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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天气瞬间暖起来,一时就连院墙边的含笑花也不辨四季,竟长出花骨朵来了。
李玉娴气不过,指着院中那株梅花戏嗔道:“你倒是铮铮傲骨呀,真连一点薄面都不肯赏?”
陆怀恰巧路过听到,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闲谈时陆怀才知道,原来李玉娴喜欢梅花,以至于这女人已经悄默默将院中的梅花树观察了许久,甚至连那闻梅品茗的雅事都在心中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结果人家偏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的时候不开,暖了就更没了动静,搞得李玉娴真没了脾气,忍不住抱怨起来。
而当问起她喜欢梅花的缘由,李玉娴说,只因她自己院中,曾经也有一株,是她出生时,她父亲母亲给她种的。陆怀鼻子最是灵,一下就嗅到里面有故事,就缠着李玉娴给她讲。
大概因着这半月有余的朝夕相处吧,这回聊起,李玉娴并不像最开始那般对自己的身世家世闭口不谈了。
李玉娴说,她母亲十月怀胎,日子将满却未临盆,直从小雪等到了大雪也不见有要发动的迹象。父亲请来的稳婆在府上住了半月,一看这情况,直言这样下去不仅有诞下死胎的风险,就连夫人也恐有性命之危。
家中因此分外焦急,便是外祖母也从舜湖(地名)赶来,日日守在母亲身旁安慰照料。
虽说现在李玉娴好端端的坐在自己身旁,但陆怀听了也不由捏出一把汗来。
毕竟古人不像医学发达的现在,孕妇要是妊娠期超了,可以打催产针,再不济就直接剖腹产,总有办法把孩子给弄出来,可在那时,恐怕全家人都要被吓死了吧。
后来,外祖母就去找了个先生求问,那先生到府上又看风水又算卦,言说是因着府上阴气偏盛因而冲撞了夫人,才让千金迟迟不敢降生。外祖母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他人拦阻,不由分说将女儿带回舜湖。
说来这也是个巧事,李王氏才到娘家四日,腹中孩儿就呱呱落地,在正月初五寅时被生了下来,母女皆安。
据说那日,舜湖王家大院的里梅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外祖母抱着这健健康康的孩子,自以为是神迹,先是烧香还原,而后又施粥布善三日,以至邻家十里,家家户户都知道王家生了一个小外孙女儿,长得甚是可爱喜人,与那老祖宗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之后,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满月后风光回家,父亲为了迎她,特意还移了一株舜湖上好的梅种到了府上,寓想女儿茁长长大,一生无病无灾。
陆怀听故事听得很开心,听得李玉娴在家备受宠爱那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好像自己也做了一回大小姐似的。
可能唯一让人还觉得不开心的就是自家这院中不争气的梅花吧,往年年年开,她年年看,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偏偏今年有人盼着它开了,就更歇菜了似的,一点不给面子。
以至于陆怀这几天路过,也不由鄙夷唏嘘,顺便说道说道它,想着要是万物有灵,它也该听得见,也该给个薄面,开一开,好让李玉娴高兴一高兴。
早晨八点半过,陆怀抻着懒腰出了房门,养成习惯似的往院中一瞧。
好罢,今天梅花还是没开......
陆怀哼了一声,抱着昨天换洗下来的衣物下楼去。
来到楼下客堂,李玉娴已然坐在了一方桌前拿着自己给她买的繁简体对照习字帖学写现代硬笔字,这也是最近李玉娴打发时间的爱好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弄茶摆香之类。
说到茶,陆怀有幸吃过李玉娴给她做的茶,那是陆怀第一次见茶还能这么做的,就见她唰唰唰一通倒腾,出来的东西看着像是刷锅水,但喝起来确实口感绵密香滑,让人很是新奇。
李玉娴说,这叫点茶,是他们那时偏爱的吃茶方式,但因陆怀家中只有绿茶且没有制茶的器具,也无法还原出李玉娴在家时吃的是什么味道。可即便是这样,陆怀喝过之后就有点念念不忘,一边在网上查阅资料,一边按照李玉娴口传的要求准备器具和合适的茶叶......
