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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玉娴照常起来,准确来说,她只是后半夜稍微眯了会儿,接着就从五点多疲惫而又清醒地躺到了七点。
身边,陆怀睡得像是昏过去了一般,左边肩臂被她的额头顶了一夜,这会儿一抬都觉得酸胀无比,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李玉娴侧了身,拭了拭陆怀的体温,这家伙低烧哼唧了半夜,这会儿温度倒是退下去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时不时咳一阵,不然她这一夜也不会这么难眠,甚至与她一道近距离躺了一晚上,她嗓子也开始有点毛了......
轻手轻脚地将陆怀的头推开些,摆正到枕头上,病了这一天一夜,平时听见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跟着一起醒来的陆怀,也不过是皱着眉哼了两声,然后翻了个身,兀自面壁思过去了。
李玉娴无声叹笑,起床洗漱。
客人都还未醒,屋里静悄悄的,外头间或传来鸡鸣人声,将这古镇从沉睡中唤醒,雾蒙的空气浸着雨后的土香,江南的气候,虽已至夏,但逢下雨天阴,温度就能打下好许。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大差不离。
下楼开门,洒扫煮粥,因着心里有些打算,所以早晨的时间就显得紧凑了,等将家中井然有序收整一番后,才在厨房的桌上留下字条,出门了。
“上街去,回来细聊,锅里有粥。”
将近九点,晚起的陆怀下楼,寻了一圈人没见着,将将要恼,就看到了厨房间有人留下的字条,她将手中这片从某传单上撕下的纸反复翻了两遍后:“什么呀,这么冷漠,就不能加点可爱的表情符号吗?”
不过好歹知道给自己打声招呼再出去了......
而且。
她的字可真好好看......
想当初连钢笔都不会用呢,结果才这么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写得这么好了。最重要的是,这还跟端着写在宣纸上不同,这是一张便签,一张专门写给她的叮嘱,虽然简短,却舔了烟火气。
对,就是太简短了!
这么惜字如金干什么!
陆怀将纸拍到了饭桌上,没一秒就又拿了起来,将上面的字再读一遍。
嘿嘿!
她说她喜欢她哎......
昨天是因为太晚了,那今天等一个正式告白不过分吧!
想到这,陆怀开心了,心满意得地揭锅盛粥,就这榨菜腐乳吃了满满一碗。
“哎,陆老板你起了啊,我们以为你还在睡呢,发你消息也没有回。”正吃着,厨房门口探进来了两个脑袋,是小吉和西西,陆怀忙放下筷子,拿纸巾搂了把嘴起身:“你们......要走了是吧。”
“是的,十点十三分的高铁,要是路上不出岔子的话可能还能赶上。”小吉苦着张脸:“哎,每次会来不及,本来今天还跟隔壁房的小姐姐一起去吃头汤面的,结果一觉睡到闹钟响,压根儿没人起来,哭了。”
“想吃头汤面,那得五点起来啊!下次下次吧,这次确实晚太多了......那你们一会儿直接打车吧,路上起码得预留个四十分钟以防早高峰,进站还得留个十五分钟安检什么的。”
“嗯嗯,陆老板身体还好吧?”西西将房门的钥匙交还给陆怀。
“没事,就普通感冒。”
“可惜了,虽然这一趟被我发现了可以磕的新cp,结果都没磕到糖就得走了,陆老板你跟美女姐姐要好好的呀,有进展了跟我们说一声哦!”
陆怀哭笑不得:“这硬磕就怕你把牙给磕掉了,好了好了,你们快去赶车吧,别误了高铁。”
“呜,那我们有缘再见了。”
“再见。”
挥别客人,陆怀继续回到厨房间吃着已经坨了成糊糊的粥。
拿出手机来看备忘录,这个周末倒是清闲,今天也不会有新的客人入住,即至下周都要到周四周五才有人定房,果然还是因为年中了,大人要忙事业,孩子要忙考试,都没有什么心情玩了。
但一想到暑期旅游旺季即将到来,陆怀又有些发懒。
将最后一口粥就这腐乳吃完,陆怀就开始惦记着李玉娴怎么还没回来。
上个街要这么久?
是去菜市场买菜了?
不对呀,买个菜也要这么久的?她几点出去的啊?
想着,就不自觉走到了门口张望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在大门口站了有五六分钟,她看见了在稀疏人群中走来了一个熟悉身影,简朴的白色麻布长裤,窄腰的水绿色短衫,一手各拎了好几个袋子,小步子走得素净又稳当。
陆怀这会儿脸上哪里还能藏住笑呀,颠颠儿地就跑上去迎她了。
“上街买了啥?”这恨不得都跳着问。
“随意买了些,我也不会挑,就让摊主们替我张罗。”李玉娴盘着头,长而黑的发经不住被束缚,已然落上肩头些许,今个儿并不热,但因着来来回回忙活一早上,额头脖颈也都沁出细汗了。
“嚯!有钱啊,这黄鳝,比我拇指还粗!”陆怀张开一只黑袋子,见着里面的东西,顿时吓一跳:“野的啊?”
