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打量了片刻,才道:“正是,阁下是……”
其实赵砚认出了对面的年轻人是谁。
能让鹊儿这孩子避开的,自然是周恪了。
周恪干笑了一声:“我是周恪,武先生的学生,见了这两个孩子眼熟,又不见季姑娘,来问一句。”
这场景有点微妙。
周恪来询问,这好意赵砚领了。
鹊儿这时候出来,他心想自己是糊涂了,从前要避开人家,现在不用了,他出来说道:“周师兄不用担心,这是善思的叔叔,今日他带我们出门。”
燕儿也点头,两只手圈住了赵砚的脖子,靠得更近了些。
周恪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这就是……季桑想嫁却未嫁的人?
周恪自幼顺遂,从未栽过跟头,他一直以为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不想在季桑这里出了差错。
尤其是他看错了季桑。
他以为对方是个忠贞坚毅的女子,与自己一般,是不同浊流的人。
结果他全部都看错了。
周恪真的非常失望,甚至为此消沉了些日子。
他最近时常在想,为什么季桑是那样的女子,为什么季桑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的人。
以至于从不来大昭寺的读书人,今日都想求告菩萨了。
赵砚道:“周郎君好意,我会转告季姑娘的。”
周恪听到这句话,方回过神来,道:“不必,既然相识,我自要过问一句。”
赵砚向来敏锐,看出周恪还有心事,或许是想问他。
他将两个孩子交给仆妇们,给了周恪这个机会。
周恪犹犹豫豫的,半晌问道:“赵大人与季姑娘重修旧好了?”
赵砚道:“季姑娘救过我侄儿性命,从来都好。”
即便两人去年好事未成,但赵砚从未将罪责归咎在季桑身上,她没有过错。
周恪听到这句话,突然又泄气了。
是了,这个赵砚,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必定与自己的想法不一样。
问他也是无用。
赵砚不知道这年轻人想做什么。
季桑当初已经推拒了他,若是他还想和季桑成好事,应该想办法才是,后来他一直埋头读书,想是没有那个打算了。
如此,他今日拦着自己想问什么。
周恪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赵大人为何还能与季姑娘如常来往?”
以周恪这些年看到的,男女若是好事不成,不说反目成仇,那也得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他们俩还为彼此照顾孩子。
当初可是季桑因他身份才拒绝他的,他不觉得没有脸面吗,不觉得季桑有问题吗。
情爱难得,为了某些缘由便要放弃,这不是一个女子该做的。
赵砚听了这话,便明白他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这年轻人可能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看多了,惊讶他和季桑为什么没有反目成仇。
再考虑多些,周恪大概觉得季桑的品行并不好。
读书人大多有固执己见的毛病,跟他们解释、讲理,是没有用的。
赵砚最知道如何对付他们。
他笑了笑,说:“季姑娘果敢坚毅,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令我十分敬佩,虽从前不能成好事,日后却不一定。”
这话的意思,是他觉得季桑非常好,还惦记着要成好事。
周恪一时愣了。
这是个什么人?
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那应该叫贪生怕死吧!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来往,赵砚不愧是锦衣卫出身的,可真有胆量啊。
赵砚又道:“周郎君觉得我说的有理吗。”
周恪干巴巴地说道:“有理,有理。”
他朝赵砚拱手,匆匆走了。
赵砚冷哼一声,心想,多亏季桑眼明心亮,不然就要嫁给个傻子了。
他是什么出身人品,还敢来质疑季桑。
若是让他处在季桑的境地里,怕是他只有解开腰带,吊死在树上这一条路了。
赵砚心下不快,本以为他可以为季桑查明这些人的性情品德,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看清一个人,并非易事。
而且仅仅看表象,还很容易看错。
季桑与家中不和,独自抚养两个外甥,从一点显然可以看出来季桑和其他女子不同。
周恪必定是明白这一点的,他主动与季桑来往,可见他不在意此事,这很难得。
结果因为季桑曾拒绝过自己,他觉得季桑的品行不好。
他看中季桑不同寻常,又希望她贤良有德。
凭什么季桑得如了他的意?
倒是很会做梦!
鹊儿说道:“周师兄走了?”
赵砚道:“是,可能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
周恪是同母亲和姐姐一起来的。
想起赵砚说的话,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周汐见他魂不守舍,道:“你上哪儿去了,丢了魂了。”
姐弟二人一向亲近,周恪避开母亲,说道:“我方才瞧见季姑娘的两个外甥了。”
周汐立即道:“季姑娘?我去瞧瞧,好些时候不见她了,我还怪想的。”
年节上事情多,周家不由她做主,也没法子请季桑上门做客。
“季姑娘没来,是锦衣卫那人,带着季姑娘的两个外甥来的。”周恪解释。
周汐只得叹气,道:“那你怎么不高兴?”
周恪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又道:“我也是一时糊涂,便说了那些话。”
周汐听完,脸色立刻变了。
“你是这么想的?”她皱眉说道。
周汐上回为了安慰弟弟,说了季桑和赵砚的事情。
天可怜见,她说这事,不是为了证明季桑的品德不好,而是要说季桑有主见,有想法,她拒绝周恪,是有自己的理由,让周恪早些想明白。
结果她这弟弟,竟然从这事情得出季桑人品不好的结论来。
真是读书读傻了。
“姐姐,你也觉得是我不对。”周恪道。
周汐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你是对的?”
她并不和周恪争辩,起身走了。
周恪心想,果然是他不对吗。
周恪接连多日都怀着这个疑问,但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季桑下午才从床上起来,还是实在饿得不行了,才要起来吃口饭。
她正吃着的时候,赵砚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季桑忙问:“还要吃吗?”
燕儿立刻上前:“我要吃肉。”
大昭寺的斋饭没有肉,孩子只是想吃口肉罢了。
赵砚道:“给她吃两口,不要太多。”
这孩子胃口好,中午的斋饭也没少吃。
季桑便分了一点给燕儿,善思和鹊儿这会儿不想吃,坐在季桑旁边,陪他说话。
鹊儿嘴快,道:“我今日瞧见周师兄了。”
季桑:“周恪?”
“他怎么了?”
鹊儿扭头看着赵砚,季桑也看过去。
赵砚思忖片刻,道:“那位周郎君,似乎有些质疑你的德行。”
赵砚对此是很不满意的。
什么时候轮到旁人质疑季桑的德行了!
季桑听了,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赵砚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季姑娘的德行……”他想说无可挑剔。
他话音未落,季桑先道:“我本来就没有德行,人品也实在不好,他那不叫质疑,叫看清楚了。”
赵砚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季姑娘不能这样想。”
季桑笑道:“我要是人品德行好,早被我那些人生吃了,我也不怕人说我不好。”
季桑就是这样坦然不做作。
觉得她好的,都是心里向着她的。
譬如这三个孩子。
善思道:“姨姨不能这样说自己。”
鹊儿:“小姨不要胡说呀。”
燕儿油乎乎的小嘴在季桑脸上留下个印子。
季桑忙用帕子擦了。
赵砚瞧着,便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