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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这样的关系中,某些像是滤镜的东西依旧是存在的。就好比,不管李玉娴说出多么放浪的话,陆怀还是对她留有一层含蓄内敛的初印象。
亲吻是要在没人在场的时候发生、性则是必须要关起房门留到夜里的床上,姿势、方式、过程总体都呈保守的状态,她们中的任何一方都没有提说要去改变什么或是一起探索什么,只是温存在一个舒适圈里,享受着心理与生理相对比较容易接纳的快感。
但今天......
李玉娴似乎有要改变的想法。
陆怀不确定自己接收到的这个讯息与李玉娴想的有没有偏差。
所以她很紧张,那种未知的、不确定的东西让她抱有期待,却又不敢太过释放自己的渴望,她亦觉得十分羞赧,就像一个总是行在规矩中好好听话的乖孩子,突然准备做一件她从未做过的坏事一样。
“就在......这里?”点着碳炉的屋子,脚边亦放着暖气片,周身涌动的空气有些温烫,将陆怀的脸颊晕上了绯红。
她都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要么?”李玉娴亦带着微喘,眼神中的欲念并不坚定。
“我......不知道......”陆怀自问,心里确实没有答案,觉得有点想要,却又怕这么做光天化日之下心里没做好准备,可若是停下,却又觉得有些可惜。
“外头的门关好了?”李玉娴的鼻尖轻轻地蹭着陆怀耳后那块敏感脆弱的皮肤,隐约地有些鼻音,听着竟有些像撒娇。
陆怀顿时心里一空,气息更乱了:“关了,里头的门也关好了。”
“那,现下觉得冷么?”李玉娴继续问道。
“还好......”陆怀大抵知道李玉娴这么问的原因了,或者说,李玉娴是在委婉地像她请示能否继续。
“可能都脱了就会冷。”陆怀依据实际情况,老老实实回答。
“嗯。”
嗯......
是不继续的意思了吗?
陆怀顿时有些失落,亦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果然,李玉娴的鼻息自自己脖颈间离开去了,她托着自己臀瓣的手轻轻拍了拍,好似要抽身去。
陆怀咬着唇,漾着薄雾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着李玉娴,却又不得不听话,从她的腿上下来,站定。李玉娴则从长凳上起了身,去往了厨房。
陆怀说不出挽留的话,失落又让她一下子无法跟上李玉娴脚步,过去再跟她说什么话,她只能默默地立定在原处,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李玉娴又回来了,手中捏着纸巾,应是擦过水的,被团成湿漉漉的一团,在临到陆怀面前时,她将这团纸巾丢在了桌角边的纸篓里。
陆怀舔了舔唇,呆呆看着李玉娴,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
“来。”李玉娴轻轻招手。
“干什么......”陆怀傻傻过去。
“我洗好手了。”她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像是清晨起了雾般,湿湿漉漉:“冷得话,我们不全脱......?”
“......”
陆怀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或许是默认了吧,默认了和李玉娴这样做,选择放开,选择去适应、去触碰那个不同于往日的李玉娴。
其实她的人生,大胆一点也没有关系,早已没有人去约束她究竟应该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没有人会责备她如果不循规蹈矩的生活会怎么样,乖或不乖,都无人在意,唯一在意的,也就只有这个眼前人了。
“冷不冷?”
已然被李玉娴裹挟着扶倒在了窄小的藤榻上,背后是冬日特意铺上的厚绒毯,不会很冷,但稍微有点硬。裤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扭开,带着薄绒的裤子微微褪到了膝窝。
陆怀一颗心都被熨过了一般,不逊于第一次的刺激感直接将她整个人都要击晕过去了,浑身滚烫,哪里还会冷。
不冷......
可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我们的茶,还没有喝呢......”
“还没开始,就口渴了?”李玉娴的脸埋在了她的脖颈间,温软的气息扑撒开来,一张一阖的,像是将心跳的节奏一起贴了过来。
“没有,只是想起这事。”陆怀不好意思说,自己因着太过期待,因而才说些什么转移注意,以免将自己显得急不可耐。
“你想的是这事,我却担心这塌太小,你我施展不开。”李玉娴的声音,断续地钻入耳中,一字一句的,恍若丛林深处精怪的蛊惑,陆怀不由自主咬了唇,夹起了腿。
“你别,这样,说话......”
