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互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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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陆怀都没舍得睡。

不同于来自家人的,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人喜欢,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被一个人亲吻,也是第一次亲吻一个人。

无端的探知欲与不真实感让她根本无法放下眼前的一切去睡觉,她缠着李玉娴问为什么喜欢她,缠着李玉娴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她不放过一点机会去了解李玉娴的心路,好像这样做了,就能让自己更多认识自己,也好让这份喜欢更清晰一些、更确定一些。

李玉娴眼中自始至终难掩怜爱,可她确实也已累极,毕竟她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好好睡过了。

当然,她也知道陆怀为什么不愿意睡,知道这个‘不乖’为什么有问不完的问题。因此她只能强打着精神,整理思绪,有问必答。

为什么喜欢呢?

她驯良如鸽子,心灵似小鹿,善心总是比心眼早行一步,对身边的人几乎都抱以关怀与体贴。

因而见过陆怀的,好像就没有觉得她不好的,无论是与她自小亲近的阿爹阿婆姐姐,抑或隔壁邻居、生意老板、往来顾客......可能,在这个不算敞阔的方圆世界里,到底人与人之间是有些善意的,你不犯人,人也没必要犯你,你待人好,人也不会待你恶。

而自己呢,也是被陆怀这友好善意眷顾的其中之一。

所以也无怪她会想,陆怀的好,是否对自己是唯有的、是独一的、是特别的,若是陆怀对所有人都如此,那自己的喜欢终究和她的喜欢是不同的......

但细想之后,又觉得这种判定是不对的,她不能去占有陆怀所有的好意,如果陆怀不对其他人好,那她同样也不会初来乍到的自己施以援手,那么她想要占有的那个陆怀,也就不是陆怀了。

她喜欢的是那个鲜活的陆怀,喜欢她的纯良,她的骄矜,她的投怀送暖与一颦一笑,即使知道,这些并非对自己独有,可她还是喜欢,喜欢得小心,喜欢得克制,喜欢到觉得自己不该对她产生这样的喜欢......

那,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呢?

她原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去喜欢一个人了。悸动被消磨,爱人的能力不复存在,光阴撰写着自己逐渐老去的模样,当兄弟姊妹都有了自己的丈夫、妻子、儿女,只有她身处寂寥之中,对过往曾经耿耿于怀。她何尝没有自我怀疑过呢,怀疑究竟是自己放弃了常人所要行的路,还是那条路放弃了自己.....否则为何只有她要受这孤苦之苦呢。

但她上天让她遇上了陆怀。

尽管这样的相遇匪夷所思,但美好的模样又让她贪恋,让她相信,原来石头亦能开出花,而若抛却曾经所有能换来如今,她亦没有不愿的......

她说不出什么时候喜欢上她。

喜欢是不会有预示的。

只能说,当她来到这里时,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些曾经被消磨的悸动,在脱去缠累、剥掉枷锁的那一刻,再次恢复了生机,并在日复一日的稀松平常中,被捉住了所有的在意。

“我要与你说对不起。”

除却这些倾诉衷肠,李玉娴今日还有一个小小的心结未了。

“嗯?”陆怀侧着身子,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李玉娴,她有些疑惑,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道歉了。

“我......今日,很怕你不来接我。”

“啊?你说的是......接你下课吗?”

“嗯。”李玉娴深吸一口气:“我不该问你,那个什么分得清分不清的问题,因为我知道......”

“......因为我明知道你很难回答,却还是要问出来,惹你难过......”

“午后,我去教课,总也时不时想到你,我后悔那么问了,又怕独留你一人在家乱想些什么,生我的气......再后我又告诉自己,若是下了课,你来接我,说明你应还是愿意来见我的,但若是你不来......我就知道......”

陆怀:“......”

李玉娴说得有些吞吐,而陆怀也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在那个时候,李玉娴居然对自己对自己有了那么一个赌注。

李玉娴的心思实在细腻,确实,那时她不开心了,李玉娴去上课后,她一个人也闷闷想了很久,而那句也就比质问好一点点的话一直都压在她的心里,让她喘不上气。

甚至就如李玉娴猜想的那样,她甚至想着,晚上不想特意去接李玉娴了,毕竟自己的殷勤,在李玉娴那里好像都算不上喜欢。

可最后,她还是去了。

她本可以早些的,却在自我的思想工作中耽误了时辰,导致等接到李玉娴时,李玉娴已经自己走了大半回家路了。

“如果你在半路没有遇到我,你会怎么样?”

