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轻洒,屋内暖暖,如春日般。
石头伸手扶着脖颈动了动,以解酸麻,眉眼带着丝甜意,转头望了望苍月都绣了些什么。
这一望去,石头却愣了。
苍月手中那块布料,绣满了云纹,行云流水,层层叠叠,每朵云皆栩栩如生般,好似阵阵风浮过,立于山顶,望尽云卷云舒般的畅快舒爽。
石头万没想到苍月绣得如此之好,哪里像第一次绣花?便是月牙镇上的最好绣娘怕也不及她万分之一。不禁感叹道:“绣得真好。”四字出口,方觉这帕子是绣给自己,又爬了满脸的红云。
苍月可是觉得这云卷云舒与自己相配?石头不禁寻思着,嘴角挂满了甜意。
苍月正出神绣着,石头那轻音叹喟,将苍月思绪拉了回来。
望着手中云纹,苍月也怔怔出神,刚刚只是想着该绣些什么,可转眼间手中帕子便满是云纹了,针角细密,好似那云便浮于眼前般,好似这云纹自己早便绣了千百遍般,刚刚自己只是想着……想着……他可会喜欢……他穿上可会合体……
风起时望云……
……这云自己坐于雪山之上望了千百年了,可自己究竟是望着谁?
心间好似漏跳一拍,好似什么重要之事记不得了,苍月惊惶无措的望着手中帕子,好似眼前帕子不是她绣的,好似刚刚自己做了些不受控之事来,额角冷汗都落了下来,只死死望着手中帕子。
石头见苍月的异样,促眉问道:“苍月?怎么了?”
苍月闻言,木木转过头来,眼眶发红,嚅嗫道:“我……我是怕你不喜欢……云……”
“怎么会不喜欢?”石头伸手为她擦了擦眼角,“你绣了什么,我都喜欢!”
指尖轻触,那微凉的触感,拉回苍月的惊惶,定了定心神,望了望石头平和带着宽慰的双眸,苍月静下心来,复又低头望了望手中帕子,“石头若喜欢,那我便绣完。”
“好。”
怎能不喜欢?石头望着苍月又低下头认真的绣了起来,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脑海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看,那帕子是苍月绣给我的!’满满的骄傲自豪。
这一绣便是一日,苍月好似入了神,绣得倒是极快,粗粗一块布料,只一日工夫便绣满了云朵,每一朵皆如她千百年所望一样,每一针一线皆顺着风的模样,刻画着云的轮廓,好似这云卷云舒的景象在她心间早已刻画了千年之久,永不曾忘!
这一日过得极平淡,可苍月的内心却波涛翻滚,整整一日好似失了魂般。
若不是苍月本便是一片残魂,再无魂可丢,便要寻寻人来喊魂了。
夜晚,苍月摸着心口之处,好似有什么在其间涌动不停,只是自己一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好似千百年间,无论自己如何伸手,也抓不住任何事物,空空徒劳。
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抓心挠肝般的纠结。
辗转难眠间,怀抱着小白怔怔发着呆。
不知何时沉入梦中。
梦中苍月独坐一间广华大屋之间,窗门大敞,窗外层层云海,叠叠天地,暖风轻拂,手间软料见风便摆,柔滑触感直入指尖,苍月含笑绣着,绣着漫天云霞,绣着心事重重,每一针一线皆想着他着于身上会否合身,会否……
错愕愣怔间,苍月抬起头来,满地纱布泛着微微光泽……
手间布料之上已绣满了云纹……
苍月只觉荒唐,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随手一扬,那轻柔如纱般的布料,应声而碎,细细从空飘落,望着一地残碎,心间一滞,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窗外,霞光映透层层云海,也映红苍月如晚霞般的长裙……
苍月猛坐起身子,梦中自己好似做了什么世俗不容之事,内心痛苦挣扎着久久难平。
只是绣了云啊,只是绣了云纹啊,为何会觉得天地不容般?
摸索一番,在身旁摸出了那未绣完的帕子,暗夜中伸手轻抚,针角轻刮着掌心,云起之际该念着谁?
风起时望云,云起时念你。
梦中的你,究竟是谁?
隐约中,好似有个身影慢慢浮现,待想看得真切些,却又如烟如雾般消散,只剩那空寂的心……
年节将至,苍月也绣完了那云纹帕子,想着年节那晚送与石头,也算是个礼物。
家中柴不多,今日苍月决定,再进山砍些回来,与石头说定,也不砍太多,只够用便好。
石头忙着针线,闻言点了点头,便起身目送苍月出了门。
关山村,这几日热闹起来,进镇子采买的人家也多起来。本便是冬日,各自闲在家中,通常村民也是东西家串串门子,话话家常,热络热络。
只是卫家有丧,再加上石头腿脚不便,又总被人背地里唤作卫瘸子,以往便不与村人走动,加上苍月初来,也不熟络。在这个关山村中,他俩便如个小透明般,起初卫婆子走了,还有人提起,叹息一声,如今便是提也不再提起。
年节将至,村人脸上皆扬着喜意,大姑娘小媳妇皆挤于一家,剪窗花的剪穿花,制新衣的制新衣,婆子婶子挨家挨户的吃着瓜子,说着家长里短,男人们也闲不住,几个有力气的,结伴去村外砸冰河,捉几尾鱼来加菜。
孩子们满村跑,嬉笑打闹,撞到了一名灰扑扑的女子身上,皆歪头寻思着:这个姑娘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
几个婆子也寻思着:怎么想不起来,这是谁家姑娘?
也不知是谁嚷了声,“卫婆子捡的,一脸的疤,给石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接下来便是一阵轻笑。
苍月拢了拢破棉衣,理也未理会,一步步朝村外走去。
这及膝深的雪地里,也只有她一人挥着柴刀砍柴了。
苍月不想回村太早,那些孩子玩闹,总有人指着自己,暗嘲笑自己是丑怪。
如此一想,还是石头好!石头从不说自己丑!再说自己哪里丑了?只是有疤而已,还不是早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