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殿下失踪。
早朝之后, 皇帝立刻得知了这个消息。
皇宫的内卫奉命,一队前往靖王府,又有一队人马出城, 风驰电掣往靖王别院而去。
那个来报信的靖王府小太监说, 靖王是在四天前从别院离开的, 当时身边儿只带了一队侍卫。
临行前也没交代去哪里, 别院的人也不敢问,只当靖王是到别的地方游玩去了。
毕竟靖王殿下的脾气古怪, 他不说, 没人敢冒着惹祸的风险去问。
何况以前有过类似——靖王也是临时起意的往哪一处地方盘桓去了,两天不在话下。
如今时间长了点, 竟已经是四天了,玉清河别院的人觉着不对劲, 派人去八里庄跟祈山处都找了一圈儿, 竟并没有发现靖王一行人的踪迹。
这些人这才慌了, 商量了一阵, 到底还是选择回京报信。
皇宫的侍卫们在靖王殿下的处别院都搜查过了, 包括京内王府,竟都没有发现靖王殿下的行踪。他们觉着事情不妙, 便通知京内,立刻调派人马,加派人手,在京畿一带加大力度严密搜寻。
此刻京城内外虽然暗流涌动形势紧张, 但是在了解靖王性情的那些人心中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
他们觉得靖王不至于出事,毕竟是堂堂王爷,还带着十几个武力超群的侍卫,有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对王爷下手, 又有谁能够得手?
恐怕还是不知跑到哪个好玩儿的地方,沉湎其中乐不思蜀了。
卫玉在将近中午才醒来。
小安子跟阿芒寸步不离地守了一个上午,隔一会儿就要进来看一下她,生恐有个什么不测。
好不容易看她醒了,小安子喜形于色,跟阿芒两个如雏鸟般趴在卫玉床边盯着:“玉哥儿,你到底怎么了?是要吓死我们么?”
卫玉绷着脸,隔了一会儿才问:“殿下在宫内吗?”
小安子回答:“如今正在皇宫中呢,外头出事了。”他神秘兮兮,放低了声音。
卫玉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都在嚷嚷,听说靖王殿下失踪啦。”
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甚是惊人。卫玉一下子转过头来:“什么?靖王……失踪?”
“对呀,是靖王殿下的心腹一早上回京来报,说在四天前就失踪了。这会儿皇上派了人马四处找寻呢,硬是一点儿踪迹都没发现。”
阿芒补充说:“不是说那王爷还带了一大帮人么……怎么能没发现?难不成都插上翅膀飞了?”
卫玉盯着小安子看了半天,又把脸转开,沉默。
小安子却嘿嘿笑了两声:“不说那个,玉哥儿觉得怎样啦?叫太医再来给你看看吧?”
阿芒却说:“睡到这会儿一定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御厨们做去。”
卫玉淡淡一笑:“不用,我也不想吃药,我也不想吃饭。你们都不用忙。”
小安目瞪口呆,继而求救般的看向阿芒。
阿芒叫起来:“不吃药也不吃饭,你想成仙啊?”
卫玉低头,嘴唇动了动,问:“小……”
那个“九”字才冒出来,又急忙压住。
阿芒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依稀听见了点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他道:“之前你不爱吃东西,小九爷做了那道太极芋泥却是好,我再让御厨他们给你也做这个吧?”
卫玉摇头。
小安子见苗头不对赶忙拱手,求着说道:“玉哥儿,你大发慈悲就吃点儿东西吧。公公早晨出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照看好你。要是稍微饿着了你,回头公公得打烂我的皮。”
阿芒也叹气说:“就是呢,玉哥儿你如今简直是东宫第一大的宝贝。昨天晚上殿下就在这儿守了你一晚上,整夜都没睡呢。你要是今天晚上还这样,他可真要熬垮啦,之前给良妃娘娘守灵,现在又给你守夜。”
他自顾自说着,小安子瞪大眼,赶紧锤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
阿芒毕竟性格粗豪,口没遮拦,毫无顾忌,被小安子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自己拍拍嘴巴:“我说错了!呸呸,大吉大利!”
卫玉看着他们两个为难,就道:“行了,随便拿点儿什么来都行。”
小安子眼珠转动:“那得让太医说,横竖什么对玉哥儿你的身体好,就用什么。”
很快端了一碗燕窝粥上来,卫玉着实不想喝,闭着眼睛,一口气扒拉了半碗。
正自难受,外头有小太监来说:萧家二小姐来了。
萧亦茹带了个贴身的丫鬟,进门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气。
卫玉才下地穿了鞋,阿芒拿了披风给她罩上。
萧亦茹皱皱眉,打量着卫玉道:“玉哥哥你怎么啦?好好的养了半个月,反而养的病了呢?”