李玉娴抿了抿唇,神情之中已然掩着些许委屈。

“我本来是不想去接你的。”

李玉娴委屈之意更甚。

“但我想了想,我不能因为那些话就闹小脾气,因为你没有说错什么,我确实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做得不好,而我不能因为你说了这句事实,就不对你好了......”陆怀顿了顿又道:“我应该理解你的,因为你从前就被伤害过,你谨慎一点也没有错,我应该理解你......”

再朴实不过的话。

李玉娴却瞬时红了眼眶,她抬臂遮住了自己额前,唇无声地颤动着:“你没有做得不好,是我不好......”

“你......”陆怀愣了愣。

李玉娴好像很难过,难过到能看到她的眼泪从遮掩中划过眼角,掉进鬓发之中。

“是我太浅薄了......”

没等陆怀再说什么,李玉娴就将人拥了过来:“对不起......”

“......”

——

大半夜的互诉衷肠,哭哭又笑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忍不住困意睡去,甚至睡前都忘了换床,被空调直直吹了一夜。

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怀被克制的敲门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才觉得脖颈酸痛无比,好像有点落枕了。

叩叩。

门外又来了两声,陆怀赶忙先起了身,在房里转悠两下,才摸到了衣柜前,拉了一件长袖外套出来罩在身上。

“陆老板......”

开门看清来人,陆怀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我要准备退房啦,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我,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在房里。”门外的姑娘是在这里订了四晚客房的,比昨天走得那俩要晚两天,她完全给忘了......

“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没耽误你吧?”陆怀轻声细语地跟人家道歉,满带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那我是把钥匙还给你就可以走了吗?”

“嗯,是的,欢迎你下次再来苏州玩。”

“会的,那陆老板我们后会有期。”

“拜拜。”

姑娘拉着行李箱走了,陆怀站在廊道里,透过窗看着她走出院子又轻轻带上门后,才打了个哈欠,回到房中。

太困了,眼睛疼,嗓子疼,脖子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昨天干嘛了......

打了个哈欠,将钥匙房卡放到电视柜上,然后找来手机看备忘录的行程,确定这两天要来入住的客人,以及思考着客房是找个阿婆来做个钟点工还是自己打扫。

揉了揉酸疼的颈椎,陆怀还是决定一会儿打电话问问有没有阿婆有空愿意来的。

“乖乖......”

陆怀立即转身:“嗯?”

美人将醒未醒,半眯着眸子,像是在打量人,又像是在失神。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李玉娴应该还是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

“几点了......”

陆怀刚看过手机,已经十点都过了:“还早,今日没什么事,你可以再睡会儿。”

李玉娴却不依她的话,兀自坐起了身:“你病好些了吗?”

陆怀怔了怔:“我......又咳嗽吵你啦?”陆怀记得昨晚上她跟李玉娴聊天到后半夜都没有什么感冒症状了,她以为已经都好了。

“未曾,只是问问......后半夜做了个梦,因而觉得更累了。”李玉娴应该是真的累,她都不像平日,每天一起来就是神采奕奕,坐在床上像是尊菩萨似的,今日的她佝着背,手还虚虚撑着床,脖颈都似抬不起来。

“噩梦吗?”

李玉娴点头。

“梦见什么了?”陆怀瞧她神色不好,不由也有点好奇了。

果然,喜欢一个人,就是连她做个梦,也忍不住要知道......

“梦见我该走了。”

“......”

那一瞬,李玉娴沉默,陆怀也无言以对。

虽然只是在陈述一个梦,但光这一二三四五六六个字,像是立即串成一支烧得滚烫的烙铁一样,将心戳了个印子。

“哈,梦都是反的,你梦见这个,才说明以后就都得留在这里陪我了。”陆怀压下那突如其来的心悸,颇有些刻意,才将脸上的僵硬转换成了笑,然后颠颠儿过去,挤在李玉娴身边:“怎么办,以后你都不可能离开我了,你不会一直都要在梦里偷偷想家了吧?”

“哈哈哈......”李玉娴的笑一点都没达进心里,让陆怀刚鼓起的轻松又慢慢消退。

李玉娴也没有具体跟她说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噩梦,什么叫该走了,怎么走的,走去哪里......但她大抵能感觉到,这一定是个很真实很可怕的梦。

“不许走!”陆怀瘪了瘪嘴,将臂膀往李玉娴身上一横,紧紧抱住了她:“你都来了,就不能再走了,说完喜欢就要走,这也太坏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

本就不值得认真。

可,她们的相遇本就像是一场梦。

她们......