当然,其实陆怀并不懂茶,她喝茶往往都是附庸风雅,以及在客人来到时能够及时给人家泡一杯不偏不倚的茶就好。至于李玉娴做的茶,要说味道,其实也并不至于让陆怀爱之如狂,只因那做茶时赏心悦目的情景,实在让人不想只看一次罢了。
“你又是这般晚起,恐怕集市都不等你,又只剩下些烂菜叶了。”李玉娴拿眼看她。
“怎么可能。”陆怀嘴硬:“我今天不是起得挺早?”
家中的过年的囤货吃得差不多了,昨天将阿婆送来的一根白萝卜跟最后一块腌排条煮汤之后,冰箱里冻的、梁上挂的都吃完了,彻底弹尽粮绝。
所以昨天陆怀就想去市场上买些新鲜食材,结果天气暖将上来,她直接一觉醒来九点半,只能跟李玉娴调侃,说这会儿去怕是只能买些烂菜叶,然后今天人家就把这自我调侃的话又给她抛回来了。
“你说不可能便不可能吧,你这么大了,我又怎好多说你。”李玉娴放下笔,拿了一片她非常喜爱的奶香吐司面包,掰下一条边边,优优雅雅地含进嘴里。
“哎,你怎么吃独食啊,我也要吃!”陆怀一看她就只顾着自己享受,立马凑过去张开了嘴:“啊。”示意要喂。
“最后一片了。”李玉娴捻起空袋子,在陆怀面前抖了抖,她不说谎,里头确实轻飘飘的,一片都没有了。
“你手上不是还有?”
“那是我要自己吃的,且也是前日我替你打水洗地赚来的。”李玉娴抿着笑,明显要故意欺负陆怀,甚至还掰下些中间软白的心,挑衅似地吃进嘴里。
因为,陆怀最是喜欢吃这面包心。
陆怀:“......”
大清早的,这臭女人又开始欺负人了。
不过陆怀也不会让自己尽被欺负,她好歹也是个现代人,怎么可能被个古代人牵着鼻子走:“你吃吧,我一会儿自己去买,这吐司面包可不止这一种口味,还有葡萄的、红豆的、芝士的,每一个都比你这白面包好吃。”
李玉娴:“......”
见李玉娴吃瘪,陆怀得意起来,下巴一扬:“我买了,也不给你吃。”
说罢,继续抱着衣服准备去洗了,边走还边听身后的动静。
果不其然,脚还没跨出门槛,李玉娴就跟了过来。
陆怀不理她,继续走自己的。
李玉娴便跟着,一路跟到了洗衣房。
“今日可有什么活可做?”约莫是见陆怀打定主意不理她,李玉娴讪讪开口。
“没有,今天闲得很。”
“五块的也没有吗?”
五块,在李玉娴眼里,已经是最基础的活了,类似洒扫烧水洗衣煮饭,每天都有得干,每天都有得赚。
“没有,我今天很闲,我可以都自己干。”
李玉娴:“我错了。”
哼。
每次道歉倒是挺快的,但欺负人只要道歉就好了的话,那就越显得她陆怀好欺负了。
不理!
“还有半块,你可要吃?”
陆怀看着眼前突然塞来的吐司,其实也不止半块,除了刚刚李玉娴撕掉了一点边角料之外,还剩不少。
“我只是觉得有趣才那样,本意却是要留给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大小姐自我检讨起来,端得那叫一个态度恳切,颇为委屈,敢情像是自己再不原谅她,老天爷都要降雷劈她了。
陆怀撇了撇嘴:“真的?”
“千真万确。”
“不是因为想要吃我一会儿买的葡萄红豆芝士味的?”
“并非,就是一会儿你买回来,但凡我吃上一口,就罚我免费给你做一天长工如何,做什么都行。”
哼,这会儿倒是说起好听话来了,陆怀将要机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虽然气消了,但还是要晾一晾她。
一直晾到余光瞧见李玉娴真的手足无措起来,陆怀才道:“你换下来的外衣不要洗了?”
李玉娴愣了愣:“要的。”
“拿过来。”
“噢。”
李玉娴去拿了自己的衣服来,交在陆怀手中。
“免费做长工就算了,我不是什么万恶资本家,面包你也可以吃,但是今天有个事要你去做,做好了,工钱我给你五十块。”
五十块!
