神思突然被李玉娴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给搅和开了,陆怀直直地挺着腰,将后背绷得笔直,硬是没让自己靠到李玉娴身上。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着手试不出你的温度,便用别的法子...我并非是要做那些让你不自在的事......”李玉娴解释着,与往常那平淡无波的语气不同,这一句话,她说得有几分迟疑,又磕巴了几个字:“好么?”
陆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绷着的身子却是松了。
李玉娴感受到陆怀泄了劲儿,就继续按着她的头,知道她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依旧是温热的触感,与用掌心碰到时的感觉差不太多,陆怀并未发热,李玉娴却觉得自己的心烫了起来。
她蓦得有些恍惚,就这般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透过厨房那面巨大的玻璃窗,看到了庭中的树,心像是缺了一块。
“试出来......了吗?”
李玉娴如梦惊醒,松开了手,眼看着陆怀身子摆正,用小鹿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嗯,好像确实无事,这下我放心了。”李玉娴的慌乱仅一瞬,快得除了她知道外不会再有别人看出来:“你去房里歇息歇息吧,我将桌子收拾收拾。”
“一起收拾吧,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的。”陆怀将桌上的骨头和残渣收拢起来。
“下午有人会来住店么,若是有,可以先交待给我,我替你看着。”
陆怀摇摇头:“没了,原本有,后来撤单了,可能是看了这边最近几天天气,不想来了吧。”
“好,这样最好,省得多费心,身体重要。”
“哎,我还想问问你今天上课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糊里糊涂的,怎么就忘了。”
“不急这么一时,我们朝夕相伴,还怕没有时间细聊么。”李玉娴巧劲夺过陆怀手中的环保饭盒,用肩膀拱了拱她:“去休息,我来。”
“那你弄好了也来休息吗?”
李玉娴笑了笑:“你真是迷糊了,家里还有两房客人在,主人家都去休息了不像话的,一来他们有事也会找我们,二来总要有个人看家防贼罢。”
“噢。”也是,她还真是有些糊涂了。
“快上去罢,难道还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走了。”陆怀看了看李玉娴:“你把几个盒子的菜能并在一块儿的就并一块儿,等凉了就放冰箱里,天气虽然不热但很潮,我怕放外面了晚上就要馊了。”
“我晓得。”
陆怀一步三回头,觉得确实没什么事要交待了,才最后留了一句:“要是有什么事,你就下面叫我一嗓子,我眯一会儿,不会真睡着的。”
“嗯嗯嗯。”李玉娴一连串的敷衍,好像是难得的对陆怀没有耐心。
李玉娴特意没有将视线留在陆怀身上,好让她能走得坚决一点,直听到脚步声上了楼,才舒叹着气,继续将桌上的剩菜残羹分门别类收归起来。
等收拾完毕,李玉娴来到了客堂里,拿出课本继续学习。
她很自律,即使是来到这个五彩斑斓的现代世界这么久,也并没有太过于沉迷现代的生活模式,什么电视剧、什么手机、什么游戏......几乎都是浅尝辄止,可唯独对一个人,是啊,竟是对一个人,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
而这样的依恋,她是熟悉的,她也大概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更明白如若不加以克制,又将变成什么。
“唉......”
事实就是,在心烦意乱的状态中是无法将自己真正沉到学习中的。
更可怕的是,这种杂乱并非只在这一刻,更是近期的常态。
她越是想要集中精神,就越是容易分神,越是分神,就越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集中精神。陆怀夸她用功,夸她是认真,夸她是学究,可陆怀哪里知道,若是真用功、真认真、真学究,区区这些东西,哪里需要她那么长时间地研究呢。
而最近,她总需要时不时地提醒着自己一些,又或是在自我审识中不断刺问自己——这个世界明明就不属于自己,为何还要将这红尘之心投入其中呢?陆怀是谁,是救命恩人,她如此善待自己,自己也合该不为她的生活再添苦恼才是。
更何况,她早已提醒了,她不想要那样......
是不想要那样,的吧?
李玉娴苦吟着扶住了头,头里好似被钢针戳了一般,抽抽得疼。
明明自己与自己讲定了,这一生不会再欢喜一个人的。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上天还要再让自己遇见一个陆怀,一个乖乖呢.....
或许,当初没有跟着她踏进这个门就好了。
也不至于如斯纠结痛苦。
——
午后,雨水稍有止息之意了,但天色未明,远望依旧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不断。李玉娴坐对庭院练字,而桌上已经攒了不少废稿,皆是李玉娴平时不会写来收心静性的草书。
她确然有着自己的心事,也是必须一个人独处时才能去想明白的心事。
而直到一个巨大的霹雳闪过,随后震响哐然砸在地上,才将李玉娴惊得耸肩捂耳回神。
雨小了,风更大了。
李玉娴视线落到了庭外的梅树之上,久久静默后,她起身走到客堂外,稀疏的雨点打湿了她如墨的发,缠湿了她身上的裙,只她好似并不在意,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不甚婀娜的枝干与孱弱绿叶。
“我从不信鬼神,只因我知我命在我不在天,可现如今,上天却叫我在此世间游荡一遭,好似偏要叫我信些什么......”李玉娴唇角微颤,似笑又似哭:“若我信了,你可否向我开口,好让我知晓,我究竟该如何做?”
