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白了。”
江户川乱步张望了一会儿猫咪跳开后同样走远的福泽谕吉，跟在白川泉身后嘟嘟哝哝，“好吧，我记住了。”
“可是那个大叔自己都才丢了正式工作不久，还在到处打散工，没地方可去诶！算啦，不管怎么样，都比我好哦。”
现在的江户川乱步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白川泉当然不会去问目前仍是少年版未来可期的名侦探怎么打过一次照面就了解了这些信息，只是头也不回地说：“是么？”
外表细节，神情，身份，年纪，甚至行走的步态……分析一个人的要素有很多，优秀的侦探头脑内的信息处理速度不亚于一台超级计算机。
“你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可以”，而非“会”，主观能动性和客观事实的语义微妙之处尽数展现。江户川乱步皱起眉：“说是这样啦，所以你为什么不能收留我呢？跟你一起走没问题的哦。你想做到的话，是有办法的吧？”
看看，看看，随意任君拐卖的言论这不就出来了？
白川泉内心一哂，嘴上语气温和，但是毫不留情。
“乱步，你猜猜，我有没有理由这么做。”
“面对年幼的亲人，也能这么狠得下心吗？好歹感动一下，考虑个几秒才对吧。”江户川乱步眯起眼，不快地撇开头。
“……不对。”白川泉笑着说，“不是你叫了这个称呼，我就要应哦。”
“虽然我的心肠比一般的黑手党柔软很多，但是也算得上是站在反派阵营里的人。”
“记住了，不要跟着坏人走啊！”
“居然真的会拒绝我！但是，怎么会是黑手党？不管怎么看都不像诶。”
江户川乱步眼中闪过了真真切切的惊讶。
“工作，只是一份工作而已。”白川泉摆手，不愿多谈。
当然看不出来，事情做过必然留有痕迹，黑手党组织内的工作该做的事，这几年白川泉基本是一件没做，什么叫作《我在反派阵营里愉快摸鱼的卧底日常》啊！
“你不收留我……那也没有人要我了。”江户川乱步脸上的情绪忽然变得闷闷不乐。
“明明之前爸爸说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去投靠他的熟人担任校长的横滨警察学校。”
“结果因为一点小事儿，我就被踢出来了，现在还要到处找工作养活自己，真受不了，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吧。”
又是卖可怜又是吹捧，可惜白川泉没被江户川乱步的思路直接一波带走。
“一点小事儿？”
“说到底，完全不懂那些大人都在想什么，说不定只是找个借口故意把我踢出来！”江户川乱步这时候的语气的确是困惑极了，“明明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不清楚什么样的前因后果令未来的名侦探得到这种结论，白川泉疑惑地问：“你做了什么？”
“……”
不知为何，江户川乱步隐隐有些心虚，还是用理直气壮的语气一口气说完了，“警察学校的宿舍规定太烦人了。超过规定时间后就不行离开宿舍，购买外食得有节制。服装怎样，规律又怎样的。再加上上课内容无聊死了，人际关系也很麻烦。我和舍监争辩，把他过去的情史全掀开，结果就被踢出来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吗……”
白川泉幽幽地说。
“我是知道这么做不对啦，总会有人变得很生气，但是，什么才是‘正确’呢？”江户川乱步说，“我搞不明白爸爸妈妈是怎么和其他大人相处的，这种事儿以前根本用不着我关心！”
“很多时候、之前遇见了很多事情，比方说职场啊、路旁啊……明明我是在做好事，一开始是觉得恶心所以插手，不过最后过多半会被当成麻烦人物或是遭人嫌恶，而且中途开始就会变得很麻烦。啊——讨厌讨厌，真令人不舒服，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装着水果奶油法式薄饼的袋子被江户川乱步泄愤般地晃来晃去，发出声响。
白川泉回身看去。
穿着一身深色学生制服的少年那双如同翠玉的绿色眼睛弥漫着也许其主人也不能分清的迷茫，令人情不自禁想到了一些在山坡坪地上恣意打滚、沐浴阳光、向嘴里塞入青草慢悠悠咀嚼的绵羊，如此柔软、不谙世事。
只是，羊羔过早离开了原先家庭筑就的篱笆。
失去保护圈后，太早来到广袤草原的幼崽分不清旱季雨季，不知晓哪处水草丰茂哪处干涸困渴，只能茫然张惶地注视着已有的一切。
该怎么告诉他呢……
初入社会的少年，必须要屡屡碰壁才会被残酷的现实接纳吗？
是接纳吗？还是被打磨掉了不符合规则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