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关系到张衡的阴私,赵和便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当即又道:「那当初烈武帝下诏要将铜宫之中的我换出,曹猛是如何瞒住烈武帝的?」
这又是一个关键。
赵和的母亲在宗室籍册之中,他的身份是确凿无疑的,而赢吉出生之时,想来是以新都侯子的身份而存在的,但曹猛利用了烈武帝那份诏书,从而使赢吉获得了赵和的身份。
张衡缓缓道:「烈武帝最后几年,对许多事情都甚为后悔,而且,他也发觉,自己杀太子胜,实是受了欺瞒。但他一代雄主,如何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故此事情便拖延下来,当他最后时日之际,他才下定决心,将你从铜宫中换出。下诏次日,他就已经神智不清,想来曹猛是见此情形,这才动了心思。」
「这般做,对曹猛有何好处,赢吉不过是他妻侄,又不是他亲子!」赵和皱着眉:「他冒如此大的风险去行此事,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就想着要将赢吉扶上宝座?」
彼时烈武帝另立太子,国有储君,曹猛这样做,只见风险,不见好处,除非他当时就怀有僭越之念,生有废立之心,否则不当做这样的事情。
张衡摇了摇头:「此事恐怕就只有曹猛自己知晓了……」
赵和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
张衡说的是当年密辛,莫说放在当年,就是现在,若是被人知晓,都是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他心中疑惑解开,自己的身份得到确认,原本该轻松一些,但他的心却是越发沉重了。
对张衡所说,他没有怀疑。
因为这样一来,说多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除了清河的异样,还有赢吉每次对待自己时的异样,曹猛对自己的猜忌……
特别是清河与赢吉二人。
清河赵和是真的视其为友,而且还夹杂着陈殇这个傢伙在里头。
至于赢吉……
想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赵和不禁苦笑起来。
他正笑之时,张衡的声音又传了来:「你似乎并不为此生气?」
赵和道:「我为何要为此生气,我想知道此事,又不是要与人争什么,只是想要做一个明明白白的人罢了。」
张衡轻轻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般想,那是最好不过了,凡事要顺势而为,唯有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赵和初时还以为他在劝慰自己,但旋即意识到不对,当即一扬眉:「老师言下似乎另有所指?」
「太子胜之子,烈武帝之孙,这既是身份,也是负担,你抛开这身份,虽然有些可惜,却也可以因此丢了负担,轻装上阵。」张衡凝视着他道:「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啊?」赵和还是不解。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璀灿的星空悬于二人头顶,张衡抬眼西望,看着那辽阔无际的星空,轻声道:「阴阳家有观星与风水二支,老夫以观星见长,虽然星相之术,虚无飘渺,但老夫苦苦研习七十年,还是略有所得。好孩儿,极西之地,确实有大敌将至,彼时能够将之挫败者,恐怕是非你莫属。」
赵和没有出声。
他此时心中混乱,虽不至于自暴自弃或者怨天尤人,但也谈不上慷慨激昂豪气沖天,若是有可能,他更愿意抛开身边的一切,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就在西域,而非中原。
「老师……铜宫之中,几位老师都是因为老师的缘故,才会自投监牢,前去教导我吧。」好一会儿之后,赵和才收敛住心神,继续问道。
第三十章、星相之说
「当初我自星相之中觉察天机,便与几位老友说及此事,加上江充倒行逆施,激起不少人反感,再就是……太子胜虽然好色,但为人宽仁恩厚,还有就是有人眼见学派式微,便起孤注一掷之念……你不必太过感激我们,我们所作所为,并非单纯为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张衡缓声说道。
若是此话出自别人之口,少不得就是在贬低铜宫之中那些教养赵和的老人。但是出自张衡之口,则让赵和半点都没觉得不妥。
只有张衡,才是最了解所谓五贤之会的人,也只有他,最清楚那五位老人为何进入铜宫去教养赵和。
从张衡的解释之中,赵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五位老人进入铜宫教养他,大的方向来说,都是为太子胜保留一丝香火,毕竟在五贤之会时,他们可都不知道烈武帝会下那道密诏,更不知道大将军曹猛会私下偷赵和的身份给嬴吉。
但各自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有的是因为受太子胜重恩,想要藉此报恩,有的是因为自己的学派不受重视,便寄希望于张衡的预言——在张衡的预言之中,这位铜宫中的孤儿,迟早是要走出铜宫,成为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
虽然各自的打算并不相同,不过赵和听完之后,还是沉声道:「诸位老师养我教我,此恩如何回报都不为过……老师,你为何笃定我能够生离铜宫,曹猛既然以嬴吉替代我,按理说,他不该让我活着离开才对!」
这是赵和在诸多疑惑被解之后,又一个新的疑问。
大将军曹猛,权倾天下多年,甚至能行废立之事,岂是那种心慈手软之辈。他既然下定决心推出嬴吉,那么赵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隐患。以其权势身份,有的是办法在铜宫之中解决掉赵和,至少可以将赵和始终困在铜宫之中,不放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