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柔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赵善思。
她很是惊讶。
“你的志向……”她道,“你们男人的志向,不都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
像善思这样的,自幼读的圣贤书,志向应该更高远才是,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的志向,竟然和天下大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善思道:“你听说过我的身世吗?”
李俊柔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只听说,你是父母早逝,被你叔叔婶婶抚养长大的。”
别的她没有再打听那样太失礼了。
善思一直蹲着,腿有些发麻,他拉了两个垫子过来,一个给李俊柔,另一个自己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善思道:“我生父原本姓江,是从前的兴国公府的血脉。”
李俊柔是真的不清楚这件事情,善思便细细说起来。
李俊柔听了,眉头越皱越紧,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样曲折的身世。
福灵郡主她是听说过的,知道她是因为杀人害命被处死了,太子也以此告诫她,不要因为身份便以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要她心存良善。
她没有想到,被杀害的人里,竟然有善思的生父生母。
善思道:“我二叔断了前程,在锦衣卫中,我们叔侄二人才能平安。”
因现任皇帝不喜,锦衣卫这些年来,逐渐被裁撤,如今已经形同虚设了。
“读书明志,在官场中沉浮,对我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了,”善思道,“我从前就想早早地长大,能够保护我的家人,我为此,走的都是捷径,公主实在太高看我了。”
赵善思从来不是愿意守规矩的人,以后也不会是,他只想尽快将权势握在自己手里,不拘用什么手段。
“我的心思并不单纯,公主是不是要对我失望了。”善思笑着对她说。
李俊柔定定地看着他,摇头道:“没有。”
她长在宫里,再是得宠,也比寻常女子要懂得更多。
如果善思无所求,只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喜欢”二字,就想娶她,那她才更害怕。
但善思不是,他对于“公主”这个身份,是有所求的。
李俊柔并不是话本子里那样的女子,等待着用“情爱”来拯救她的男人,她从来都知道那是假的。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情爱只是他生活里的一小部分,如果只是因为情爱而成就婚姻,那等情爱消失的时候,这场婚姻就很有可能只剩下痛苦了。
如果赵善思有高远的志向,那娶一位公主,只会让他不得不断绝那些志向,他或许因为一时的情爱,可以放弃他的志向,但时日长久,留给他只会是悔恨。
李俊柔为什么不再见善思,因为她很明白这一点。
她不想她的姑姑姐姐那样,让自己陷入一生的痛苦之中,长痛不如短痛,她逼着自己不再见赵善思。
“那你想娶我,有几成是因为我的身份?”李俊柔询问。
善思也坦坦荡荡,回答道:“有五成。”
李俊柔是个聪明的姑娘,同时也不失良善,身为公主,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便看低其他人。
李俊柔看看善思,忽然笑道:“你真傻,你怎么不多说几成来哄我。”
善思也笑道:“不过另外五成,才是最要紧的。”
不然他为什么没有看上其他女眷,就只看中了李俊柔。
“那我突然就不见你了,你有没有生气?”李俊柔询问。
善思道:“我婶婶本来也是不愿嫁给二叔的,身为女子,在婚姻大事上有顾虑,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俊柔对这事有点好奇,道:“那你婶婶是为什么?”
善思:“我二叔当时在锦衣卫中,我婶婶担心他命不长久,或者有什么危险,牵连到她自己和弟弟妹妹。”
“这确实是,那后来怎么还是成了?”李俊柔又问道。
善思答:“她放不下二叔和我,再加上二叔那时候也跟东宫是一条船上的了。”
李俊柔道:“那你二叔不会因此有怨言吗。”
善思道:“为什么会有怨言,我婶婶当时本来是可以嫁给一位进士的,那个进士现在已经是一弟的父母官了。”
季桑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善思相信,凭她的本事,嫁给谁都是可以过得好的,他和二叔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又怎么会心生怨怼。
李俊柔点点头,重新翻开起手里的册子来。
她小声说道:“那你娶我的话,是你占便宜了,可不是我要上赶着的。”
善思的叔叔和婶婶还挺有趣的,她想,记得上回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叔叔和婶婶也去外头玩了。
“嗯,是我,先倾慕公主的。”善思郑重其事地说。
李俊柔拿起册子,挡着脸,偷偷笑起来。
“那你想要几个孩子,你以后会不会纳妾?”她问。
“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不会纳妾,”善思道,“要是我以后食言,你只管把我打发了就是。”
他和他二叔一样,是兴国公府那件事情的最大受害者。
李俊柔心想,那她想生四个,家里热热闹闹的,如果她侄儿身体不好,生的少,她可以大方点,把自己的孩子给他养着玩儿。
李俊柔一愣,赶紧打消这些还没影儿的想法,继续看那些问题。
因为她的身份,有些问题是不必问的,比如钱财问题,她是很有钱的。
婆媳关系的话,现在就可以看出,婶婶人是很好的;妯娌的话,她是公主,谁敢得罪她。
她道:“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想来赵善思对她,也是有一些要求的吧,她正好听听,也愿意为了他,尽量谦让谨慎一些。
“请公主翻到最后。”
这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了二人一跳。
周见鹊的胳膊,已经被重新吊了一遍,确保他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才被明竹法师放出来。
李俊柔看他伤着了,道:“你胳膊怎么了?”
周见鹊低头,看着他哥。
李俊柔大声道:“你打人,这可不行!”
天哪,赵善思居然打人,这样的人可万万不能嫁。
她们公主里也有被打的,也会被劝说着息事宁人的呀。
善思冤死了,道:“没有,他自己把被子扔到地上摔的,不干我的事情。”
李俊柔看着周见鹊,周见鹊道:“不过被子会掉在地上,是因为我们二人在打架。”
李俊柔又警惕起来。
善思把袖子一卷,白生生的胳膊上也有两道发青的印子:“你就没打我?”
他那天下手可轻了,都是为了让周见鹊出气的,他挨了好几下呢。
李俊柔的心立刻就偏了,皱眉道:“怎么伤成这样了,我回去叫人给你送药。”
周见鹊震惊道:“这也算伤?”
李俊柔:“当然算了,我长这么大,油皮都没磕破过一块呢。”
周见鹊看着他们二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很奇怪。
李俊柔又对周见鹊道:“你的伤也厉害,我回去了,也叫人给你送药。”
善思是赵家的长子,那这些弟弟妹妹,她也是要表示关心的。
不是有句话说的,“长嫂如母”嘛。
善思看了周见鹊一眼,周见鹊道:“谢谢公主。”
李俊柔温柔地朝他微笑:“没事,不要客气。”
她说完,心想善思跟他弟弟一起的时候,倒是很像个少年人呢,这才翻到那册子的最后一页。
只见上头写着:“想什么呢,能娶到媳妇就该谢谢菩萨恩典了,还敢挑三拣四,呸,哪里惯的臭毛病!”
李俊柔瞪大了眼睛,随后大笑起来。
她以为赵家对媳妇也会诸多要求呢,结果就这么一句。
这册子竟然是周见鹊写的,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