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针线(一)

苍月垂眸望着他,初而为人,虽看得出他窘境,可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石头,你知道我这一脸的伤是如何来的吗?”苍月叹息一声,见他抬头望来,也不管他想不想听,便接着说下去,“……我其实与旁人不同,我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也能听懂百兽所言……”苍月眼光迷离,目无焦距的望着一处,好似在回忆着什么,“涧河县,因为说出了看到之事,所以被人说是妖物,生生被众人殴打,赶出涧河县……”

“苍月?”石头喃喃着。

苍月俯身蹲于他身前,望了望他的腿,“石头,我也曾被人嘲笑,羞辱过,现下伤还未退,说不准以后会是个丑怪……”

话还未说完,石头一把按住了苍月肩头,急急说道:“我不在乎!石头从未觉得苍月是什么妖物!”

少年之言,令苍月周身皆炙热起来,仅仅这一句话便令苍月熨贴起来,苍月莫名觉得嗓间似有什么哽咽不出,“我苍月也从未觉得石头这腿脚有哪里不好?!”

苍月此言,出自真心实意,于她眼中,石头便是最好的。

石头只觉心间暖流划过,四肢百骸间,皆因着这一句滚烫起来,昏黄灯下,苍月双眼真诚又闪亮,好似照亮心头明灯般,她真诚又毫无保留。

这世上觉得对自己最好的除了祖母,便只有苍月!

能遇苍月,是石头此生大幸!

二人相视而望,真诚又热烈眼花相互交错,不知是谁先荡开一圈笑意,紧接着便都笑了起来。

直到屋外传来淡淡糊味,苍月才恍然间惊觉自己还煮着饭……

这顿饭做得是极难吃,锅底都糊了,汤水也泛着一层黑色。可这顿饭又是二人吃得最香甜的一顿,捧着碗,将所有汤水喝下,吃了个干净!

收了碗筷,苍月坐于石头身旁,靠在他身旁,看着他仍一针一线做着衣裳。

灯火将他身影拉得老长,二人影子相依偎于一处,看起来那样柔和。

“为何要如此急急赶着做?累坏眼睛可怎么好?”苍月托着腮,实是不懂石头。白日左右无事,为何一定要日夜来做?

“眼下便要过年了,今年我要守孝,可苍月不能没有新衣穿啊。”

石头答得自然,手下活也未停。他只想在年前为苍月做件新衣过年,也算是他一个小小心愿。

闻言竟是给自己做的?苍月向他凑了凑,伸了脖子看了看他手中缝的衣裳,“若为我熬坏了眼睛,我该如何报答?”

如何报答?

石头抿唇笑了笑,“三年之后,苍月便报答我吧。”石头转头望了望苍月,脸上满是红云,紧抿着唇,眼眸晶亮。

“三年之后?”苍月反复嚼着他的话,说好了一直陪着,为何要说三年之后?“石头,我们会一直相陪相伴的吧。”

会的吧?苍月好想与如此温柔之人相陪相伴,可比那只坏狐狸好得多了。

望着他尖瘦的下巴,苍月甚至在想,若有朝一日他亡了,该如何将他魂魄留于身旁,永远陪伴着?

石头怔了怔,羞答答的点了点头。是的,一直相陪相伴!

苍月只觉在他身旁很自在,放松了身子,在他炕上滚了滚,好似对石头的回答很满意。

石头瞥了瞥她无意识的,女儿家娇憨之态也如饮了酒般的迷醉,只觉这日子越来越色彩斑斓,……只是祖母也在该多好。

许是心情大好,第二日,苍月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伸了个大懒腰,便闻到了饭食香气勾着鼻尖,苍月欢快的将小白甩到一旁,急急披了外衣便跑到外间。

石头靠于灶旁正做着早饭,见苍月欢快跑了出来,也张嘴笑了笑,“起得刚刚好,快些净了手,来吃饭吧。”

苍月动作麻利,穿好外衣,梳洗一番,便转到西屋。石头早将碗筷摆于小桌之上,坐着等她来吃早饭。

苍月坐到他对面,招呼了一声,便大口吃了起来。

石头见她吃得有滋有味,虽日日吃的皆是萝卜汤,但苍月皆有种吃山珍海味的架式。

自己做的饭食,见她吃得欢快,石头也觉欢快,不自觉也跟上她吃饭的节奏,加快了速度。

饭后,苍月收拾了碗筷,正想着今日要不要去再多打些柴来,反正无事可做,便听石头招呼自己,“苍月,和我一起缝衣好吗?”

做衣裳?苍月哪里会?若做得不好,岂不浪费了料子?

苍月轻坐于石头身旁,只觉这几日他越做倒是越顺手,指了指自己鼻尖道:“我可以吗?”

石头晶亮双眸望来,腼腆一笑,想起王婶子之言,这做衣裳便是要,‘这针针线线皆想着你,才能让她将你记在心中,永远不会忘!’

石头想让苍月针针线线皆想着自己,想她将自己牢牢记于心底,是以今日他也想让苍月学学针线。

“可以先拿些碎布来练。”石头在身旁针线篮中取出一小块布交给苍月道:“先拿这块练……便想着……想着为我绣个帕子……你想绣些什么便绣些什么……”石头边轻声说着,边偷眼观察着苍月神情。

只见苍月点了点头,接过那小块方布,左右比了比,又抬头望了望石头,“什么花纹与石头相配呢?”

石头闻言,心间乐开了花,正如王婶子所言,女儿家缝衣绣花,皆会每针每线想着你。这几日石头缝着衣裳,也每日想着苍月穿于身上可会大了?可会小了?可会好看?这针针线线装满了她。只盼着她亦能如此。

二人坐于炕上,炕上热热的,布料针线摆满了半个炕,一旁炕尾,小白还是呼呼睡着……

苍月只想着给石头绣些什么花纹好?男儿家也不能拿个花啊,鸟儿啊的帕子,好似这些都不合适。

想着想着,思绪便放了开,不知不觉间手上针也动了起来……

这漫漫时光,窗外骄阳转到正午,屋内也异常明亮,二人便各思量着缝制了一上午的时光,没有丝毫言语。

石头针针线线皆想着身旁之人,她一颦一笑皆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好似永远也想不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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