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吗?”
不等盛淮说话,前后一联系,裴昱自己反应过来。
“嗯。”盛淮声音很淡定,但心跳极快,快得他怕被裴昱听出端倪。
他松开裴昱的手,下了一级台阶,抬头仰视着他:“阿昱讨厌我吗?”
当然不。裴昱摇头。
“那就好。”盛淮笑笑,攥拢自己微颤的指尖,“我也——我……很喜欢阿昱。”
他说着,顿了下,给裴昱时间理解这句话,也给自己时间组织语言。
“我很喜欢阿昱,想跟你试试,谈……真的恋爱。”经过精心“组织”,他说出来一句大白话。
大白话有大白话的好,起码裴昱听懂了:“你是,在……在追求我吗?”
他震惊得瞳孔微微放大。
“是。”盛淮声音干涩。“我知道我先前说过把你当弟弟,忽然这样,你可能会吓一跳——”
“我没有吓一跳。”裴昱下意识反驳。
盛淮看他一眼。
他面色依旧茫然,但没有明显的厌恶或抵触。
“是,你没吓一跳。”他顺着他说,“这是小事,怎么会吓到你,对吗?”
对,对吧。裴昱稀里糊涂点点头。
“我……追求你,不会影响你现在的生活。”盛淮循循诱导,“一切还和过去一样。”
“只是,你可以试着真正把我当家人,我们真正,一起抚养安安。”
“我本来也把你当家人。”裴昱愣愣地说。
“谢谢阿昱。”盛淮心头一道暖流划过。
这样很好。只是,他想要更多。
如果不主动出击,笨蛋怕能把他当一辈子哥哥……
“既然这样,就更没什么问题了。”他温声说着,“我们还和过去一样,你只需要……稍微转变一下心态。”
“怎么转?”裴昱似懂非懂。
“不要把我当成哥哥。”
盛淮说着,静了静,试探着,重新握住裴昱的手:“阿昱讨厌这样吗?”
拉,拉手吗?裴昱摇了摇头。
拉过许多次,他已经有些习惯,甚至,有些喜欢——盛淮哥的手温暖干燥,每次握上来,好像能传递给他某种神秘的能量,让他安定。
“那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偶尔……一起出去旅行游玩,阿昱能接受吗?”
不是都做过了吗?为什么还问他能不能?
裴昱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很好。”盛淮做出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那阿昱是答应我追求你了?”
嗯?他答应什么了?
裴昱茫茫然发愣。
“恋人之间会做的事,也就是这些了,阿昱不是都愿意和我一起做了吗?”盛淮理所当然道。
是,是吗?裴昱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盛淮哥说的又很在理的样子。
“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他这次真的吓了一跳。
“不是。”盛淮勾唇,“是我在追求你,你可以慢慢考虑,也可以对我说不。”
说到最后,他攥了攥指尖。
“哦。”裴昱紧绷的神经倒是松懈下来。
“但是对外你可以说我们是恋人,完全不用心虚,因为我真的在追求你。”盛淮又说。
“嗯。”裴昱混乱地点点头:什么对内对外的,他有点儿绕不过来,需要缓一缓……
但是——
“别人追求人,不都……很大阵仗吗?”两人继续下楼的时候,他闷闷开口,“烛光、鲜花,还要单膝下跪什么的……”
别以为他没谈过恋爱就不知道,他读大学时见过的。
“你想要那些?”盛淮偏头看他,眼里带着奇异的光。
“不,不想。”裴昱摇头。那场景他想想都害怕。
“那种方式太夸张了,对不对?阿昱你应该不喜欢。你想要我怎么追你?”盛淮要跟他理性探讨似的问,让这话题一下子有了学术交流的氛围。
裴昱于是忘了追究这话题存在的合理性,抱着学术研究的态度,认真思考起来:“不可以说我笨。”
思考半晌,他给出答案。
“嗯。”盛淮眼里闪过笑意,“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昱还懵着,想不出来更多。
