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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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听到了喜欢的答案,欣喜是自然,可除此以外,陆怀竟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自主地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沉入到了某种想要努力思考可又什么都想不出来的怪异感中去。

“怎么了?”李玉娴见她如此失语失神模样,不由扯了扯她的袖子:“回神了。”

“啊?”陆怀恍如惊醒。

“是不是想要困觉了,我觉着你好似很累。”李玉娴忧心看她。

“嗯。”陆怀抬手揉揉自己的脸:“我困了就容易这样,时不时就会走神。”

“去躺会儿罢,若有人来,我叫你。”

李玉娴起身来,牵住了陆怀的手腕,陆怀就一点戒心都无地亦步亦趋,最终躺到了躺椅上。

而这一躺,眼皮子就忍不住打架了。

“不行,我得醒着。”陆怀再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而后强打起精神来看手机,试图让自己集中意念战胜困意:“我也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看守,何况你的作息本就与我不同,将你拉来陪我就已经很对不起了,怎么可能我自己睡着,让你替我干活。”

“你给我工钱,我替你做事,再公平不过,睡会儿罢,你已几日没有好好歇息过了。”李玉娴耐心极好,如此再劝,话里依旧全是柔声细气,不带一点儿气。

“没事,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才哪跟哪儿啊。”陆怀将一双杏眸瞪得圆乎乎的,好似非要在李玉娴面前显出她的精神来。

李玉娴见此,也不再劝,兀自走到自己方桌前坐下,继续写她的字。

但她也并非全神贯注,而是每每写好一行就分些余光到不远处陆怀身上,于是就看到某个呆子三番两次困顿到手机掉下来砸在脸上......看得李玉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嘴硬。”李玉娴勾了勾唇,轻笑,手中的钢笔一用力,就在练习簿上利索地划了一捺。

这些现代书法的技巧,其实李玉娴稍练了几页后就记在心里,唯一比较难的,还是毛笔的笔触与钢笔相去甚远,以至每每写起来,还是倍感陌生。

不过随着每日练习量的增加,从不会到会,其实也就用了没多久,慢慢的,滞涩感退去,李玉娴越写越顺,越写越快。

当然为了避免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每日练完现代书法之后,李玉娴还是会花一点时间来温习毛笔字,稍稍写那么一两页,写完才算是今日的功课都做完。

将最后一个田字格填满,李玉娴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笔,她一步步走得又稳又轻,像是夜猫一般路过,待洗净后又静悄悄回来。

女人已然睡得深了,无知无觉,纯然无害。

那一张恬淡的脸,在安静的烛火中宛若慈眉善目的小神仙,睡熟的她无甚表情,不像白日那样笑得很甜,又好似小雀儿般有说不完的笑话,她不那么鲜活了,却仍旧让人无比心安。

李玉娴立在她身边瞧上许久,又不自禁伸手过去用手背贴贴她的脸颊,一触手即是温润,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温存,想要好好地捧在手心里揉一揉、抱在怀里抚一抚。

意识到自己这种逾越的想法,李玉娴触电般将手收了回来,乱了节奏的步伐速速地归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倒也能克制,像是这样的事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很快地收敛,很快地处理,最终拿了陆怀给自己买了书来静看。

——

“此番嫁去金陵崔家,也不知我们何时方能再见。”

“嗯,许是再也不见罢。”

李玉娴低眉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晃了又晃,这话说来听不出喜怒,但与她相知的人却懂,此刻她心中已是有气了。

“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吗?”

她总是这般,好似自己总是欠着她什么,惹恼了自己,便恶人先告了状,委屈连连。以前与她亲近,倒也觉得其中有几分可怜可爱,如今却只觉得无法忍受,不愿多听。

李玉娴将茶盏往炉上一搁,抿了抿唇,淡道:“天色不早,你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你阿娘找来,又该骂你了。”

“......”

“玉娴!你怎能如此待我......”女人伸手抓来。

李玉娴却是早有预料,轻轻一摆躲过:“是你失信在前,如今倒先怨起我来了?”李玉娴终是蹙起了眉,言语中也不想再对她客气。

“我不曾怨你!我只是......”

