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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走走,多看看。哪怕身边跟着十余名军士作为护卫,使得赵和很难与乡民接近,但这总比呆在宿处什么都不做要好。

「这聚落与我们在别处看的不同,有围墙,都象是一座小城池了。」赵和转了一圈,与身边的樊令道。

樊令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一个正赶羊归来的农夫吼道:「你过来!」

那农夫瞄了他们一眼,慢吞吞地过来,慢吞吞地蹲下,慢吞吞地将手笼在袖子里,慢吞吞地道:「大爷有何事?」

「乃翁问你,你们这破地方,才丁点大,怎么就筑了墙?」樊令道。

赵和苦笑起来。

那农夫嘿嘿笑了两声,仿佛在嘲笑樊令与赵和的无知。

「咱们齐郡最出名的,大爷可知道是什么?」那农夫在樊令抡起拳头之前,又慢吞吞的开口。

「齐郡最出名的,莫非就是你这般讨打的货色?」樊令骂道。

「是响马啊,齐郡响马。」那农夫咧了一下嘴。

他上下打量着赵和与樊令,不知为何,赵和觉得他这目光让人毛骨悚然,有些象是一个屠户在打量着待宰的猪羊,考虑着从哪里下刀更合适。

「响马,那是啥玩意?」樊令道。

「贼,马贼,这你总明白?」那农夫挥了挥手:「来无影,去无踪,每当劫掠之时,便有成百上千人啸聚于一处,皆骑马而来,又乘马而往……官兵无处可剿,也剿之不绝,就是齐郡的响马!」

樊令愕然:「还有这般嚣张的马贼……为何我觉得,咸阳城外的莽山贼和他们比都算不得什么?」

「莽山贼才有几匹马?」赵和摇了摇头。

他与莽山贼打过不少次交道,满打满算,莽山贼凑得出的马匹不超过两百,而这个农夫口中的齐郡响马,却是数百上千。

「这与城墙有什么关系?」樊令又问那农夫。

农夫看他的眼神就象看傻子。

「不想被响马抢,自然要修墙,否则只是一点栅栏,夜里响马来了,几匹马拉着绳子将栅栏一扯,然后冲进来,呵呵,完了。」

赵和抿了一下嘴:「响马破村之事多么?」

「烈武帝时没有,都被召去打犬戎人了,但烈武帝之后,越来越多,每年总要有个几起。」农夫看了看二人,又换成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响马最爱你们这样官家的人,呵呵。」

他说完之后,慢慢赶着羊又走了,樊令在背后唤了几声,他都没有理会。

但当一个穿着皂袍的年轻人骑马过来时,他却猛然站住,然后笑道:「程九郎,你可回来了!」

那皂袍年轻人看到他,忙从马上下来,向他行礼:「田四叔,这一向可好?」

「好,好,你去临淄,当了个什么样的官儿,大不大,威风不威风?」那农夫笑呵呵地问道。

「法曹掾,不算是官,替法曹跑腿的小吏罢了。」皂袍年轻人笑眯眯地道:「四叔,以后我可就是捉响马的,你千万莫要再操旧业,被我捉住了面上不好看。」

「呸,乃翁我要去重操旧业,怎么会被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辈擒住,别忘了你的那点本领,还是乃翁我教的!」田四叔啐了一口,依旧笼着手,不慌不忙地赶着羊离开了。

那皂袍年轻人笑着对他拱了拱手,再度上马,目光一转,便停在了赵和与樊令身上。

特别是樊令。

樊令让皂袍年轻人程九郎感觉到一种极端的危险,这种危险,甚至比起田四叔早年时带给他的危险还要强烈。

他不动声色上前,看到那些不远不近跟着赵和与樊令的官兵,便在马上抱拳行礼:「不知各位可是从咸阳来护送临淄王的官爷?」

樊令闷声道:「我算个狗屁官爷,他倒是个真正的狗屁官爷。」

程九郎愣了愣,然后意识到,这个憨人前一个狗屁表示否认,后一个狗屁则表示轻蔑。

他看向赵和,赵和才十五岁,虽然身量已经长了不少,但仍然稍显矮。但程九郎眼睛很尖,觉得这位相貌清秀身材不高的少年,绝对不是那憨人口中所说的「狗屁官爷」,当下又下马行礼:「临淄法曹掾程慈见过官人,因为下吏家在定陶驿,故此郡守遣下吏在此为护送临淄王的诸位官爷为嚮导,以效犬马之劳。」

赵和一笑。

他很理解齐郡守为何只派了一个区区法曹掾来迎接,这位临淄王乃是被废黜的天子,稍想在仕途上有所追求者,都恨不得远离他,根本没有哪位正式官员愿来惹这个大晦气。

所以眼前这个年轻的刚上任的小吏,就成了那个倒霉的傢伙。

「有劳了。」赵和拱了拱手。

「官人可是下榻于驿馆之中?」程慈连连还礼:「若是官人方便,还请为下吏引见临淄王。」

尽管嬴祝是个废了的皇帝,事实是处于看管的状态之中,但是毕竟是一位超品的王爵,就算是大将军曹猛与丞相上官鸿见了他也得先行礼,所以这位小吏如此请求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能见到的,当然只是被任命为临淄国相的萧由,至于临淄王,自然是「身体不适」。

这也不完全是谎言,出咸阳的那一天,嬴祝发了一回疯,虽然被浮图僧鸠摩什以所谓「狮子吼」定住,但此后就一直口歪眼斜,流涎不止,很明显的中风症状。意识是清醒过来,可越是清醒,他越是痛苦,因此大多时候都将自己锁在车上不肯见人,就连董伯予要见他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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