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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珍却是眼珠一转,心里有所猜想,当即道:「依你之意呢?」

「若只是为了避雨,只须选一城池,能够容下我们此行人等便可。」向歆道。

田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不仅是他,此时帐中几乎所有文官都意识到了,有人勃然变色,有人捻须深思,还有人面上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诸公都说说,向公这建议如何?」见众人沉默下来,赵和似笑非笑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

「只恐扰民。」陈阳硬着头皮道。

赵和点了点头:「确实啊,若是在这附近择一小城,哪里有小城可以容得下这数万人马,特别是粮食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他进一步道:「如今关中大军猬集,百官齐聚,虽然有尚书学士改良农技,得以增产,可是增产的数量却总是赶不上人口增长的数量……去年一年,自关东向关中运粮三百一十六万石,与此同时,还有同等数量的粮食糜费于运送的途中。诸位,这附近哪有什么地方,能够养活朝廷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

赵和所言之事,让诸位大臣更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了。

所谓的南征,只是一个幌子!

赵和只是借着南征之名,想要将整个朝廷的行政中枢都迁出关中!

也就是迁都!

此前赵和虽然流露出一些这样的意图,但朝堂上下几乎都是反对——这甚至比起反对他定道统的声音还要大。

毕竟赵和所定的道统,说白了还是兼用百家以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效力,这在本质上与整个官僚集团利益一致。但是,迁都之事,对至少大半个朝廷官员来说都是利益受损,毕竟如今这朝廷中仍然是关中籍的人占据了多数。

「护国公,咸阳乃是大秦定鼎之地,无论如何都不可放弃!」陈阳沉声说道。

他们这些文官,原本是最喜欢绕弯子说话,对上级如此可以阳奉阴违,对平级如此可以敷衍搪塞,对下级如此可以故作深沉。现在赵和也绕起弯子,这让陈阳不得不直接说话了。

陈阳很清楚,他直接说话,按官场里的规矩,那就是被逼上了绝路。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要么失败屈服投降出局,要么胜利得势,不会有第三个结局了。

但是,以他一个御史大夫,对抗赵和这个没有皇帝名头实权却绝不逊于皇帝的护国公,他心中实在没有把握。

虽然他对抗的只是赵和的一个打算,而不是整个赵和的势力——也也没有这个能量与胆子与整个赵和的势力相对抗。

因此他还是转过头,望向众人:「诸位,大秦兴于咸阳,定大统于咸阳……若大秦为树,咸阳便是树根,若大秦为楼,咸阳便是地基。根基不可轻动,诸位请三思之!」

对群臣说完之后,陈阳又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将之呈在手上,诚恳地对赵和道:「阳出此言,实是狂悖,但绝无轻慢护国公之心。阳自知有罪,愿辞官受罚,然则迁都之举,万万不可为之!」

在陈阳之后,群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田珍也摘下了帽子,嘆了口气:「请护国公三思!」

他与陈阳昨日还公开翻脸,今日却不得不站在一条阵线上,对抗赵和的意图。而且这种对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哪怕他们成功地让赵和改变决定,他们也要为此付出辞官的代价。

但对于陈阳、田珍来说,迁都对他们利益的损害,甚至还大过罢官去职!

不仅对他们如此,帐中的文官之中,渐渐陆续又有人摘下了帽子,一时之间,文官中有近三分之一都这样做了。

整个帐篷中一片肃穆。

唯有萧由与段实秀,缩在角落里眨巴着眼睛。

身为赵和最亲信的心腹,他们对于赵和的计划若说完全不知晓,那就是自欺其人了。

不过赵和深知此事触动的利益太大,哪怕萧由与段实秀在这个问题上也未必能够扛得住——全天下唯一能扛住这压力的,就只有赵和自己。

正如他开科举时一样,能扛住无数人谩骂指责的,唯有赵和自己罢了。

所以他并未与萧由、段实秀商量,但也没有隐瞒。萧、段二人知道他是好意,故此也装作不知道。

此时看到帐中情形,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是暗暗一嘆。

若不是在这函谷关外发作,而是在咸阳提起此事,只怕摘下帽子的就不是三分之一,而是一大半了。

赵和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晃过,然后脸色一沉:「诸位在想什么?」

「在劝谏陛下!」陈阳道。

他直接用了「陛下」这个称呼,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以此来缓和目前的局面。

但赵和对于这个称呼并无多少敬意,他已经掀了好几位陛下下台,故此对于这个只是等闲视之罢了。

「劝谏什么?」

「勿要迁都!」

「谁说我要迁都了,我只是南征!」赵和冷笑了一声:「汝等须知,此时不是朝会之上,而是行军途中!汝等如此结党逼迫于我,莫非是视军法不存?」

朝堂之上,自然有朝堂的规矩,言而无罪,有则改之。但是,行军途中,则有军法约束,军法讲究令行禁止,讲究唯命是从,岂容得有人在此逼宫?

「这……」陈阳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官场上的手段中,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塈成事实之后再作道理,也是行事的一种潜规则。他们向来是用这种潜规则应对上级或者百姓的质询,却不曾想,赵和也能将这种手段用得如此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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