“嗯,说是,但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晓得,卖鱼的老板看着面善。”
“啧啧啧,昨天郭襄跟你结钱了?”这鱼老价钱了,平时陆怀都不舍的买来吃,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玩意儿好吃归好吃就是不会杀啊!滑不溜秋黏了吧唧的。
“没,是我自己攒的。”
陆怀又瞄了一眼另一个袋子里的,还行,只是一方豆腐,不是什么贵东西:“你这家伙,钱多的没处花了?又是买药又是买大货的,还剩几个钱不?”
“我想着买些好的,给你补补,且让你多些元气,少生病。”
可真会说话......
“那,这黄鳝我可不会杀,到时候你来杀?”
陆怀这是故意刁难李玉娴的,李玉娴是什么人,她怎么说也是个宋朝知府家的小姐,哪里还会做那些杀鸡宰鱼的事儿,毕竟这跟烧烧柴火择择菜这种是个人就能干的活不一样,那动刀子见血的,不仅要技术,还得有点胆量。
果然,李玉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始终不敢应承下来。
“你也说了,我现在是元气大伤,人元气大伤的时候可不能掺和这种红刀子的事哦!”
李玉娴一咬牙:“我来就好,你等着吃。”
“啊?你来真的啊?”
“嗯。”
李玉娴是个有些固执的人,一如她循规蹈矩的日常作息,一如她昨夜老僧入定般的闭口不言,此刻她固执地操着大剪子,蹲在地上对抗着老硬倔强的野鳝。
猩红的血沫溅了一身,鳝鱼的头却还没完全剪下,在不大的不锈钢脸盆里扭曲翻滚。
让她算了的话已经说过几次了,甚至陆怀已经想着去找冯阿婆来帮忙处理了,可李玉娴不同意,她说她要亲自做给她吃,说到做到,不能假手于人。
陆怀蹲到了李玉娴面前,手肘撑膝,掌心托腮,看着李玉娴:“怎么想到一个人去?”
“你睡得沉,等你醒了,好东西早没了。”
“点外卖不就好了。”
李玉娴终于再次顺利钳到了黄鳝头,这一会应该是被她摸到了窍门,眼疾手快地一用力,将鱼身首分离,她松了一口气:“外卖没营养,平时吃也就罢了,生病还是要吃点好的。”
“谁跟你说外卖没营养的......?”至少陆怀从来没有跟李玉娴提过这种说法,她只会跟李玉娴介绍现代服务业有多便捷、有多好吃,以及顶多说过一次少吃甜食......
“之前秦阿爹说的,他说要少吃外卖,口味好的不见得健康。”
“什么时候说的。”
“蛮早之前。”
“那我们经常点外卖,也没听你说过,怎么这次突然说出来了。”
“偶尔吃应该也没有大碍......做饭到底是有些麻烦的,冯阿婆不来做饭的日子,我看你也不乐意每天赶早买菜又做饭。”
这有来有回的,却始终没说道点上,而陆怀的初衷很明确,她只不过想要引着李玉娴说:我给你买鱼补身体是关心你,而关心你是因为喜欢你,只要说到了喜欢,那就顺其自然又能提昨晚的事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李玉娴太迟钝还是太聪明,人家就是不上套,反而有扯远的趋势。
陆怀沉吟了一下:“你挺善解人意啊,所以你这是看不下去了,以后准备亲自为我买菜做饭?”
许是感受到了同伴的死亡,盆里剩余的两条更加不安分起来,李玉娴一个不留神,就让其中一条游出了盆,直掉到了陆怀的脚背上。
“啊!”这突如其来的滑腻感顿时把陆怀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好恶心!”
“哈哈哈哈哈。”李玉娴不是有意,也没有想到这出,但看到陆怀这坐在地上急跺脚的样子,笑道:“你吃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恶心。”
“那能一样嘛!”
“恶心你还看我杀鱼?”
“那能一样嘛!!!”
李玉娴过去逮鱼,摸索了许久,她也知道该怎么有效抓了,瞅准了鱼头,直接用剪刀将它钳住:“你这屁股一天得摔多少次?”
“我去洗个脚!”
“哈哈哈哈哈。”
鱼到底还是难杀的,得亏秦阿婆过来探门,在她老人家的指导下,李玉娴才顺利剖腹挖肠切段,将这老鳝鱼给处理好了。
“这黄鳝老价钱了,今天我上街我看到了,不讲价的,不管大小一百块一条。”秦阿婆眼里明显带了心疼之意,但嘴上还是鼓励:“小姑娘是要吃点好的补补,赚了钱干什么,赚了钱就该花,不要省!”
