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恹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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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糟心的。”

“不要糟心,你就好好养病。”陆怀拿着小木梳,一点一点替李玉娴梳理头发,这及腰的头发经过了昨日一夜的折腾,便是往常再乌黑柔顺,这会儿也总有些虬结。

想着近期这几日应该是没有办法洗头了,于是陆怀准备给她简单编个好睡觉的辫子,这样也能舒爽些。

“虽说出去上课拿不了多少工钱,可到底还是有几两碎银能补贴补贴家用,亦能随心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可如今,不仅我没了这份收入,还累你连住客都要打发了,岂不是更难了......”李玉娴吁叹一声,满是亏欠之意。

陆怀本以为她是为自己的病糟心,可未曾想到她还有心思想着生计,不由哭笑不得安慰:“只是少做半月生意而已,放心,我有余钱的,给你买琴我都买得起,难道还养不起我们两张嘴么?再说了,你又好养得很,一点压力都没有的好不好!”

“我,好养?”

“可不?给什么吃什么,有张床就睡了,又不挑剔,也没什么公主病,成本很低的。”陆怀忍着笑说。

“公主病......又是何种病?你们这年头,没了皇帝,还有公主之说?”

许是又觉得身上痒,李玉娴忍不住反手过来拍自己的背,陆怀赶忙用空着的手替她按摩:“公主病呢,只是一种形容词,大概说的呢,就是那些有着娇生惯养脾气的人而已。”

“哈哈,倒也贴切。”李玉娴笑应,然后乖乖地又指了指肩胛骨偏下的某处:“这里也要。”

“好好......”陆怀听着她的指挥,指哪拍哪:“哎......”

“缘何叹息?”李玉娴敏感地捕捉到了陆怀这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没什么,只是你说‘这里也要’,就想岔了。”

李玉娴顿时了然,轻嗔道:“这可经不住你想岔。”

“我知道......”想来不等李玉娴完全好,她们也没有办法再亲热的,现在就是亲个嘴李玉娴都要躲,生怕觉得这样‘相濡以沫’的接触,会更容易将病过到陆怀身上。

没法,陆怀只能再次捡起刚刚那个话题:“说到公主,其实我们现在也是有公主的。”

“嗯?”李玉娴来了些兴趣:“哪里?”

“国外吧,有些国家还是保留了君主制的,所以呢也会有公主啊、王子啊之类的身份存在,不过肯定跟你们那时候的皇帝治理国家不是一个概念了。”

“那我们国家没有了?”

“我们没有了,怎么说呢......”陆怀将手中的小梳子放在一边,开始为李玉娴分发编发:“我们是社会主义制度,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我们都是人民,所以我们都是主人。”

“听上去......很不错。”每每说到这些李玉娴未曾接触过的领域,她总是很单纯,一边吸收一边思考,可爱得要命。

“但是呢,也存在一些问题。”

“嗯?”

“因为大家都当家做主了,这皇帝啊,就多了,公主也多了,公主病就更多了。”陆怀打趣说。

李玉娴忍俊不禁,甚至学了个新词之后,立马开始活学活用:“那乖乖呢,乖乖公主病吗?”

“你觉得呢!”陆怀尾音一提,颇具威胁地扯紧了李玉娴的头发,像是李玉娴一旦说出她不爱听的话,就要拿她就地正法似的。

“嘶......没有的,我说笑的。”李玉娴立即讨饶。

“我发现你啊,越来越坏了,可不能像那书里的坏老虎一样哦,学完了我的本领,就要来害我。”陆怀哼哼着,拿以前给李玉娴讲过的床头故事来教育她,威胁她引以为戒。

“那猫师父,你可得留心了。”

“嚯!看来真的是想要害我呀!翅膀硬了是不是?”

“怎会,我疼你还来不及,如何害得了你?”陆怀边是编发边是为她按摩头皮,李玉娴舒服地闭上了眼:“我全是说笑的......”

“嗯,疼我,怎么疼我呢,我看你啊,弄疼我是最会了。”陆怀不假思索地回怼。

直发现李玉娴没有再回应她,自己这边才琢磨出了方才那话里的几分......挑逗之意。

“咳,你想不想我给你编上次你说觉得好看的那个头型?”赶紧转移话题。

“我可是常弄疼你?”李玉娴再度开口,带着几分犹豫,又有几分认真的探究,让陆怀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真心问的,还是在继续跟自己说荤话。

陆怀咽了咽:“好了,别说这个了......”

