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孙道人出声之后,嬴吉的护卫便已经举弓向他瞄准,但他面对箭锋,却是侃侃而谈,不为所动。
「哦,道人在山中修道,可修出了什么神通?」嬴吉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太巧,但自恃身边不乏壮勇之士,因此倒不畏惧,开口问道。
「陛下说笑了,神通之言,乃是阴阳家伪作道家装神弄鬼罢了,我道家养气,求的是长生久视,却不是欲卖弄于人前。」孙尹说到这,凝视嬴吉,然后眉头一皱,「不过,贫道也曾经随阴阳家河洛派求术,于相面卜噬之术颇有心得,不知陛下是否要试上一试?」
嬴吉听他前面一句,还道是一位真隐逸,但听到后面一句,不禁哑然笑起:终究还是要在自己面前作一番卖弄。
「道人不妨为朕看看。」嬴吉道。
「贫道已经看了。」孙道人道。
「哦,不知道人有何所得?」
「陛下请恕贫道直言之过……以贫道观之,陛下当有灾厄迫在眉睫。」
嬴吉身边卫士顿时怒喝:「大胆,道人休得胡言!」
嬴吉却是一摆手:「自古欲惑人心者,无非以二术为之,其一是以利慾熏其心,其二是以恐吓乱其意,道人所为者,便是其二也。」
道人笑了笑:「陛下所言甚是,可惜,可惜。」
他若是自我辩解,嬴吉或许立刻就下令卫士们将之射杀了,但他却认同嬴吉的话,承认自己是在以恐吓乱嬴吉心意,这反让嬴吉生出好奇之心。
「道人所说可惜为何?」嬴吉问道。
「贫道所说可惜,是陛下见识、聪慧,皆有一代明君之资,若得天时,只怕圣祖皇帝也未必能及得上陛下。毕竟陛下起自民间,知民间疾苦,生性豪迈,敢于用人,又得名师指点……」
「说可惜之处。」嬴吉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可惜之处就在于,陛下未得天时啊。」
道人说到此处,抚膝站起身来,嬴吉身边的士卒警惕之心大起,嬴吉本人却是夷然不惧。
「道人还识天时?」
「贫道曾师从张衡,张师是阴阳家观星一脉大宗师,贫道学得一点皮毛,却足以明断天时了。」孙道人说到这,弯腰一揖首:「陛下,若遇灾厄,可向东去,遇山莫行,遇路则止。」
「一派妖言!」
嬴吉身旁羽林军将厉声喝了一句,他看了嬴吉一眼,发觉嬴吉微微点头,当即下令道:「射!」
早已张弓待发的军士们松弦射出,只见数十枝羽箭破空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宛若流星一般,坠向孙道人所在的那块巨石。
见此一幕,孙道人哈哈笑了起来。
他笑声犹在,人影却突然从巨石之上消失,所有的箭矢,都落了个空。
饶是嬴吉胆大,见此情形,也不禁呆了呆。
而那些见识少的士卒,则个个面色惊慌,不安地东张西望,寻找孙道人的踪迹。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渐渐减弱,终于消失不再闻。直至此时,众人也未曾发觉那孙道人的踪影。
「陛、陛下?」那发令的军将见嬴吉面色阴沉,小心地问道。
「派人爬上去看看,朕倒要见识一下,这位装神弄鬼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嬴吉抬了抬下巴。
两名身手灵敏的军士只带短兵,开始沿着山壁向上樊爬。他们爬得小心翼翼,只怕出什么意外,但好在直到他们爬上那突出的巨岩之顶,也未曾看到什么。
「有何发现?」嬴吉见二人到了方才道人立身之所,当即问道。
「陛下,只有,只有四个字。」两名军士仔细搜寻一番之后,大声回应道。
「嗯?」
「是,是巨龟岩石四字。」那士兵又道。
这四字说出,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所指何意。不过此时他们再瞧那突出来的巨石,倒确实是象是个石龟在那里探头探脑。
嬴吉心中一动,哼了一声:「贼道可恶!」
「陛下?」身边随侍不解。
「坊间称龟为王八,石为坨子,所巨龟岩石,不过是骂人王八坨子,此坊间俚语,你不懂么?」
那随侍恍然大悟,他是谢楠推荐至嬴吉身边的世家大族之子,倒真不知道这种坊间之语,在得知真意之后,也不禁勃然大怒:「妖道该死,陛下当画其图影,令谕天下,除此妖道,以正人心!」
他气得脸上涨红,倒是嬴吉自己,此时反而不怒了。
「不过是一装神弄鬼的道士罢了,若是深究,反使其成名。你交待下去,今日之事,回去之后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嬴吉口中如此说,心中终究是意兴阑珊,再也没有射猎的心情。加之见天色渐晚,当即下令众人随他一起返回函谷关。
在他回军之时,却不知山的另一侧,两个人影正在向这边望来。
两人都是嬴吉的熟人。
「看来他这个天子当得还挺高兴的啊。」望着渐行渐远的嬴吉,其中年少一些的道。
说是年少一些,但实际上也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了。
若是嬴吉看到,自然能够认出,这是他少年时的玩伴之一,那位斗鸡者贾畅。
而贾畅身边,却是已经消失多年赵和却一直念念不忘的萧由。
「确实挺高兴的。」萧由也望了一眼,「你不去与他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