“去罢,你该回去了。”

“你真要绝情至此?便是这么多年的姐妹情都愿意抛之不顾了?”说着,女人就落下清泪来,与这纷飞的梨花,倒是交映出了几分真实纯粹的神伤。

“我与你不同啊,你外祖家大业大,对你甚是宠爱,就是你父亲也都事事依你,你想如何就是如何,可我呢,我又能斗得过谁呢,难道是我不想与你厮守吗,难道是我不愿,非要嫁去金陵吗?”

声声泣诉,字字如诛。

却没撼动李玉娴半分。

“玉娴......你不要这样......我很伤心......”

“我想如何,就是如何......?”李玉娴甩开大袖,将颤抖的手掩藏。

总角之交,她自以为与她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哪知到头来,她竟是......一直都没有懂过她。

“你若是想要听我一声道贺才能高兴出嫁,那我祝你与崔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李玉娴拧着眉,转身背对:“若是想听我一句谅解你才会心安理得,那我亦原谅你,此生绝不会恨你,只会待你如初。”

“......”

“回去吧,早些安歇,切勿误了明日吉时。”

“玉娴......”

李玉娴醒来时,发觉自己竟是伏在桌上睡去了。

她急急撑起身子看向陆怀所卧之处,却见不着人。

“陆怀?”

唤过一声却不曾听见回应,李玉娴心下倏得一急。

她亦不敢大声叫唤,生怕吵扰到了楼上的住客,只得着急忙慌起身去寻,这会儿脚踏出客堂门槛,就见院子东边的卫生间里有亮光。

哦。

看来无事,她并未离开。

李玉娴默默地站在门口出神地凝望着那处灯光,直至陆怀从卫生间出来,见着她,欢喜跑来:“你醒了?”

李玉娴低头瞅着自己被陆怀挽住的胳膊,而后轻道:“嗯,醒时见你不在,便有些着急。”

“噢,着急什么,反正我肯定会是在家里的,还能飞走了不成?”

“我怕夜里有什么豺狼凶鹰把你衔走了,只因我不小心睡着,无法救你。”

陆怀听她这般说辞,觉得有趣,打趣道:“要真有什么财狼虎豹,为什么不把你这个更好看的叼走,而要叼走我呢?”

“因你叫乖乖,听着便觉可口,想来也是香甜软糯,不似我,什么玉什么娴的,嚼起来定是又硬又咸。”

陆怀:“......”

乖乖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甚至为了编排她,连自己都骂,是个狠人。

陆怀撅着嘴将李玉娴腰上掐了一把:“巧舌如簧,我不跟你说话了!”

李玉娴瞬时一摆腰:“啊呀,好疼。”

“你这人怎么还碰瓷的,你穿那么多,我根本就掐不到你好不好?”

“是,我逗你的。”

哼!

陆怀抽回勾她臂弯的手,兀自进了客堂,一屁股坐到了躺椅上,做足了那不想理人的戏。当然,她也是在等着李玉娴追来哄她,毕竟一般走到这流程上了,李玉娴接下来就会过来柔声细气地讨饶,然后自己再原谅她。

可她一直等了有五秒,预想之中的讨饶并未来到,她疑惑地撑起身子,发现李玉娴仍旧站在门外,神情郁郁地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李玉娴!你杵在那儿做什么?”

那人堪堪回神,然后跨步进来:“来了。”

“你怎么了,刚刚睡傻了么?”

“并非,只是做了个梦,想到从前了。”只是刚刚那个梦,唤起了曾经压在心底许久的寄挂,寄挂有人也曾切切挽她的手,又曾愤愤地抽离,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当然她不是要怪陆怀,陆怀不是那个人,她只是尚未从那个梦的惋惜伤感中回神,一时间将陆怀与梦中那人连到了一起。

听李玉娴说起从前,又是在梦中,陆怀心顿时就软了下来:“梦到家里人了吗?”