再说就......就怕有想法了。

“嗯,只是若你疼了,你该与我说,我知道了,就知道温柔些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没说是那时候疼,我、我就是......随口乱说的,你别当真了!”陆怀抽手抚了抚发起烫来的脸。

“那便好,我以为......你不舒服,却还要装给我看呢......”

“好了!”陆怀严令禁止。

李玉娴颔着首,隐隐发笑。

就说这人不会那么单纯,绝对是为了逗自己呢!

“啧,你这人!”陆怀恨将起来,气得牙痒手痒,可又舍不得用上劲儿来惩治:“把以前那个矜持的大小姐还我!”

李玉娴却是无辜,挑着尾音:“那我还要说,把以前那个乖团子心肝儿还我呢,如今对我真是......愈来愈凶了。”

“你还倒打一耙啊!”

“嘶,疼。”

一听李玉娴说疼,陆怀立马就松了手劲儿,但嘴上还是要故作讨伐的声势:“命都在我手上呢,我建议你还是老实点,最好多哄哄我,否则啊,晚上睡觉最好是留一只眼放哨吧!”

——

虽说是让李玉娴多哄哄自己,但这么特殊的时期,到底还是要自己多哄哄她。

生病总归是难熬的,白日里说笑话时,时间还算好挨,可到晚上,仍旧会难受得睡不着。而且不管怎么说李玉娴也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呀,每每看到身上那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去的疤痕印记,总会忍不住的叹息。

可能唯一还有点好处,就是两个人有了一段长而空闲的私人空间吧,一如最初李玉娴到来时的那个阶段,陆怀暂不必每日接待来客,李玉娴也无需出门打工挣钱,每日的琐事结束之后,就是一起说说话、看看电视、睡睡觉......

如此约过了半月,等到李玉娴身上的水痘都结了痂、不再具备传染性,于是在‘劳模’李玉娴的催促下,陆怀重新开始营业。而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位郭老师、郭老板,仍旧惦记着李玉娴这位好社畜,带着水果和新合同再次造访了。

“李老师身体好些了吗?”

一年的最后两月已经到了,天气将冷,就是穿上毛衣大衣也不会觉得热的温度,陆怀将软和的毛毯垫在了藤榻上,也将郭襄请到了自家冬天的根据地——厨房。

“嗯,好些了,多谢挂念。”李玉娴并不特别热络,也未拿出拒人千里的姿态,生了一场病,她确实比早前要消减一些,去年给她买的薄棉服,今年穿竟然显得更大了些。

这会儿她脸上那些相对小而浅的痘印已经基本都退下去了,可额头上最开始爆出的一粒却是结着深色的痂,恰好在眉心上面一点,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留印子。

“其实我是很愧疚的,因为之前陆小姐也说了,你的生活轨迹很简单,得了这个病,如果不是在家里染上,也大概率就是在我那里染上的,虽然孩子们都没事,但我也没有办法保证孩子身上有没有携带的病毒......真的很不好意思,所以这个红包你收下吧,是我一点点心意。”

李玉娴看了眼郭襄递来的红包,将目光转了转,落到了躲在灶头后面一边烘手一边偷听的陆怀身上。

见陆怀做了个‘收’的口型之后,勾了勾唇,推却了:“郭老师客气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无功不受禄,红包是万万不能收的。”

陆怀撇了撇嘴。

“哎,李老师你就收下吧,这是应该的!这不以后也还要仰仗你么,孩子们都盼着李老师回去给他们上课呢,特别是罗艺宸那个小姑娘,每次来上课都要问我一遍李老师来不来呢,她真的是你的小迷妹一枚。”

说起孩子,李玉娴脸上的笑意就显得松泛些了:“艺宸啊......确实是个古灵精怪的。”

“所以这个红包啊,你必须得收下!让陆小姐给你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多补补身体,早点康复。”

陆怀悄悄翻了白眼。

“那......多谢郭老师的好意了。”

“其实这次来呢,还有件很重要的事......”

......

“啊,终于走了,坐小板凳坐得我屁股都疼了。”陆怀抻了个懒腰,噘着嘴,从灶头后边出来:“这郭老师可真能说客套话啊,一套接着一套,不就是给你加钱转正这么一件事吗,让我说,十秒钟就说完了,她能说一个小时......”