“只有这一条?”盛淮忍不住,揉了下他后脑勺。怎么可以这么笨……
“你喜欢我什么?”过了半晌,裴昱又问。
他身体不好,会一直生病,很麻烦,又是阿斯伯格,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哄人开心……裴昱一时竟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喜欢你——”盛淮顿了顿,好悬才把那个“笨”字吞回去,“喜欢你聪明,喜欢你善良,喜欢你能写会画,还……长得好看。”
唔,他说得对,算他有眼光。
裴昱心情好了不少。
“我长得好看吗?”走到停车场,上车前,他又靠近他耳边,不确定似的小声问。
“特别好看。”盛淮低笑着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你不照镜子的吗?这还用怀疑……”
裴昱跟盛淮出门这一下午,盛时安一直在跟其他人一起排练儿童剧。
上午云婧雪和程昊为了募捐善款给孩子们改善伙食,承诺晚上为各位线下线上的爱心捐助者表演一台儿童剧,以作答谢。
主演自然是节目里的几个崽。
盛时安因为吐字最清晰、性格最成熟,被委以主角重任,其他大小嘉宾也各有饰演的角色。
“我演什么?”回到节目组吃晚餐时,裴昱问。
“你歇着就行。”程昊看他一眼。不是都请病假了,还这么积极做什么。
“我可以演。我学过表演的。”裴昱逃了半天工,不好意思再逃,不过——“有没有……没台词的
角色?”
他看向“总导演”云婧雪。
好家伙,听他说学过表演,她还以为他有多大底气……云婧雪笑出来:“有。”
裴昱被安排演一棵大树。
别说,他演得挺传神,下场时观众才发现这树还是活人演的。
数数人头,才猜出来这棵树是谁。
【哈哈哈,物尽其用了。】
【大家别笑,社恐能上台,已经很棒了好啵。】
【很棒很棒,大家都很棒,特别是崽崽们!】
崽崽们化了全妆,穿了道具戏服,各个表演得很卖力,出了一大身汗。
镜头扫向他们,观众都心疼了。
盛时安扮演的角色是只小熊,他台词又长,动作又多,上台时间又最久,小熊头套摘下来时,刘海儿都湿湿软软搭在额头上,衬得大眼睛格外明亮。
【呜呜,湿哒哒的安安崽!姨姨抱抱!】
【安安辛苦了,演出很精彩!】
观众忙着心疼盛时安,盛时安却顾不得脱身上的熊熊服,就走到“大树”身边:“爸爸,我帮你。”
裴昱的大树道具服不知哪里卡住了,半天脱不下来。
“安安你先换衣服,我来。”程昊已经脱下自己的戏服,留意到裴昱被卡住,把程颂颂交给编导,大步走过来。
“谢谢叔叔。”盛时安给他让开位置。爸爸被卡住的地方大概在脖子那个位置,他确实够不到。
“你先别拉。”看裴昱动作急躁,程昊走近他,把他身体转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我找找哪儿卡住了。”
他说着,凑近他道具服的拉链,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啊,要命,家人们谁懂,这个姿势,好像在嗅信息素……】
【这我很难不嗑!】
【哈哈哈,对着一棵树闻信息素吗?你们CP党也太上头了吧?】
【可是程某人一直在盯着一棵树,看到这棵树有麻烦,亲儿子都放下不管了呢。】
【呃,一时有点儿被你们说服……】
【不可能的,程昊想跟什么人谈恋爱谈不上,干嘛要找裴昱?】
【找裴昱怎么了?】
【对啊,裴老师怎么了?裴老师也很优秀啊。】
【我承认他某些方面是挺优秀,但是……你们懂的。】
【我们不懂!】CP党不高兴了。
【也别阴阳怪气,就是挑剔裴老师容貌有瑕疵呗?】
【人家程昊都不在意,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的,望周知。】
【不以貌取人,也没人愿意成天对着一张毁容脸吧?】
【没看他自己都从早到晚戴着墨镜不摘吗,自己都自卑不敢面对自己,心理那么阴暗,还指望别人喜欢?】
什么自卑、心理阴暗?!盛淮皱眉。
他就去开个视频会的工夫,哪里又跳出来这种奇葩?
