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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来,免得小家伙生疑。”秦祈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归心似箭了。
一路回来,看似端得四平八稳,步伐却比去时快了不止一点,要不是自己平时还挺喜欢健身保养,恐怕这把年纪都追不上她。
李玉娴点了点头:“好,谢谢姐姐。”
嘴上叫着姐姐姐姐的,礼节做得滴水不漏,心里还指不定多么不待见自己呢,秦祈撇了撇嘴,拿出手机来,将自己名片二维码打开承到李玉娴面前:“认识都认识了,加个微信吧,一会儿她醒了,你就微我一下。”
李玉娴:“好。”
看出李玉娴莫名的慌乱,秦祈挑了挑眉,又道:“别紧张,我又不是那种爱当反派的严苛大家长,以后非必要不联系,你也不用担心我时刻查你的岗、刁你的难。”
“我晓得姐姐不是那种人......”
“去吧,别她已经醒了,找不着你人。”秦祈摆了摆手。
“嗯。”
一经秦祈提说,心中确实更急了些,李玉娴当下挥别秦祈,提起气快步回家去,直到看见厨房间里仍旧伏趴在桌上的人,才略松了口气,背心处已然热出了一身薄汗。
推门入户,将手中打包的奶茶放置在桌上,李玉娴轻轻推了推陆怀,柔声唤道:“醒醒了,喝奶茶了。”
“嗯?”陆怀骤然醒来,身子一颤,惺忪着眼看来,压在胳膊的那侧脸上已然都是红印。
李玉娴眼中难掩怜爱之意,将她的脸托起来,替她揉按:“睡这么许久了,手不麻么?”
陆怀神思回拢,这才感知到不正规睡姿给身体带来的负担:“麻,脚也麻了......”
她眯眼瞅见桌上的饮料:“你点了奶茶啊?”
“我出去买的。”李玉娴坐在她身侧,又给她揉起了手:“是你喜欢的那款罢?白日梦三分糖?”
“还特地出去买啊?怎么不点个外卖,外面那么冷。”陆怀拧了拧眉,嘴上这么说,手已经很诚实地将奶茶拿来:“就买了一杯?你自己不喝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喝奶茶的。”
“噢......”确实,李玉娴喝奶也喝茶,但是对奶茶不感冒,相比而言,拿铁倒是接受度更高一点。
这边,李玉娴则关切着陆怀的每一个表情,见她虽依旧无精打采,却也暂时没有太浓重的颓败情绪,就稍稍松下心弦:“怎么样,还想不想再睡会儿?我去给你把藤榻拉进来?”
“不用啦,睡饱了。”陆怀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青柠的清香佐着椰香,微甜清爽的口感稍稍提拔情绪,还真挺有治愈的功效的:“白日梦还是冰的更好喝。”
“我要是你的身体,我都该说你不像话,已经被你折磨那么久了,还要被你冰冻呀?”李玉娴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就算不心疼它,你也该心疼心疼我,我都快为你担惊受怕两天一夜了。”
“对不起......”陆怀噘着嘴,委屈巴巴得望着李玉娴。
“倒也不必说对不起。”
陆怀侧首望着李玉娴,倏然凑身用额头抵着李玉娴的额头。
李玉娴:“......”
“只有你心疼我......”
难言的心酸油然而生。
李玉娴舒了一口气,伸手勾住陆怀的脖颈,眼睛定定聚焦看着她:“那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去呢?”
陆怀:“唔......”
