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鲫鬚发皆张,伸出手来,只喊了一声「住手」!
台下鸠摩什霍然抬头,脸露惊意,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略带着释然。
而西台上的莲玉生终于从莲座上跳下,双足发力,大叫「二师兄」,显然是想跃过高台,到这边来救赵和。
赵和也回过头,盯着已经近在八尺之内的段回,咧开嘴一笑。
这笑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寒意,仿佛段回这一举动,早在他意料之中。
段回心念一转,顿时意识到不对。
只不过此时他明知是错,也必须冲上前去,赵和伤势影响他的行动,只要他近到五尺之内,赵和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赵和榻下轰的一声响。
这种榻上面是床,下面是橱子,当时抬赵和上来,足足有十八名剑士,众人只当赵和看了莲玉生的排场,有意和他相比,却不曾想,在赵和身下的橱子里,还藏着人!
橱子门轰然打开,一个身影从中钻出,身材不甚高,但极为强壮结实,出来之后,直接抡起那橱门,狠狠砸向段回。
正是樊令!
段回挺剑沖向赵和,剑已经快要刺到赵和面前,而此时樊令从橱中钻出,自下往上,抡起橱门。
也不知是橱门狠狠砸在了段回的下巴之上,还是段回自己撞在了橱门之上,总之就是哗的一声,向前沖的段回倒飞了回去,足足飞起二尺,然后摔落在地,数颗碎牙也随着鲜血喷了出来。
「咸阳樊令在此!」将橱门往台上一顿,樊令虎目怒睁,虬须倒挂:「谁还敢来?」
段加被摔得七昏八素,足足有两息时间,他脑中什么意识都没有。在这之后,他才渐渐清醒,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撑着地,一寸寸支起自己的身体。
「死不免冠。」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赵和目光转到台下,在台下,学子们纷纷闪避,那个洪力也已经突击到高台之边,他伸出手,搭在高台边缘,翻身便往上跃。
此时他脸上一脸悲壮之色,明知不可能再刺杀赵和,却还是挺剑向赵和行来。
两人目光相对,赵和看出他的绝决,不由微微一笑:「你且慢动手。」
「死!」洪力当然不会听赵和的,此时他已经上了台,距离赵和如此之近,无论如何也不会停下手来。
所以迎接他的就是樊令的一橱门。
砰的一声响,洪力连人带剑,都被拍趴在地上。樊令的力气越上鸠摩什没有用武之地,但对上这个洪力,却是轻而易举。
赵和同情地看着已经拍得半昏的洪力:「先别杀他,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第四八章、深恨其人
赵和制止樊令立刻击杀洪力的举动,甚至让樊令不要去阻止洪力拾回自己的剑。
在那之后,他嘆了口气,再看向坐正身躯的段回,温声说道:「段学正,我与你无怨无仇吧?」
「我说了,我不是为私怨杀你,我是为了学宫大义!」段回厉声道。
「大义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赵和摇头嘆息。
跳到这边来的莲玉声听得这句,顿时又生欢喜,喟嘆道:「仅此一句,我浮图教与道家两派精义,都尽在二师兄言语之中了!」
赵和顿时没有继续装腔作势的兴致了,他翻了这浮图僧一眼,然后向段回道:「我有一句实话,要说给你听……」
众人见他已经将事情做到这地步,却还有话要说,都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惊天秘密,便又竖起耳朵。就连段回,也不由抿着嘴,专注地看着赵和。
「算了,我说了你们不会信的,还是让审期来说吧。世运兄,你把事情说给他们听听。」
审期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他环视了身后那些高台上的大人物们一眼。
又看了看台下那些学子们。
「指印之差别,先父便有所知,但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从各种罪证之上提取指印。在下花费了十五年功夫,以杵作身份,于百余具尸体上做了试验,惭愧的是,至今尚未能成。」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周围人哦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不少人失声惊呼:「什、什么?」
「你的意思是?」
「难道说!」
审期点了点头,眼中露出笑意,但脸上笑容却依然很淡:「诸位猜想得不错,事实上,在下还没有办法从那弩矢的箭头、箭杆上提取指印。」
他一边说,一边将方才那小方盒又取了出来,打开方盒,露出里面那张有淡淡指印的纸。
他将纸举了起来,把指印给众人看了看,然后松手。
风吹过来,将纸和指印一起带起,在半空中飞飞扬扬,半晌也不落下。
「这指印原本是我自己的,但是赤县侯觉得有趣,非要用他的,所以所谓的罪证,其实是假的。」审期道。
众人一片譁然。
不仅仅是譁然,不少人心时感觉生出惧意。
就一枚伪造的指印,便将堂堂稷下学宫的山长、学正,还有数千在场之人,都耍得团团转!
然后大伙都同情地看着地上坐着的段回。
而段回则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孔鲫。
孔鲫却是双眼发直。
「所以说呢,若这二位不心虚,指印没有半点用处。若孔山长不心虚,那二位被逼上台后,我就下不了台了。若段回你不心虚,呵呵,你还是稷下学宫的学正,而我只能灰熘熘滚回咸阳。自然,最关键的还是孔山长啊,在此,我还得多谢孔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