“我不走。”李玉娴回过神来,回应了陆怀的拥抱;“不会走的。”

手指摩挲着彼此的肌肤,温烫的手心触上被空调吹凉的别处,是软的,是体温,很真实。这种真实的相拥才能治愈那一瞬好似要失去的惶恐,最后两人都平静了下来。

“中午要不要出去吃?”平复后的陆怀,轻轻问。

李玉娴淡笑着回应:“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蝴蝶酥。”

“哎,只想吃糕点啊,就不能挑个大的?我请客,纪念我们在一起一天一夜好不好?”

听到这么突然被定义出来的纪念节日,李玉娴脸上终于浮出了真心的笑意:“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天一夜了?”

陆怀正色,不假思索,理所当然道:“是啊,我们不是前天那夜就互相说喜欢了吗?你不会要反悔吧?”

李玉娴也没反驳的意思,但她到底有些不太确定,问:“在现代,爱侣之间只要说声互相喜欢,就算是定亲了么?”

许是李玉娴也很认真,陆怀顿时笑出了声:“定亲......倒不至于,但只要说了互相喜欢,应该就能算是谈恋爱了,这个叫‘在一起’,意味着我们两个人和人贴在一起,心和心贴在一起了。”

“明白。”李玉娴笑了笑,从善如流:“入乡随俗。”

“哦?看来你们宋朝也有什么约定成俗的习俗?说来听听,我也可以入乡随俗一下。”陆怀用肩膀抵了抵李玉娴。

“我......亦不晓得有什么习俗,毕竟我未曾得谁喜爱,也未曾与谁定亲成亲......”李玉娴顿了顿:“但想是应该有个实实在在的约,例如,一句话,或是一件物,彼此交换,就算是好了。”

“噢噢。”

李玉娴想了想:“那,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从此让我爱你护你,不偏不离,此生不换么?”

陆怀:“......”

“陆怀?”

“啊?哦,我愿意......”

上来就是这么重的誓言吗?

才说喜欢,就已经要此生不换的程度了吗?这着实让陆怀有点惊到。

至于物件,李玉娴起身,来到衣柜前,从最里面掏出一只盒子,那里面放着她来时的衣物钗環之类,她翻找出包着首饰的布兜,挑出一对相当雅致的金玉耳环,转身现给陆怀看:“这个,是我十分喜爱的一对耳环,虽算不得贵重,但胜在古朴雅致......”

“哎,使不得使不得!”李玉娴翻衣柜的时候陆怀已经想到这位大小姐又要出手阔绰了!她哭笑不得地冲上去,将李玉娴的东西推回:“什么叫算不得贵重啊,你真是要折煞我这个小平民老百姓了!”

见李玉娴面上的笑意稍减,陆怀急忙解释:“是这样的,这耳环放在你们宋代,可能也就是一点小奢侈品,但你要想,这都隔了快一千年了,这东西就太贵重了,我不能一上来就占你这么大便宜对不对,这样吧,以后我们......我们定亲了,你再送我怎么样?我肯定收!”

李玉娴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静躺着的小东西:“你可是觉得它样式老气,不喜欢?”

“不,我喜欢!”陆怀都快哭了:“我只是觉得太贵重了......”

“这是信物,在我们那时,不贵重就做不得信物。”

陆怀:“......”

定情信物?

我天。

这......这么说的话,不收是不是不好......

“那我怎么办,我没有那么贵重的信物可以给你......”陆怀更想哭了。

李玉娴托起陆怀的手,将两只环交到她手心里,然后又从中取了一只回来,道:“我送你两只,这两只便是你的,如今你又赠还我一只,便算是你给我的了,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陆怀:“......”

要是再说不好,就不识相了。

“好......”

她,这不是找了个女朋友啊,这是找了个古代超级富婆女朋友啊!

“还有一事。”李玉娴又道。

陆怀:“什么事?”

“昨日你可受到一笔钱,应是郭老师打过来的,我的工钱。”

陆怀一拍手:“哦对,我说呢,我昨天好像看到一条银行短信,好像收到了钱,但没有仔细看,那应该就是你的工资了,你要用吗?我替你取出来?”

李玉娴摇了摇头:“放在你那里更方便些,你替我管着吧。”

陆怀:“.....”

这,算不算是,连工资都要上交的意思啊?

这,这位大小姐也未免太先进了吧......放现代也算是个二十四孝好女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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