“胡说,”卫玉强打精神,笑道:“你怎么来了?”
小安子赶忙去倒茶。
萧亦茹落座,嘟嘴说道:“你还说呢,之前答应我要带那个小九爷去昭王府的,我巴巴的盼着,结果呢,为什么那个宿小将军竟然回豫州去了?玉哥哥你这人说话不算数。”
卫玉哄道:“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我也是没想到,不要紧,相信以后还有机会。”
“那谁说的准呢,”萧亦茹眨眨眼,忽然说道:“之前我又听说太子殿下跟靖王殿下起争执,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对了……今天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靖王殿下失踪了。玉哥哥你知道了吗?”
这两件事单独提起一件来都足以令人震惊,但是此刻萧亦茹把这两件一起提了出来,卫玉心里一寒。
二小姐看卫玉不回答,惊奇的打量她:“你怎么啦?失魂落魄的?”
旁边儿阿芒急忙说道:“二姑娘,你没看玉哥儿不舒服呢,哪能像是平常一样。”
萧亦茹歪头看卫玉,露出几分忧色:“还不舒服吗?你到底是什么病?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太医在外面……我还想着你正好不去御史台,咱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呢,这下可不用了。”
卫玉听到这句,咬了咬牙:“你听阿芒瞎说,我没事,只是昨天头晕了一阵而已,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
萧逸如赶忙摇头:“这可不行。你这里有太医,又有这许多人的,我可不敢拉你出去,万一太子殿下责怪下来,我可当不起。”
“我说没事就没事。我只是心里闷,出去一吹风,兴许就大好了。”
小安子刚送了茶,又去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闻言赶忙道:“不行的。玉哥儿你在东宫里,随便你去哪里走动都行,就是不可出了东宫。”
卫玉心里一沉,面上笑问:“怎么,殿下说不让我出去吗?”
小安子急忙否认:“殿下当然没有这么说。可是你的身子……”
卫玉已经叫阿芒:“我好了,放心吧,太子若追究下来我担着便是。”
小安子拦阻不住,便要跟着,卫玉道:“我平常出入都是阿芒跟着的,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洗漱更衣出了门,阿芒坐在车外,卫玉跟萧亦茹两个人在车内,往前街而去。
车厢中,萧亦茹仔细打量卫玉:“奇怪。”
“什么奇怪?”
萧亦茹道:“你这一病,怎么就娇怯怯的弱不胜衣了?倒像是个女孩儿。”
卫玉只觉得刺心,咳嗽了声,把脸转开假装看外头的风景。
萧亦茹噗嗤一笑:“我玩笑呢,玉哥哥别真生气了。”她靠近卫玉:“我还有话问你呢。”
卫玉笑道:“我哪里那么心窄?你说。”
萧亦茹道:“之前他们都在传太子殿下要定太子妃了,到底准备定谁?你知不知道?”
卫玉转头对上二小姐注视的目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老师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
“当然是我自己啦。我问父亲,父亲还不跟我说呢。”
“你自己?你难道也想……”
她还没说完,萧亦茹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打听打听,之前英国公府老太君寿宴请客,他们都在说是他们家的姑娘……我也好奇嘛。”
卫玉淡声:“问这个也没什么意思,良妃娘娘的事情一出,这件事自然也要搁置了。至少得一年之后。”
萧亦茹捧着脸:“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花落谁家,我听说……国公府跟太尉府两家暗中较劲呢。”
卫玉见她一个小姑娘,十分八卦,不由笑了。
刚要开口打趣,想想这件事……却又敛了笑意,就此打住。
萧亦茹却兴致勃勃:“玉哥哥,我们要去哪儿玩?”
卫玉问:“老师如今在家里吗?”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回,多半因为靖王那件事耽搁了,不过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萧亦茹问:“怎么问起爹爹?”
卫玉正要回答,目光流转,忽然看到车外街边上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如此眼熟!
她猛然惊心,急忙定睛,马车已经经过了。
卫玉赶紧回身向后看,街上那道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暗暗喘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是看错了。
相府。
他们才下车,门房就忙迎着说:“小卫学士来的正好,正巧老爷才回来。”
卫玉笑对萧亦茹道:“二妹妹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找你。”
萧亦茹白了卫玉一眼:“你变坏了,总给我弄这些虚头,先前的那位宿小将军,今儿又说陪我逛街……却又跑到家里来,我可都记着呢。”
卫玉顾不上管她如何,只赶忙去往萧太清的书房。
书房中,萧太清听小厮来报,只一点头。
萧相默默地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要来。”
“老师。”卫玉落座,“靖王殿下的事可有进展?”