“禁言,封ID。”盛
淮冷着脸吩咐陈峰,迈开长腿下车,大步走向小剧院的后台。
后台,程昊总算找到道具服卡住的位置,扯断卡在拉链缝隙的线头,把拉链从上到下拉开。
空气流动进来,裴昱松了口气。
“谢谢,程哥。”
“不用。”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和微微汗湿的衣领,程昊顿了顿,避嫌地转开视线,后退一步。
【看吧,根本没有你们脑补的那回事,程昊还特意回避呢。】
【回避又怎样,心虚才回避懂不懂?】
【得,我是叫不醒你们这些装睡的人,但程昊这种富家子弟,会喜欢上裴昱这种自卑毁容脸,我愿意直播倒立吃翔!】
【谁稀罕看你倒立吃翔?毁容怎么了,裴老师心灵高贵,皮囊丑陋又怎——卧槽!!】
那位观众的弹幕打到一半,忽然刹停。
屏幕中的裴昱,终于挣脱开束缚住他的道具服,回过头来:“程哥,你救了我一命。”
他认真道着谢,一张被闷到白里透红的脸,毫无遮挡、毫不设防地出现在镜头前。
鼻梁挺拔,眉骨飞扬,双眼深邃清冽,星辰般夺目……
“别闹。”程昊看一眼他光华流转的眼睛,喉咙有些干涩。
别这样。顶着这张脸叫他哥,跟他这样自然地开玩笑,他真的会动摇。
裴昱不是玩笑。道具服有洞,他本来没事,可拉链卡住拉不开后,他有些不妙的联想,呼吸隐隐困难。
还好程昊及时帮他拉开了,让他逃过一劫。
他想解释自己没闹,但裤子被盛时安拉了拉,他这才注意到崽还穿着道具服,忙蹲下去帮他脱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一蹲下去,死掉一样的弹幕突然活过来。
【毁容脸!这是尼玛毁容脸?!】
【呜呜我死了,刚才公司在开会,我突然站起来一声“卧槽”……】
【哈哈哈哈我错了!裴老师心灵高贵,皮囊更高贵!】
【倒立吃翔那位呢?你出来!】
【别管他了,摄像你给姐动一动,你是木头吗,裴老师都蹲下去了,你还站着干嘛?!】
【是不是震惊于裴老师的美色,动弹不了了啊?】
【狗屁动弹不了,我看他们挺淡定!】
是真的,满屋子人,不管嘉宾还是工作人员,面对露出真容的裴昱,都没什么特殊反应,毕竟早都见过——除了云婧雪。
给盛时安脱下衣服,裴昱直起身来时,和云婧雪视线装了个正着。
云婧雪倒吸一口气:“裴,裴老师?”
“怎么了,云老师?”裴昱问。
云婧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怎么了?”杨啸注意到他们。
“没怎么。”云婧雪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裴老师长这样。”
他长哪样?裴昱愣了愣。
“哦——”杨啸明白过来,有些好笑,“您今天第一次见他不戴墨镜?”
“是啊。”云婧雪看一眼他,再看看满后台淡定从容的大小嘉宾和工作人员,神色复杂,“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见世面的吧?”
“不会,还有观众——”
杨啸说着,忽然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会儿有直播。
而房间内的各路摄像小哥儿,正不约而同,把镜头从各个方位怼向裴昱。
离他最近的一个,甚至快怼到他脸上了。
憋了快一季了,可算抓到机会了啊!
裴昱这时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呆滞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不出意外没摸到他的宝贝墨镜……
救,救命。
他视线忽然游移起来,不敢看满屋子人,更不敢看靠近他的摄像机。
本来被他用意志屏蔽的嘈杂声光忽然又挤满他脑海,他仓皇低下头去,慌乱地摸向裤子口袋,寻找自己的墨镜。
口袋令人绝望般空荡荡。
但,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他手腕,手主人微微用力,把他带进自己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各色视线:“乖,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