李玉娴眸子一亮,那可是大工钱了,至少可以买三袋吐司面包,余下的钱还可以买一罐红瓶子的甜牛奶。
“何事?”
陆怀轻咳一声,道:“前几天,阿爹喝了你做的茶,赞叹不已,所以来问我能不能再请你做一次。”
一听是这事,李玉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当然,小事。”
而且很多茶具陆怀都已经帮她配齐了,就连上好的白茶也备了一些,现在要再做一杯茶那可比最开始那会儿简单多了:“阿爹什么时候来?”
“嗯,他不来,你去他家做,而且他还请了好几位老茶友过来,想让大家一起品品。”其实就是想显摆,陆怀心里很明白,但不想跟李玉娴说。
“这......”
“你放心,我下午会陪你一道儿过去,到时候你专心做茶就好。”
“嗯。”
洗完衣服,陆怀就挎着菜篮子准备去市场‘淘菜’了,李玉娴说她也想去,陆怀就笑话她,说她那兜里的几块钱就是留不到以后。
但笑话归笑话,人还是捎上了。
这大半月来,李玉娴并非没出过门,但也仅限门外左右五十米以内,经常去的就是一家小卖部和街头面包店,小卖部去的更多一些,因为东西便宜,十块钱可以买好几样小零食,面包店则是隔三差五去一次,去也只是买她吃过一次就爱上的原味吐司(因为还便宜)......
怎么说呢,看大小姐变落魄,真是又心酸又好笑。
和李玉娴并排走在古道上,明显能够感觉到往来的人多了起来,其中多是些生面孔,大抵是因着天气暖和起来,不少人就来踏早春了。
沿路的铺子也都陆陆续续复了工,这样陆怀心里也有数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该准备准备开门赚钱了,想到这儿,陆怀就有点高兴不起来。
菜市场离家不远,走得快些,十来分钟就能到。因为来得晚,人也不是很多,外头一些就地摆摊的阿爹阿妈基本已经卖完走了,所以陆怀只能带着李玉娴去往菜市场里头,看看大商摊上还没有好菜可以挑挑。
李玉娴第一次来菜市场,对里面的一切都倍感新奇,尤其是看到很多自己不认识的食材,基本都会驻足看上两眼,顺便向陆怀求问。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每个摊上叔叔阿姨都要问陆怀要不要买点,搞得陆怀挺尴尬的,毕竟她不买还要站在人家摊前评头论足......
最后陆怀就随便买了几个西红柿和一把有点蔫的芹菜,再去肉摊子那儿割了块五花肉就带李玉娴走了。
出了菜市场,陆怀发现原本还‘十万个为什么’的李玉娴很安静,就奇怪看她一眼:“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突然比这菜篮子里芹菜看着还蔫巴呢。
李玉娴瞄一眼另一侧陆怀手里的菜篮子,憋屈道:“这菜,原是这么贵的?一块肉就抵上三袋面包了。”
在李玉娴目前的认知里,面包是奢侈品,对她来说价格有点小贵,但好在味道香甜软糯还可以饱腹,她两片再加一杯茶就可以解决一顿饭,一袋可以吃一天半,整体来说价位可以接受。
结果今天跟陆怀来菜市场,几个红通通的果子要五块,一把芹菜要六块,那一块肉更是离谱,居然要三十多块......而这些东西买回来,可能就只够吃一天。
“是啊,现在的物价就是这样的。”
李玉娴纤眉微拧:“正常人家都是这般花钱的?”
“是啊。”陆怀不假思索道:“怎么,第一次上街,被物价吓到了?”
“是、倒也不是。”李玉娴抿唇思忖片刻后道:“物价虽高,但平民百姓依旧可以正常负担,那想来平日的工钱也是多的。”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怀。
陆怀嘶一声,将李玉娴这话反复想了两遍后,回过味来:“你这话......意思是嫌我给你的工钱不够?”
“绝非此意。”李玉娴眸光撇向别处,立即否认。
好家伙,她也太聪明了,这是怎么从菜市场买个菜的事儿上就联想到这个问题的?
“你就说是不是嫌我给你的工钱低了?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呢?”
李玉娴仍旧不承认,只是看向旁边路过的面包店,道:“我可以先支取下午的工钱吗,今日想尝尝贵一些的口味。”
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