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愤恨与失态

宝库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禁制逐一显露,交错勾连的符箓开始涣散崩溃,只是片刻的功夫,宝库内的景象居然开始兀自“晃动”,仿佛镜花水月一般。

胜阳君的面色阴沉的能滴水,他注意到禁阵十分多的地方已经被改动,一些他亲手布置的禁制变得和往常截然不同,不再是金光湛泛,转而带着一点白光。

仿佛是搅烂的糯米与黄土,被搓成了一根根的丝线,互相接连,白黄交杂。

而此刻,这些由“糯米”粘合而成的禁制开始断裂,似乎是一根被绷紧的丝线,一根一根——嗡嗡嗡开始断裂。

随之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整个宝库的景画,镜花水月一般浮动,虚幻的不真实,而等到所有的“白色丝线”绷断——

咔嚓一声……

景画碎裂,原本宝光四溢,各式各样“繁花乱人眼”的宝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条。

地面上、石台上干结的药液,满架子的法器如今只剩下了几样最差的,功法要诀散乱在台面上,不知道少也没有少。

胜阳君看着这一幕幕,默不作声,一张脸已经黑成了烧炭。

吉星公感觉到自己右臂上的剧痛开始逐渐消弱,知道自己逃过了一阶,可看胜阳君,深知其脾气的他明白,这绝对是认识胜阳君以来最为压抑沉默的一次。

不用多说,胜阳君爆发在即。

而此刻的叽奎也不再责骂自己这位后辈,方才看他到了好些宝物,有些甚至与他而言都珍贵无比——就譬如地面上的那滩干结的药液。

尽管已经干结粘在地上,但如果他没有看走眼,这浓郁的灵力以及特殊的存放方式,应该是某一种用来辅助突破褪死境界的丹药。

此药一份难求,可没想到胜阳君这里居然有三份,可惜……如今都已经毁去。

叽奎舔了舔嘴唇,随即面色转变如常,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贪婪,他想知道这丹药胜阳君是怎么来的,他已经被困死在褪死境界太久太久了。

久到胜阳君还没有出生,他就已经是褪死境界,而如今胜阳君都已经步入褪死境界,他还是褪死境界,只是灵力相比当年深厚了许多。

叽奎沉声道:“楼达,那小子如何破解你的宝库禁制的?”

他已经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无它,因为这将胜阳君禁制“缝缝补补”的白色禁制很不一般,连他也看不出来历究竟。

野灵才守明的实力,如何有本事破解的?

胜阳君哪里知道?与其问这个,不如先问这小子是如何知道这里的?他的宝库位置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吉星公知道……

他这般想着,忽然一愣,不动声色回头扫了眼吉星公,眼珠子里精芒一闪。

吉星公正自思忖如何开口,好别让叽奎误解胜阳君,并未注意到胜阳君的眼神,他沉吟道:“尊者,您看到了,我并没有夸张其词,野灵……”

他一句话还没讲完,异变陡生。

只见宝库的正中央不知从何时多出了一颗白色光球,表面符箓闪动,光芒闪耀,看样子正与将宝库禁制“缝合接连”的禁制是同一来历。

叽奎一愣,敏锐的知觉感应到有一股压抑的力量在宝库内酝酿,而来源正是这一颗白色光球,连忙喝道:“退后!”

他也不管胜阳君和吉星公怎么想的,左右手各自拎在两人的衣服后领,脚下一蹬,带着他们飞出这条梯道。

胜阳君本就烦躁,一直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在爆发的边缘,忽然感觉到后领的拽拉,骂道:“混账!放开我!”

叽奎骂了一句,喝道:“放你在这里送死?”

胜阳君欲待说关他何事,可旋即便看到宝库中心的白色光球愈来愈亮,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轰隆!

强烈的爆炸声如雷鸣一般回荡,炽烈的热浪将整座洞室吞噬,高温让人不觉窒息,随之而来的冲击波更是无坚不摧,所过之处,将湖水沸腾也似震得漫天飞泄!

湖心亭亦受到波及,亭内精心铺设的砖石地面被震裂,柱子崩塌,亭顶“哗啦”一声塌房。

叽奎面色一变,心道:威力好强的术法!

他脚下不停,在水波上轻踏两脚,拎着胜阳君与吉星公一直退到了湖边两丈之外,这才免受波及。

爆炸明显经过精心设计,气浪与火光被限制在了湖泊之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眼前早已面目全非。

池塘内的湖水只剩下了几洼浅浅的水泊,整个湖底裸露在空气中,因为炽烈的火光焚烧,黑色的淤泥早已变得干巴结块,犹如旱季久未下雨的庄稼田地,皲裂出一道一道斑驳的痕迹。

宝库早已荡然无存,整个消失在了爆炸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胜阳君再也忍受不了,双臂横展,五指握成爪状,仰天长啸:“野灵!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握爪的手一划,指尖飞出五道锋锐的煊赫灵光,把院子里的一座山石轰成了粉糜,飘满漫天。

还没有完,他一爪接一爪抓出,院子里的山石一座接一座被轰碎。

无怪他如此狂躁、如此失控,吴用洗劫了宝库不假,但到底是剩下了一些东西,有部分还是较为珍贵的,这下倒好,一个不剩了,他这些年来的积蓄付之一炬。

一队守卫观察到院子这里的异常动静,急急忙赶来查看,等看到院子里的狼藉以及失控的胜阳君,全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了?谁都知道胜阳君平素最喜欢这座院子,没有要务处理时,总喜欢在这里吃茶休闲,这一座座形貌奇异的山石更是费了好大气力搜罗而来,俱是天成,没有一座是手工雕琢,颇为难得,怎么今天胜阳君就疯了也似将其一一毁去?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全然不知究竟。

吉星公喝道:“退下!退下!”