李玉娴轻轻叹笑,一字一顿道:“你每次,都不让我说话......是要我,少说多做,快些予你?”
陆怀扣紧了李玉娴挂在臂膀上的外衣。
然,还未等她再吐出些许字句来反驳,身下那处就被人以极为缓慢的攻势,一点点推进,占领。冬日的手即便是暖过的,到底与体内本身的温度仍旧存在差距,陆怀一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哼出声响来:“唔,冷......”
李玉娴却以为是她曝露在外处的皮肤冷,不由贴心地扯了扯垫在陆怀身下的绒毯拢在她的大腿边。虽然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聊以慰藉。
“是你的手,冷!”陆怀闭着眼,强调。
李玉娴手上一顿,随即歉然笑道:“那......只好劳你替我暖暖了......”
陆怀:“......”
对有些人来说,一些合理的放肆属乎生活的调剂,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打破心理壁垒,面见全新的世界。
陆怀觉得自己是属于后者的,而在她目前点到为止的人生里,引她放肆的人,似乎都是眼下这个来自‘旧社会’的、本身不与‘放肆’一词搭边的女人——
去接待一位不速之客,去相信天方夜谭,去初尝青□□意,去为她与社会大流背道而行,去......去像现在这样,以曾经未曾想过的方式获取无拘恣意的快乐。
有那么一瞬,陆怀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解救的人,从封闭、胆怯、水深火热中被救赎和成全出来了,不再规矩,勿须装乖,不考虑结果,只做当下想做的。
“有些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跟我已经认识的那个你,不太一样。”脚边的暖炉还在孜孜不倦地散发着余热,拥护着周身这片不大的场地,陆怀侧身缩在李玉娴颈边,感受细胞在极度热情中缓慢退潮。
“不一样?”李玉娴眯着眼,方才竭尽所能地满足对方,让她此刻有些意识困累松散。
“是啊。”陆怀掖了掖盖在两人身上的长羽绒服:“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你不像是从古代来的,你很......”
“很通透,很聪明?”陆怀勉强得出了两个形容词,但想了想,又否定了:“不只是聪明,应该说是先进,就像是一个被套了古人壳子但有着现代女性思维的人......”
李玉娴笑了:“这是什么比方?难不成现在又开始怀疑起我的身份了?”
“不是怀疑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是古人,你处事行为的确是古人,对现代的知识一无所知,这个是装不出来的,但是我觉得你的一些思想和特质,还是跟我所认知的古代女性很不一样......”陆怀很努力地想要抓住脑海里那些闪过的念头,想要很准确地去形容自己发现的矛盾:“不过我这么说也属于是刻板印象了,我对古代女性的认知大多来源于书上,其实也是不准确的,说不定古代女性当中也有不少你这样的先进女性也不定。”
“我明白了。”
陆怀眨了眨眼:“你又明白了?”心想,我自己都没明白呢,你怎么就明白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李玉娴莞尔:“定是你觉得方才的我过于孟浪,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羞怯?”
不等陆怀反驳,李玉娴又道:“你可是觉着古人女子便是无论做什么都当是端庄娴雅,当是食不语寝不言,就是在床笫之间也该合乎礼仪,不该这般幕天席地白日宣淫?”
“不是不是。”些许小心思被猜中,陆怀立即反驳:“不是的,我没说你不能这样,我只是以为,你不太会这么做.....”
但事实上反而是自己狭隘了,李玉娴会这么做,很会......
“乖乖不喜欢我这样么?”
怎么听起来还有些委屈了......
陆怀忙安慰:“没有!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听着又高兴了起来。
高兴之后,又是一声幽幽叹息:“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我很珍惜这个没有那么多辖制的世界......乖乖,我这么说,你不要觉得害怕......”
陆怀:“?”