“梦到了故人,以及与她幼时的一些事罢了。”李玉娴淡淡一笑,并不打算具体说。

“故人?什么故人?”李玉娴连家人都很少说起,此时提起故人,想来也不是个龙套角色:“不会是曾经的心上人吧?”

“故人是女子,又怎会是心上人。”李玉娴说得坦荡,面上不见一点波澜。

“女人?”陆怀啧啧叹道:“什么女人,恩师?良友?还是什么?”

“大抵与你的秦祈姐姐是一样的人物罢,只是于我来说,并非姐姐,而是闺中密友。”

秦祈......

“噢。”被李玉娴反将一军,陆怀总感觉有些自讨没趣了。

但她又不服输,犟着脖颈要跟李玉娴抬杠:“女人也可以是心上人啊,你们古人的思想太局限了。”

李玉娴:“......”

见李玉娴不语,陆怀得意起来,自以为是在李玉娴面前赢了话头:“怎么啦,我说的不对?”

“那如此看来,秦祈姐姐便是你的心上人了?我这般理解可有错?”李玉娴立在不远处,甚至与陆怀开启这个话题时就未挪动半步,僵着身子,仿佛一条冬日晾在外头被冻硬了的毛巾,抽在人脸上,梆硬,生疼。

陆怀急得挑了起来:“胡说八道!”

“呵,看来是我猜对了。”

陆怀满面涨红,冲过去就要捂李玉娴的嘴:“不是不是!”

“就是,被我猜对了,你就急得要跳墙了,这会儿还要过来捂我的嘴,那你定然是捂不住的,要不你杀我灭口罢。”

“不是!”陆怀炸了毛,像个子弹一样冲过来,将李玉娴一抵直接撞到了门上。

她还有个毛病,那就是一急眼就会忍不住流泪,而心里某些事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一个外人用她从未深想过的可能说出来,让她又慌又难过:“不是的......”

李玉娴听到她的哭腔,愣住了,随即将她搂起,她自知方才自己也说了不该说的话——在从前听陆怀讲述自己与秦祈姐姐的事时就品出了其中不可言说的痛楚,这会儿却明知她不愿戳破就非要戳破,惹她伤心。

“好...不是...你别急...别急......”

“你瞎说也得有个限度,我不喜欢你这么说!”陆怀哭了鼻子,这会儿埋在李玉娴肩窝,用恼意掩盖羞赧。

“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以后我再也不拿她开你玩笑了。”李玉娴轻抚她的后脑勺:“不哭不哭......”

“我才不是伤心哭呢,我这人就是一急就会流眼泪,这是生理性眼泪,不是真的要哭,懂吗?”陆怀挣扎着从李玉娴怀里出来,一边出来还不忘给自己做解释,证明自己不是哭哭胚。

“嗯。”李玉娴正色应道,可谓给足了面子。

但她仍是用自己的袖子替陆怀拭泪,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被陆怀眼泪搅出的慌乱。

“真的不是!你不要这么敷衍我!”

“嗯嗯,我知晓,我心中的陆怀那向来是江湖儿女,有胆气又讲义气,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哭鼻子,眼下这哭也并非是难过,只是在生我的气,所以均是我的错,不识山水,什么玩笑都开,我错了,可好?”

“你背台词呢?”陆怀瘪了瘪嘴,转身走了,心里却是气消了大半:“欺负人的是你,立马道歉的也是你,早知要这样道歉,那你何必一开始欺负我?欺负我好玩吗?”

李玉娴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手背,自问欺负她好玩吗,为何总是要招惹她,这下哭了你可高兴了!

她跟着陆怀走进,见陆怀坐回躺椅,自己也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旁。

“是我有些急了,因你说她是我心上人,就如我说秦祈姐姐是你心上人你亦着急一样。”李玉娴低眉道。

陆怀:“......”

两人默默对视,陆怀是先忍不住撇开视线的那个,她盯着地面某处,道:“不是心上人,那是你的什么人,竟然惹得你如此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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