守卫发愣,吉星公一掌打在首领身上,后者砰的一声倒飞,撞到了院子边的石墙。

“耳聋了吗!”

所幸吉星公只是为了告诫,并没有下杀手,这首领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终于清醒,急忙起身,指挥着队伍退离此地。

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胜阳君的怒火宣泄得差不许多,他胸口起伏,森然说道:“吉星公,我问你,野灵走前,身上没有带着那些法器吧?”

吉星公稍加回忆,十分肯定地说道:“绝对没有。”

“那他是把这些东西藏到了哪里?一直到送他离开大东荒原,我都不见他身上带着我的这些宝贝!”胜阳君语气低沉,还有些发抖,并非恐惧的战栗,而是想要把野灵撕碎的激动导致。

吉星公沉吟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收纳宝贝?”

叽奎摇头道:“不可能,要是有,在送他去人族的时候,他有何须把东西放在衣襟和袖子的暗袋?这就说明了他没有。”

胜阳君心里猜测各种可能,忽然想到,野灵洗劫了他的宝库,绝不可能是在响应圣祖征召前的那一会儿做的。

换而言之,他一定是提前洗劫的,然后将东西藏好,这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火山岩潭,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他都是藏在身边的?

等等!

胜阳君面色一变,忽然看向火山岩潭的方向。

若果野灵有这等手段能够破解他的禁制,那火山岩潭的书房那里的宝贝……他一下子想到了野灵主动和自己提及,要在火山岩潭的书房里闭关修炼的事情。

“不好!”

胜阳君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猛地腾空飞起。

可就在这时,他面对的方向——亦即火山岩潭处,同样传来了一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声势甚至比湖心亭这里还要厉害。

“野……灵……!”胜阳君咬牙切齿喊出吴用的名字,身子一闪,遁光划破云际,转眼来到了火山岩潭。

叽奎与吉星公互望一眼,俱不知所以然,只好跟上。

可等到了地方,这里哪还有什么火山岩潭?

和湖心亭哪里一样,整个池潭底部泥石成片的皲裂,汤水早已渗漏得一干二净。

书房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深约二十开丈的坑洞,底下炽火滔滔,碎鼎、熔岩、乱石层层叠叠,被融化粘连在一气,难分彼此。

胜阳君站在坑洞边,看着坑洞内的狼藉,嘴唇蠕喏,只感觉心里如刀哥一般,最后竟然“噗”的一口吐出了一滩鲜血,双膝一软,重重跪到了地上,自语道:“我……我……我……”

叽奎袍袖一甩,呵斥道:“起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被一个守明境的小家伙算计也就罢了,如此软弱,你五光部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胜阳君浑身一颤,双拳重重砸在地上,头抵在地面,嘴里骂道:“老不死的!你懂个屁!这里有我蕴养近百年的水火双源法珠!”

“水火双源法珠!”叽奎一惊,眼力流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贪婪,“你居然有此等异宝!”

吉星公亦是一惊,所谓水火双源,乃是指水火共生共存、互养互炼,这种法珠不可人为炼制培养,皆是天生。

此种水火双源的宝物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有的也许只有一团氤氲云气,有的又可能是寻常兽类模样,再有的则是灵草之类的形态,尽皆有之。

当然,还有像胜阳君所说的法珠模样。

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是胜阳君平日里闲时的休憩之地,没想到在这底下居然蕴藏着这么一件宝贝,更离谱的是,没想到就这么被野灵给盗走了。

“呃……啊啊啊啊啊!”胜阳君仰天狂啸,嘴里骂着一堆要将吴用碎尸万段之流的话语。

吉星公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只好劝道:“胜阳君,别忘了你仍旧掌握着野灵的生死,等他回来,再好好找他算账不迟。”

胜阳君面色狰狞的说道:“回来?凭什么让你认为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会回来?”

吉星公一愣,看向叽奎,问道:“尊者,这事儿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吧?若是圣祖之命,岂容得他自作主张。”

叽奎皱眉,他只负责派送资格者去人族地界,哪里知道回来以后的事情?旋即他觉得不对劲,问道:“你说掌握着野灵的生死是怎么回事?”

吉星公有些尴尬。

胜阳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叽奎意识到一丝不妙,厉声喝道:“问你们两个呢,说话!”

胜阳君冷冷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他的生死由我所掌控,怎么了?”

叽奎两眼一瞪,骂道:“岂有此理,你忘了成为资格者的第一要求了?必须得是自愿前去人族征战!你竟敢违背圣祖与祭仪殿的条规!你……你……你……岂有此理!”

资格者的选定,能力什么都是其次,首要的便是自愿参加征战,这样才能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不会生出别的念想。

没想到胜阳君居然敢违背这一条例,与野灵定下生死契约。

“你道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吉星公连忙为胜阳君说话:“尊者……那小子响应征召一定是自愿的,这无需多说,胜阳君之所以和他签订……那是另有由故。”

“由故?什么由故!”叽奎语气阴森。

“这……”吉星公语塞,看向胜阳君,却是不敢说下去了。

“就知道都是借口!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乖戾,根本没有一点改变,枉老夫来之前还念想这些年过去了,你应当有所改变,真是……”叽奎恨铁不成钢。

“把契约禁制拿来我看!”

胜阳君面无表情道:“给你看做什么,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前往人族地界,再说契约禁制有什么用?至少也等他回来……咦?等等!”

他试着催动契约,本以为应该不会有任何反馈,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丝感应。

与此同时,罗山顶层,空阔古拙的大殿内,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缓缓睁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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