奶茶喝了,抚慰的话也说了,看陆怀心情好了稍许,李玉娴略有些不舍地联系了秦祈——明知道她一来,陆怀必然又要哭上一阵,但考虑到秦祈不得不来,李玉娴也就只能这般做了。
等到秦祈回了消息过来后又过了约莫十来分钟,院门再次被敲响。
陆怀颇为警觉,又或者说,她可能一直都在等吧,以至于敲门声才响了一响,她已经站起身来往外头看了。
“这会儿是谁来?”李玉娴明知故问。
“不知道是不是阿爹家的事,我去看看。”
“许是你的秦祈姐姐来看你了。”李玉娴轻轻在陆怀耳边嘟囔一句。
“不一定......她要是来应该会先给我打电话的。”陆怀声音闷闷的,像是埋怨一般。
“也是......”李玉娴并不说穿:“先去开门罢。”
“嗯。”
与陆怀一道起身出了厨房,却在廊檐下停了脚步,李玉娴望着那哆嗦着身子一溜小碎步去到院门前的人,在她开门如愿见到想见的人后,背身往楼上去了。
谈不上吃醋,但也不能说一点不开心都没有,爱一个人就是再爱她的全部也总会留存许多自己的私心,但理性也总是要有的,秦祈说的没有错,不管怎么样,她是陆怀的姐姐,是陪伴她许多许多个曾经的那个人,眼下陆怀同样也需要秦祈的安慰,而这种安慰,不是自己能给予的。
多习惯习惯就好吧......
这般想着,也就刻意不让自己去在意楼下的俩人,转而开了空调和电视,坐倚在了床上看起了电视剧。
如此,也不晓得就这样捱了多久,及至听见房门外有脚步声,李玉娴才竖起耳朵静听,可脚步声临到门口又停下,李玉娴又不自觉地锁起了眉,忍住了自己上前去找她的冲动。
最后,门终是被人打开了。
李玉娴故意不去看她,心中预想了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等着那人寻过来跟自己哭唧唧。
但是吧,这种念头又让李玉娴有一瞬的烦躁,就觉得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儿又被人惹哭了,然后又不得不重新哄回来。
“你怎么先上来了呀。”陆怀走过来,这话问得没什么底气,但细听气息好像不是很虚,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李玉娴侧首望过去,见没有她预料之中的那些神色,倒是有几分讶异:“方才停在门口不进来是作甚?我还以为你哭蒙了,想着擦擦眼泪鼻涕再进来。”
“我没哭。”陆怀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李玉娴身边。
“稀奇事。”李玉娴淡道。
“干嘛呀你!”陆怀听出李玉娴话中那略带戏谑的口吻来,撒着娇就往人家身上碾:“你都不表扬一下我吗?我不仅没哭,都没跟秦祈姐姐抱,就是怕你吃醋。”
“我没吃醋。”李玉娴唇角已然存了些隐约的笑意:“我岂是不晓得孰轻孰重的人么?此番姐姐定是为了阿爹的事来寻你,那是十分要紧的事,我只是想着你们俩人说些体己话,没有我会更自在更放松些。”
“噢。”陆怀应了一声,更将自己往李玉娴怀里丢。
“秦祈姐姐与你说些什么了?阿爹的后事如何安排?可需要你去帮忙?”
“阿爹有给我的......信。”许是遗书二字还是过于冰冷而无法说出口,陆怀换了个说法。
“信?”李玉娴故作不知地继续将戏演下去:“秦祈姐姐带来给你的?你......看了么?阿爹给你说了些什么?”
陆怀摇头:“还没敢看......我怕看了会在秦祈姐姐面前哭。”
怕在秦祈姐姐面前哭?李玉娴听了顿时有些玩味。
“长大了,不想在姐姐面前哭了?”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陆怀拨弄着李玉娴毛衣开衫上的羊角扣,迟疑道:“只是突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到她就情绪失控,看到她就忍不住用哭来让她可怜我......”
李玉娴:“......”
陆怀竟然用可怜这个词来说自己。
“这几次她回来,每一次,我都会有一些新的反省,感觉跳出了从前的框架来审视自己,好像也更了解自己了......”
“但你还是很希望姐姐来看你,是么?”李玉娴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感觉错的,即便陆怀嘴上这样说,但她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等着秦家的人来找她,或者更直接些,她等着秦祈来找她。
“嗯。”
陆怀接着说:“我是不是挺坏的......”
李玉娴没有立即回答。
“什么都希望她主动......就好像她是姐姐,就必须担当起照顾我的责任一样......”