萧太清道:“还是没有下落,毫无头绪,这件事极为蹊跷,叫我看只怕……”他很谨慎的,没有说完。
卫玉正要再问,萧相道:“你的脸色不大好。听说你不太舒服,怎么又跑出来?”
“老师听谁说的?”
“呵,是崔公公。”
卫玉屏息:“老师,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希望老师能够如实回答我。”
“你说。”
“太子……”卫玉打住,终于鼓足勇气:“老师,你有没有告诉太子……我的真实身份。”
萧太清垂眸:“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何必还问我呢?”
卫玉的双手攥紧:“我只想听您亲口告诉我。”
太清叹道:“对,我是告诉过太子。”
卫玉之觉着天晕地旋,手下意识地攥紧袍摆,好像要把他揪破。
书房内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卫玉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萧太清看向她。
“老师……是什么时候告诉太子的?”
萧太清的目光沉静:“玉儿,你极聪明,我也说过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当然也应该猜到……对,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太子你的身份。就是,从你进纪王府的第一天。”
——“从你进纪王府的第一天,”
卫玉的感觉有一只手捏着她的心,捏的很紧,让她无法呼吸。
萧太清不急不徐的继续说:“我当时只为了保全你而已,又为了行事便宜不惹人怀疑,才让你扮男装的。可是你在纪王府,在王爷身边朝夕相处,又怎会不露出马脚?而王爷又不是那种愚笨之人,又怎会看不出来?我若不说实情,反而不好。所以我一开始就告诉了王爷,王爷敬重卫兄,也十分喜欢你,就默许了。他无非也是想让你在王府里随意自在,不受拘束。你自己想想看……”
卫玉扶着头,脑袋又开始剧痛。
她本来想不通太子为什么就那么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她是女孩儿的身份。
现在这个疑问迎刃而解。
但是揭开这个疑问,却又带给卫玉更大的震慑。
那就是太子竟一早知道了她的身份。
卫玉深吸气,又呼出。
像是溺水的人要从水中冒出头。
假如……太子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是卫家青蝉。
如萧太清所说,他是为了她好,一直不动声色不露痕迹也就罢了。
但为什么会把她扔在大牢里不管不问,就好像他也是被卫玉蒙骗的受害者,而她罪不容诛。
卫玉捧着头,尽量让自己镇定。
……哪里出了错?
是了,假如萧太清真的一早就告诉太子自己是卫青蝉,那么……有人检举的话,太子骑虎难下,为表清正,自然得把她扔在牢房之中。
对,假如不这样做的话,自然会影响他的……储君之位。
多半就是如此了。
卫玉咬牙不语。
萧相看她脸色惨白,起身:“玉儿?”
卫玉也忙站起身来:“我知道了,老师。我告辞了。”她匆匆转身。
萧太清上前拦住,手搭在她的袖口:“玉儿。你知道我……”
“我知道老师也是不得已,我知道老师只有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我。如果没有你,只怕我还活不到现在。我知道我知道……”卫玉喃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抽出袖子往外走去。
卫玉低头向外走,身后萧太清唤了她几声。卫玉假装没听见。
然后好像是萧亦茹:“玉哥哥,你等等。”
卫玉也不管,一直往前走,只想要快点儿离开。
直到出了门,萧亦茹又赶上来拉住她,气喘吁吁:“玉哥哥你怎么了?你忙什么就要走呢?”
卫玉挤出一点笑容:“二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她要上车,却手足无力,阿芒在旁帮扶了一把,卫玉才总算爬了上车。
又看萧亦茹呆呆的站在车边儿,满脸失望,卫玉道:“好妹妹,听话。我改天再来看你。”
改天,却不知哪天了。
萧亦茹看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如何,只又嘟了嘟嘴,嘀咕:“你多半又骗人,总骗我。”
卫玉惨笑了一下,扭头进了车内。
她身心俱疲,眼睛都不抬,手脚并用爬进车厢,顺势一下子扑倒在车上。
感觉马车骨碌碌向前,耳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迟疑的问:“你怎么啦?”
半是震惊半是意料之中,卫玉慢慢的抬头,却看见身旁,是原本已经离开了京城回豫州的那个人:小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