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郎,你是这定陶驿人?」在简单寒喧之后,萧由望了程慈一眼:「不知齐郡分乳堂程氏,与你家有没有关系?」
程慈愣了愣:「寒家堂号,国相大人也听说过?」
萧由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何只听说过,若严格说起来,我家与分乳堂程氏乃是亲眷,我家有位堂兄,所娶便是分乳堂程氏养女。」
赵和听得莫名其妙,他知道有些大家族会给自己家取个堂号,什么「三迁堂」、「三让堂」,什么「宝树堂」、「昼锦堂」,但这些堂名大多都暗含雅意,可这「分乳堂」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至于萧由自称有个堂兄娶了程氏养女之事,赵和根本没去细想,与萧由接触久了,就知道萧由所提供的档籍非常靠谱,但这人说到自己时就非常不靠谱。
「阿和,你没有听说过分乳堂吧,齐郡分乳堂程氏的堂号与别家堂号不同,别家都是自取,唯程氏乃是他人所赠,因为程家出了锦堂公。」
萧由给赵和说了程家堂号的来历,原来程家因为抚育被遗弃的女婴,而受乡邻所敬,被赠予「分乳堂」的堂号。
「老太公旧年过九十寿,共有女儿、女孙、女曾孙一百九十六人来为老太公贺寿。」听到萧由说起自己家族所做的事情,程慈颇为骄傲地说道。
赵和顿时心生敬意,肃然向程慈行礼:「请恕我失敬……若是有机会,定要登门拜谒程老太公。」
有了萧由所说的渊源,程兹觉得这位年轻的临淄王国相是个容易亲近的人,至于赵和这位少年侯爷,也颇为实在,并不象别的同龄贵人那样跋扈骄纵。
他既然奉命来为嚮导,自然要与赵和他们一起宿在驿馆之中,夜幕降临之时,他正待安睡,突然间门被敲响,紧接着听到萧由的声音:「程九郎,你快出来,你看看,那是什么?」
程慈披衣出门,顺萧由所指望去,只见定陶驿东北方向,半边天空一片通红!
(《敬远斋髀史》:齐郡定陶有程姓士人,名拱,字锦堂,少而好学,旁听于稷下,及长,未出仕,隐于乡间。其时烈武帝用兵连年,民多睏乏,齐郡风俗重男轻女,故多有生女而弃诸野者。拱见之不忍,乃劝同乡富者出资救之,未成其事反受其辱。拱极怒,乃召同父诸兄弟,言及此事,声泪俱下。诸兄弟皆感之,各出资力,收容弃婴,若家中乳妇,辄分乳食之,若无乳则以蜜丸哺之。自程拱三十二岁起行此事,倾家为善,数十年间因之而活者无数,其九十寿时,所育女婴共聚,得百九六之数,呼父称祖,为之祝寿。时人颂之,乃称其家为「分乳堂程氏」。)
第九章、我有经验
定陶驿东北方向八九里处便是定陶城。
作为齐郡的门户重镇,定陶城虽不大,但城高墙厚。
城墙之上,三个人背手而立。
「烧了。」其中一人道。
「火势极大,他们做得很不错。」另一人道。
「有些古怪,火点太多,一下子从好几个方向都燃起……这太古怪了,比如草场那边,并没有安排人手,为何也会起火?」第三人道。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一会儿之后,第一人道:「无妨,看来与我们想到一处的不只我们一家……那样最好,两件事情,一件是接着去下一处义仓,二件是找到我们的同行,争取将纵火之罪嫁在他的头上。」
另两人嘎嘎笑了起来。
他们再望向定陶城外,看着那火焰沖天的地方,良久之后,第三人嘆了声:「虽是如此,还是有些可惜了。」
「有何可惜,再不烧掉,就遮掩不住了,能储百万石粮的义仓,这些年入库帐簿上是八十二万石,但实际上仅余二十万石不足,要怪,只能怪你们太过心狠。」第三人道。
「说起来你没有从中获取好处一般!」第二人冷笑:「若以贪论,咱们谁都不弱于谁。」
第一人摇了摇头:「我可惜的是还有近二十万石没有运出,如今化为焦土……若不是朝廷要自齐郡调粮,我们完全可以缓缓将缺额补足,神不知鬼不觉!」
「犬戎人肆虐燕赵,朝廷自然要从齐郡调粮,不过现在齐郡自己也没有粮了……朝廷自别处想办法吧。」第二人嘲笑道。
「听闻羽林中郎将杨夷在马邑与犬戎战,因为兵力不足,初战失利了。」第三人嘆了口气。
「失利就好,失利的话,犬戎急切之间便平定不了,燕赵今夏无粮可收,粮价必然飞涨,你我等又可以大赚上一笔,或许还可以乘机收得不少田地。」
三人再度笑了起来。
他们走下城时,脸色已经恢复肃穆,行到路边,看到一个穿紫衣的光头异族捧钵经过,都是恭敬地行礼,然后掏出钱来,放入那异族浮图僧的钵中。
「鸠摩什师,城外义仓突发大火,不可收拾,我恐火灾蔓延,还请鸠摩什师为定陶百姓诵经,消灾乞福。」
曾在咸阳城外与赵和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天竺浮图教僧鸠摩什扫视这三人一眼,然后缓缓点头:「既是如此,理当如此。」
他顾不得地下骯脏,盘膝坐下,将钵放在膝边,然后开始低声吟诵经文。那三人虔诚地跪在他身前,合掌跟着他念诵。
越来越多的定陶人都站在旁边,合掌诵经,念诵之声也因此越来越响。就在定陶城中百姓齐声诵经之时,在城外,那烈火腾腾的义仓边,十余骑上,身着各种服饰的骑客冷冷看着沖天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