“这......没有什么坏或不坏的区别。”李玉娴叹了口气,起身的同时也将陆怀支起:“我们都不是圣人,没法不窝藏私心,即便在表面粉饰得再好,里面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都很清楚,姐姐有私心,你有私心,我也有,我们心里都各自有着一杆称,在做出决定时先称一称量一量,选出一个更想去做的事,然后再编出一个更合理的理由,大家都是这样的。”
陆怀讶然,只觉得李玉娴说得实在是对,将人心揣摩拿捏得实在清楚。
“就像我,我的私心是不想你见姐姐,因为姐姐喜欢你,你去见她或她来见你都会让我无端紧张,我会想她是不是要跟我抢你......但我心里亦有一杆秤,我知道这种极端的想法若是成了型,对我对你对姐姐都没有好处,所以我让你们见面......”李玉娴的眸子里尽都是坦诚:“但我也很坏,我不辞就走,径自回房,除了想故作大方之外,又想抓住你的心,让你察觉到我的些许不甘,让你为此歉疚,让你与别人谈天说地时心里仍要分出心来惦记我。”
陆怀:“......”
“且我知道,这种法子,屡试不爽,对付你刚刚好。”李玉娴展颜一笑,里头又有几分苦意:“你看吧,勾心斗角我也是拿手好戏。”
看陆怀愣愣的没有什么反应,李玉娴的心也不由吊了起来,恐怕自己太过于坦露心迹,将那阴暗的一面展露太多,让陆怀真觉得自己是个表里不一、善用心计的人了。可这会儿若是再强作解释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李玉娴只好忍着心里掀起的波浪,面容淡定得等着陆怀给予回应。
“你将心里的小九九都告诉我,也不怕我知道了,以后不吃这一套了?”陆怀闷道。
显然她已经被李玉娴拿捏得死死的了,李玉娴说的丝毫不差,她完全注意到了李玉娴的不辞离开,完全想到了李玉娴可能会不高兴,以至于与姐姐说话时还忍不住去想独自上楼的她,想她怎么样了,在做什么,会不会生闷气了,这些小在意始终都成了自己颅内的背景音,不停地提醒自己,差不多就结束吧,该去哄人啦......
全中李玉娴的下怀。
“你不吃我也没办法了呀,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李玉娴老实答道。
“唉,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聪明啊?”陆怀瘪着嘴,开始不合时宜地自省:“能够情绪稳定,能够宠辱不惊,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自己......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不只恋爱中,还有生离,还有死别,还有自我的认知自洽上,等等。
“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呢?”李玉娴失笑:“我这性子也算不得好,又是在那么一个大宅子里长大的,心里总会生出许多弯弯绕绕,骨子里还那么喜爱争强好胜,而争强好胜的本质是放不下的傲气。”
“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感觉有这些呢?”陆怀一听李玉娴在说她自己不好,感觉比说自己不好还要难受,站起来就要辩:“你可不要为了哄我,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李玉娴已然有些忍着笑了:“我只是想说,你口中的那些‘坏’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若是你要对我使坏,我就是知道那是坏,我也甘愿受的,因着我......喜爱你。”
陆怀:“......”
“别急着哭,我还有别的要说。”李玉娴伸出手牵了陆怀的手来,抬头仰视着站着的她:“也因着喜爱你,就不自觉地看出你的好来,别人说你软弱,我却看出坚强来,别人说你不敢,我却看出勇敢。”
“怎么可能......”陆怀眼里流露出了不自信:“我好胆小,只会缩在阿爹阿婆的身边,还总是哭。”
“这是两码事,姐姐出去是勇敢,你留下同样也是啊,我想啊,换做是我,我也要逃出去,因为已经面对过太多生离死别,就想逃出去、让自己无一挂念、从此也就不再面对分别,反之,若是选择留下,就必然要与老人相伴,也必然要面对老人再次离开,而你在明知道这样结果的前提下,依旧选择陪伴他们,这很勇敢啊......”
“虽然免不了哭哭啼啼就是了。”
“我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想过......”陆怀咬了咬唇,感动的一塌糊涂,嘴上却道:“就你这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我只是将我看到的说出来,不掺半点虚情假意。”
陆怀:“真的?”
“嗯。”
简单而真挚,纯粹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