何其痴。
竟要向一株不懂世情、不会开花的树问话。
李玉娴定睛看着那木头良久。
倏然自嘲哀笑,抹去眼泪,回身进了屋。
将桌上乱纸废画收作一团丢进纸篓中,李玉娴合上书,缓步登楼,来到她与陆怀的房门口,正待开门,听见廊道不远处有嬉笑声,循声望去,原是那对年轻姑娘。
“嗨,姐姐好呀!你回来了啊!”其中一位元气十足的招呼,即便离得不近也听得一清二楚,而李玉娴与陆怀一起这么久,也造就习惯了时常会被热情顾客招呼的情况。
“你们好,吃过了么?”李玉娴稍微放了声量,点头问候。
“早吃过啦,陆老板去接你的时候我们点了外卖吃,陆老板是在午休吗?”
李玉娴点头,而后将食指抬起,抵在唇间。
两个姑娘顿时捂嘴,将嬉笑收了起来,却又在打量李玉娴时,露出了几分偷偷摸摸的雀跃。
李玉娴满意了,说了一句失陪后就开门进了房。
窗帘紧闭,房间里晦暗一片,本该在床上躺着休息的人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不知怎的,李玉娴被这一幕弄得心头一滞。
“怎么傻坐着?”李玉娴反手将门带上后,稳步过去。
“唔,嗯。”陆怀抓了抓自己的脸,好似才从神游中醒来:“怎么了,有人找我?”
“没有。”李玉娴轻轻一叹,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陆怀此刻的模样实在叫人爱怜,李玉娴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没有用手抚摸她的头:“睡过了?”
“嗯,打雷,吓醒了。”
李玉娴:“......”
这是什么乖囡囡,李玉娴暗自吸了一口气,才道:“可以坐你身边?”
“当然了。”陆怀笑,顺手将身边的被子掀开丢到里侧,为李玉娴清出一片容身之地。
“怕打雷?”
“不怕,就是有点响,打得我心慌慌的。”陆怀抚了抚心口。
心慌慌这李玉娴是察觉不到的,她只察觉到陆怀这一觉醒来,声音都有点暗哑了。
“身体怎样,可有哪里不适?”关切溢于言表,只差又将人的脑袋掰过来贴在脸颊上试温了。
“有点冷。”陆怀无精打采地回答:“裹着被子也总是起鸡皮疙瘩。”
李玉娴皱了皱眉,刚抬起手,又放下:“我摸摸你背心可好?”
“背心?背心怎么了?”
“看你盗汗没有,不摸也无事,你告诉我就好。”
“有点......”
李玉娴默了默,没有再去摸陆怀的背,而是用手贴上了陆怀的额头。
“你这样,试得出来么?”陆怀不闪不躲,只问。
李玉娴眸光落在陆怀那娇俏的鼻尖上,思量些许,笑:“拿我开心?”
“怎么会,中午你这么用手试我额头,不是说试不出来吗?”
“确实不太能,现下我手凉得厉害,这么贴着你的额头,只觉得滚烫非常,怕你已是烧迷糊了。”
陆怀:“......”
你才烧迷糊呢,老娘明明好好的,陆怀瘪着嘴,嘟囔道:“那你用脸试试.....?”
李玉娴将抚在陆怀额上的手微微一回收,随即直接越过她的头顶,来到她的后脑勺:“嗯,那你别紧张。”
“我紧张什么,我一点不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陆怀一连串否认。
“嗯,你不紧张,我紧张,这总算好了吧?”
陆怀:“......”干嘛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话啊!
然而。
嘴上这么犟,却又在真的被人家揽着贴上脸时,忍不住心如擂鼓。
她的脸,好软。
带着体温的清雅香味随之递来鼻尖,好像不曾被人打扰的野竹,幽静、柔韧、神秘......不同于在厨房间,此处是最私密的内室,没有杂乱的味道,也没有其他勾人注意力的物事,唯有她们静悄悄的呼吸,唯有窗外雨打瓦檐的滴答与远去的雷声。
陆怀不自觉闭上了眼,即便那颗躁动的心不愿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但身体的其他机能似乎都在此刻安分了下来,它们察觉到了安全,感受到了抚慰,它们想要休息了,纷纷宣告罢工。
有点困。
“有点烫。”
陆怀:“......”
困意稍稍被驱赶开。
陆怀不舍地与李玉娴分开:“是吗?”
“嗯,恐怕是风寒了,家里可有药?”
“没有,平时不怎么吃药的,没事的,不是特别难受,扛一扛就过去了,一个小感冒而已。”
李玉娴:“......”
她,怎么感觉有点生气了......
不确定,再看看。
陆怀在抬眸的一瞬怯怯看了一眼李玉娴,见她表情凝滞,目光中似有责备之意,确实有点生气的意思,心虚陆怀赶紧躲避视线:“你干嘛这眼神,看着好吓人。”
听得身旁的人做了一个深呼吸,陆怀才敢再看,发现她表情有所缓和,才松口气。
不过缓和归缓和,李玉娴不说话,陆怀也不敢说什么,气氛迷之凝滞了。
而正当陆怀心里在想要这么尬坐多久,却听身旁之人开口:“来到这里,去过很多吃食店,饰品店也进了不少,如今连你们教人授业的课堂也登了,却不曾见识过你们的医馆药铺,要不你与我说说,如今的药是如何选、如何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