陆怀:“......”
陆怀知道,这话肯定是说给自己听的,以前老人家也经常这么跟自己说,不要觉得自己一个人了就亏待自己,日子还是要好好过,钱赚了就花,人要活得开心。
这话说得很对,但她肯定不知道这个黄鳝是李玉娴买的,她更不知道李玉娴这穷苦情况......所以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怪。
“阿婆说得对,钱赚了就该花,何况是花在好事上。”李玉娴将清水里洗过的黄鳝段捞出,笑了笑。
陆怀:“......”
“就是的!我老跟我们心肝儿说的,女人嘛,就是要活得潇洒,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健康最好。”秦阿婆同意得不得了:“而且又没结婚,没有压力的,要趁现在好好享受,等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啊,那一心就都扑在小孩身上,想潇洒都没得潇洒了。”
李玉娴:“......”
“什么呀!”陆怀一听这话,急了:“我又不结婚,我潇洒一辈子好不好。”
“哎,你这小孩,啊你现在不结婚,以后还能一直不结婚啊!阿婆不同意女囡囡结婚早,但三十岁也差不多了,你不要考虑起来啊?”
“不想考虑。”
“那怎么的,你还想学你祈祈姐姐啊!这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你可不能像她,我和你阿爹指望不上她,还指望着你成家立业,给我们生个小宝宝玩玩呢!”
从前,这种话说也就说了,她一直都乖,就算心里不苟同,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毕竟说了阿爹阿婆也会不高兴,能忍就忍了,可偏偏现在李玉娴在!她一点都不想李玉娴听这些!没理由的不想!
“你这小孩!玉娴,你说阿婆说得对不对?”秦阿婆在陆怀身上讨不着便宜,立马转向李玉娴。
陆怀更急了!急得几乎要跳脚!她慌里慌张地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李玉娴,又发愁......又有点想听李玉娴的回答。
李玉娴:“对的。”
陆怀:“......?”
“哎,你看看!玉娴才是真懂事,你好好学学!”
陆怀失望至极,不自觉眼眶泛了酸,噘了噘嘴,默默走到桌边,倚着长凳坐下。
她隐约感觉到了李玉娴投来的视线,但她也当做没有看见,她生气了,这气比昨天还大,沉默得振聋发聩!
她不想理李玉娴了!烦人精!说谎鬼!两面派!
“姑娘,野生的黄鳝,清蒸的营养好,弄点盐和黄酒腌一腌,一会儿放料隔水蒸,最好么切两片咸肉一起,鲜得很。”
“嗯......腌多久呢?”
“一刻钟就行。”
“放什么料?”
“有什么放什么,葱姜蒜什么的,你这黄鳝买得好,怎么弄都好吃的。”
“咸肉......”
“没有的话去阿婆家割!冰箱速冻间里还有个后腿呢。”
“我要吃红烧的。”陆怀委屈得要命,自己这都退出聊天室两分钟了,都没有人来搭理自己,她们难道就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在角落独自伤心吗?
“清蒸的好,这种大黄鳝,这么吃最补了!”秦阿婆一副你这小孩真不识货的表情,劝着道:“我听苏阿姨频道说了,清蒸的能锁住营养,最好是连汤都喝了呢。”
陆怀瘪着嘴,闷闷不乐。
“阿婆,红烧的话,是怎么个烧法?”
陆怀耳朵一竖,顿时阴转多云。
“红烧啊,那就放油葱姜蒜爆香,等差不多了淋一勺黄酒上盖闷一闷,然后正常放生抽老抽就行,最好是放点糖,怀怀爱吃甜口的。”
菜谱报得有点快,李玉娴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怀一步上前来:“这我知道,我看冯阿婆烧过,我教你!”
“哎唷,可把你会的!”秦阿婆笑弯了嘴角:“那你们先烧着,我也回去烧饭了,看你们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我就放心了。”
秦阿婆走了,李玉娴才开口道:“一会儿要是做得能吃,你给阿婆阿爹也送碗过去吧。”
陆怀笑出声:“这么没自信?哦,怪不得人家在的时候你不说送,原来是怕自己做的不能吃,先夸下海口,到时候收不了场是吧?”
“是啊。”李玉娴淡笑,一点都不把陆怀这戏谑放心上:“所以要怎么做,麻烦陆老师给我指导一下吧?”
“指导可以,但是在此之前,我有账要算。”
李玉娴挑眉:“什么账?”
“很多,你想先算哪个?”
“那我们今天还能吃上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