“哎,别说了,快来扶我,躺得我腰都疼了。”李玉娴嗔笑着瞪了陆怀一眼:“你这小没良心的,就推我一人跟她虚为委蛇,自己却躲得远远的。”

陆怀赶紧跨步过去将李玉娴从榻上拉起,然后替她揉揉肩:“嗐,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她嘛,我怕坐得近了,会被她瞧见我总是翻白眼。”

李玉娴失笑:“你啊......”

“你别劝我了,我性子就这样的,做生意那是没办法,但生活里就是第一感觉喜欢的人就喜欢,第一眼就不合眼缘的,真不能勉强自己去打交道,光是寒暄,就已经用完我所有的力气了。”陆怀轻轻拍着李玉娴的腰,半是娇嗔半是赌气道。

“噢,那......我是哪种?”李玉娴脉脉地打量着她。

“你是哪种?你是明知故问的坏家伙!”

李玉娴抿唇直笑。

陆怀娇娇推搡了一下李玉娴的肩:“别笑了,过来帮我一起包点馄饨吧,天冷了,早上想吃热乎乎的馄饨。”

“来了。”

在江南入冬至农历年新年之前是一个淡季,年尾就像是一辆拉载着老煤的火车,哼哧哼哧催赶着走在前头的绝大多数人,并在他们的眼前摆放名为新年的诱饵,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所以陆怀仍是很空闲,一边柴米油盐,一边养精蓄锐,等待着集中年假时,那一波报复性地出游与消费。

若是在以前,这样的日子又将是她放空自己的时候,每天都无欲无求地吃饭、睡觉、自己玩自己的,好似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都索然无味。

可如今,身边有了李玉娴,好似她的生活重心又绕着李玉娴重新运转起来了,看书写字,弄饭烤火,闲话散步,招猫逗狗......这些日子怎么说呢,其实仍是闲的,可又闲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至少,她觉得充实。

“要是不生病就好了......”这是陆怀唯一不满足的地方了。

水痘之后,一场猝不及防的流感来势汹汹,将好不容易才回复些活力的李玉娴再度打回了病猫模样。

陆怀发现,李玉娴就真的像是这个世界的新生儿,在面临各种第一次得的病时,身体总要有许多过激反应,往往比现代人要更严重......

“会好的。”李玉娴病恹恹地歪在榻上,眼睛鼻头是红的,声音是哑的,忍不住地时候还要咳嗽两声。

“我觉得自从你得过水痘之后,整个免疫系统都差了许多,之前你明明身体很好的,夏天我感冒的时候都传不上你,怎么现在就......”陆怀万分苦恼,李玉娴不舒服,自己就算不生病也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浑身不得劲:“弱不禁风的......”

“咳咳。”李玉娴抵着唇咳笑道:“跟林妹妹一样了。”

“你少乌鸦嘴了咒自己。”陆怀反身白了她一眼:“我现在可听不得这些,不跟你开玩笑的。”

“冬天么,总是容易生病的,且病了也不容易好......咳......我以往在家,这个时节也总要生上一两回病,你不要担心。”

陆怀眼圈都红了:“我不信,你刚来那会儿也是冬天,可从冬到春,我都没见你生病,你还记得不,当时你就在外面那条街上,雪天啊,就穿那么点衣服,我把你带回来,笃定你这小娘鱼得冻得大病一场,结果你都好好的。”

李玉娴一愣,思忖了半刻,笑道:“那.....你也忘啦,我跟你说过,我到此处时虽是冬日,可在家却是夏日,许是那时身体都未曾反应过来罢。”

陆怀万没有想到李玉娴还能冒出这么一个先进‘倒时差’理论来,顿时哭笑不得:“你倒是歪理多。”

“只是将实话说与你听罢了。”李玉娴轻叹一声:“但我亦想着快些好起来,这样也能在忙时多替你担待些活......到那时,天寒地冻的,尽量还是少让阿婆们出来做工了,免得跌了跤或是感了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怀心里头软塌了一块,酸酸得难受。

这人总是这样,自己都病了这么些时候了,可她还在为那些在自己这里帮工的老人着想,为自己的生意着想......

放下手里的择洗了一半的白菜,陆怀擦净手,去到李玉娴身边挨在她身边,蹭了蹭的脸颊,委屈道:“那你快点好起来嘛。”

“快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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