“直至如今,我仍觉得在这里得到的都似偷来的一般,我仍觉得好似有谁会将我所珍爱的一切抢走,无论是午夜醒来,抑或极乐之后,怅然若失。”李玉娴第一次与陆怀说起这个心情,这种恐惧有时候很浓郁,浓郁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她不想与陆怀分享,亦不想让陆怀为自己分担这样的敏感......因为她知道,她的陆怀也同样是个敏感的人,有时甚至还不如自己能够承起这些令人恐惧的心事。
“即便在世界那头,有着我相伴几十载的至亲,可我仍会留恋这里,我甚至觉得,我在那个世界无法安宁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那些格格不入,那些古怪异类的想法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李玉娴咬了咬唇:“我本已接受自己是为怪物,如今撕开帐幕,才知道我亦可以成为再寻常不过的人。”
“我想跟从本心,做想要做的事。”
陆怀:“......”
“乖乖......”没有得到陆怀及时的回应,李玉娴不禁循着摩挲过去,捏住了陆怀的手,指尖微颤。
“不会的,不是偷来的,也没有人抢走!”陆怀一把搂住李玉娴的腰,很紧很紧:“你也不是怪物,你就是你,你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怀很激动,她体会到了李玉娴几乎压抑不住的难过,哪里还能见得李玉娴如此委屈,心里急于想要安慰,就是倾尽所有想要博她一笑都肯了。
“傻姑娘,你就哄我罢,我亦知晓这世界有诸多规则,哪里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李玉娴再次笑了,只不过少了些叹息之意,多了些真心高兴:“定是要事事让你过问,你允许做我才做,你喜欢我做我才做啊......”
陆怀瘪了瘪嘴,几乎要哭。
“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要做我的......‘人间向导’?”
“嗯。”
“真好。”李玉娴轻揉着陆怀的指尖,倏然喟然一声:“若是我外祖母也能见一见这样的世界就好了,她定然会高兴的。”
是了。
外祖母。
李玉娴能有这样的性子,应该也跟她的外祖母有很大的关系吧。
虽然只听得些只言片语,但很容易就能知道,那定然是个不同于寻常女流的伟大人物。
“你外祖母......在你来时,还健在么?”
“嗯。”李玉娴如此喜爱她的外祖母,应该也很想念她吧。
“那你应该很想她吧?”
“是,秦阿婆走的时候,我亦是难过十分,难免惦念起了她,想她身子大不如从前,想她如今过得怎样,想她知道我不在了,是否会......”李玉娴不敢再说下去,喉间有些哽咽。
说起秦阿婆,陆怀也难过起来,但她还是安慰道:“老天爷一定会托梦给她的,告诉她,她的宝贝外孙女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呢。”
“嗯......”
“你跟你外祖母是不是很像?”以免李玉娴陷入到那么沉重的话题中,陆怀转移话题问道。
“你是说长相还是性子?”
“都可以说说啊,以前就听你囫囵吞枣说过几句,我就挺好奇的,你外祖母到底是何方人物,是不是很厉害?”
李玉娴歪着头沉吟片刻,道:“我曾听母亲说起她的故事,她早年亦是个苦命人,她是秀才之女,幼时便丧了母,后因她父亲始终无缘功名,穷困潦倒,在将死之时将她托付于一位友人,友人又将她草草嫁人,嫁给了当时舜湖商贾人家不受重视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你也晓得,虽说商贾之家富庶,但到底是遭人瞧不起的,更不必说,那时比我外祖王家更得势的还有张家、沈家、吴家三大姓。”李玉娴叹了口气:“唯一要说好的,可能就是外祖父品性纯良,又晓得外祖母识过字读过书,心思缜密,做事周全,因而对外祖母还算敬重,婚后相敬如宾,传为佳话。”
“外祖母心性活络,聪慧有谋,乐善好施,渐渐就在妯娌间显出能耐来,以至后来外祖父都因她在家中受器重,虽一度遭旁人妒忌,但她也能妥善应对,叫人拿捏不住。”
“你外祖母也太......”陆怀都有点想象不到,在父权社会打压如此重的时代,外祖母真这么厉害:“这拿的是什么大女主剧本啊!”
“是,她是我此生最为敬佩之人。”李玉娴眼中含着光:“幼时我还不懂她的教诲,长大愈想愈觉得有大智慧,只可惜.......我最终未曾长成她所期待的样子。”
陆怀一愣:“什么意思?她期待你长成什么样......?”
“若说外祖母有一点不好,便是性子有些执拗,尤其在她主家之后,对子女颇为严厉,且与寻常母亲偏爱儿子不同,她更喜爱女儿,偏爱叫女儿活成她的样式,也叫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能够像她一般管事经商。”
陆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
果然,李玉娴接着说:“只是我母亲并不喜爱那些,亦不肯答应外祖母为她安排的亲事,转而看上了我的父亲,一介游学穷秀才哈哈哈。”
陆怀嗤嗤笑出了声:“有意思欸!然后呢,哇,怎么感觉你家的故事跟戏折子一样,也太精彩了吧!”
“我外祖母自然不悦,知晓后当即怒骂道,你外祖就是个穷秀才!穷得自己妻女病了连帖药都买不起,怎么的,你也要嫁过去,被那穷酸气苦死不成?”李玉娴佯装怒音,学得那叫一个像模像样。
“哇,还真是,这是什么命运的轮回!哈哈哈哈自己老爹是个穷秀才,自己的女儿还要跟穷秀才私定终身?”
“是啊,因此她不大能看上我父亲,我父亲也惧怕她,哈哈哈哈。”
“可你外祖母虽然不支持,但最后还是成了亲,有了你.......而且你父亲后来还当了官,说明跟你那个穷秀才曾外祖父还是不一样的,很有两把刷子啊。”
“嗯,我父亲后来游学赶考的钱,都是我外祖母出的,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女儿,不舍得她跟着穷书生过苦日子,而父亲也算争气,考取了功名亦得了官位。”
“那也不错了。”
“可她到底还是嫌我父亲身上那股迂腐不化的官场书生气,又不得不对已经当了官老爷的姑爷留有几分尊敬,因而总会时不时私下偷偷与我数落我父亲......”
陆怀乐不可支:“噢!我懂了,所以你外祖母是发现扶不起你母亲这个恋爱脑之后,转而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是吗?”
用时兴话来说就是,大号练废了,抓紧练小号。
“应该是。”
“为什么是你呢,你外祖家就没有别的孩子可以培养了吗?”
“你方才不是问,我与我外祖母像不像吗?”
陆怀啧叹一声:“明白了!”
“只是长得像,性子不大像,但的确外祖母在众多孩子中要偏爱我一些,许是因着女孩儿里我长得最像她罢。”
“我觉得应该是觉着你最聪明!”陆怀笃定道,但想到刚刚李玉娴说的,陆怀又讪讪道“但是你也跟你妈妈一样,对经商那些不感兴趣是么......”
“倒并非不感兴趣,我是愿意的,只是我的性子......到底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但即便如此,与其于家中受人眼色,我更想待在外祖母身边受她宠爱庇护......”李玉娴叹了口气:“只是我父亲不许,认为知府千金不好好择良人相夫教子却跑出去经商,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陆怀听到这里,顿时气得一闷:“不是这?他瞧不起这经商赚来的钱,但他当初可是拿着他看不起的钱考了试当了官......所以你就放弃了你外祖母那边......?”
“有时去了那边仍旧会做些事,但大多不会出面......事实上我确实无心去做她要我做的事,不是因着我不想或是父亲不许,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到底是外姓,哪里能真正插手外祖家的事,即便外祖母在时,家中上下看在她面上不会说什么,但等她走了,我必然毫无立身之地。”
陆怀咬唇无语,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毕竟不是戏折子,哪里有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
李玉娴舒叹一口气:“我也想明白了,能有如此际遇来了这个世界也好,即便不来,我......”李玉娴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察觉到李玉娴呼吸微促,情绪不安,陆怀立马抱紧安抚她:“来了好来了好,来了换个人继续疼你!”
“嗯......”李玉娴笑了笑,突然自嘲道:“若我能更像外祖母些就好了,说不定能更有用些。”
“诶诶诶!你不能这么想!”陆怀听她突然妄自菲薄,急了:“你要是像你外祖母那么厉害,你都不会踏进我家了,说不定直接就能在外头支个摊子做生意了!”
李玉娴怔住了,想了想,倏然笑出了声,且像是戳中了什么笑点,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陆怀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
“我跟你说啊,我这也是遇上你后悟出来的,什么缘分啊,都讲究个刚刚好的,多一点少一点,可能我们就遇不上啦!”
“嗯!”
“哎,你别这么敷衍,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确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