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东山上这个道观了。
当年他兄嫂就是从这里回去的时候，马车翻了，摔死在山路上的。
后来赵砚便再也不到这里了。
今日他们查出，吕氏今日在开城门的时候，便独自离府，来了这山上的道观。
昨晚上他们的人也是追到了这里的，只是在山上的道观里，他们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不知他们将孩子藏在哪里了。
季桑因身子重，晚来一步，赵砚已经先带人上去了。
谢澄昨日受伤，但今日依旧坚持陪着季桑一起过来，他有些担心：“表妹要不待在山下，我们上去，一定将孩子平安带回来。”
季桑道：“没事，在这里我也不能放心，咱们一起上去吧。”
她已经灌了两碗补药了，不会出事的。
赵砚到了山上的道观里，便大肆搜查起来，那些道士们无论如何都拦不住，双方都打起来了。
赵砚带人将里里外外又搜查了一遍，依旧没有踪迹。
观主见状，大怒道：“你们这些鹰犬，不得好死！”
这里的观主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男子，是去年新上任的，据他们查到的事情里，此人德行不正，但给日渐没落的道观赚了许多钱。
去年他排挤走了自己的师兄，贿赂众道人，得到了观主的位置。
赵砚冷笑：“我如何死不知道，观主若是不老实些，今日必定死在这里。”
一把刀架在了观主的脖子上：“吕氏何在？”
观主道：“什么吕氏，我不认识什么吕氏！”
那刀在他脖子划出一道血印子上，有温热的血迹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
这人胆子本就不大，平时也是骗骗那些妇人们，哪里真的见过血。
但他仍旧嘴硬，不肯说。
赵砚的两个属下从那些道士里拽了一个出来，当场斩下对方一根手指来。
惨叫声在整个道观里回荡。
观主咬着牙，然后那弟子便又被砍下一根手指来，又是一声鬼哭便的惨嚎。
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叫观主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他身子一软：“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吕氏在我们的老道观处，不在这里。”
“带路。”赵砚面不改色地说道。
观主被人推了一把，他自己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出了门，他有心想逃跑，但看见道观里的道士们已经全部被绑了起来，有几个正大声喊着可以带他们去老道观的位置。
观主不敢再拖延，只得领路。
赵砚面上平静，心里却波澜起伏，全都是他们的两个孩子。
他只恨不得自己立刻能到他们身边，将孩子们抱在怀里，告诉他们，已经平安了，可以回家了。
老道观里，疯道士和吕氏争吵了起来。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被扔到善思身边，看见食物和水，她立刻扑上去，不顾一切吃了起来。
善思和周见鹊还想阻拦，小女孩却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填饱肚子。
这女孩正是吕氏的外甥女，是她为自己的幼子新准备的身体。
这个天问道士答应过他，只要她找到两个跟自己儿子有亲缘的身体，便可以将她还没有转世投胎的孩子们的魂魄，放在这两具身体，她的孩子们就可以复生了。
昨晚上吕氏知道自己花了五万两雇到的强人将善思绑来了，一早便匆匆赶来，要天文道士施法，将她儿子们的魂魄召回。
她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她太想她的儿子们了，她今天就要看见他们！
天问道士却并不着急，他要等的吉时还没有到，至于这妇人的儿子，哼，等他长生不死，成仙了，再送她也不迟。
吕氏却以为他是绝对钱不够，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叠银票，道：“这是一万两，都给你，只要你能够把我儿子的魂魄召回，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天问道士身边的人拿过了银票，对吕氏道：“您不要着急，吉时今晚就到了。”
吕氏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来：“要到了，我的儿子们，要回来了！”
善思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音，只觉得外头是两个疯子。
一个想着长生不死，另一个想着死而复生。
疯子，真是疯子。
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事情，他们竟然敢这么想。
他正要和弟弟说话，那小女孩却突然咳嗽起来。
周见鹊赶紧去看，难道这吃食真的有毒，要将这女孩毒死了！
善思也赶紧过去，道：“她好像是呛着了。”
这两个孩子有经验，他们将女孩抬起来，叫她趴在桌子上，头朝下，然后使劲拍她的后背。
小女孩咳嗽了两声，终于把吃食吐了出来，然后大声哭起来。
二人赶紧将她放下来，小女孩边哭边向二人行礼：“谢、谢谢两位小郎君，我叫吕茵。”
她看着自己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头埋得更低了。
周见鹊叫她别客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周见鹊道：“你是吕家丢了的女孩儿？”
吕茵点点头，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那天和姑姑一起玩儿，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多天了。
善思道：“她要让你死了的表哥，在你身上复生。”
吕茵听了这话，眼泪都不掉了。
她今年也才七岁，她几乎都听不懂善思在说什么。
“我两个表哥都死了，怎么能够复生？”吕茵不解道。
周见鹊道：“你姑姑疯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吕茵赶紧点头。
善思道：“其他孩子你见过吗？”
吕茵道：“我见过几个，但是他们后来都不见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吕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吕氏这时候进来，她看看这几个孩子，笑着说道：“日后，你们就是我的儿女了。”
吕茵顿时被吓得跌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又哭了出来。
周见鹊拽了她一把，叫她站了起来。
善思更冷静些，他没理会吕氏。
吕氏则是贪婪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吕家的男孩她没法绑走，只能给小儿子找一个女身来，真是要委屈他了。
可惜道人马上就要飞升，她等不到季桑肚子的孩子了。
但女身也没关系了，只要能够回来她怀里，是男是女都不要紧。
天问道人想着自己的长生不死之药又有了希望，心情越发好起来，不自觉笑出声来，那笑声呕哑嘲喳，在这山间林中，犹如鬼哭，十分骇人。
他的弟子则摸着怀里的银票，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两个疯子想的那些东西，他不要，他只要这收进口袋里的银票。
他们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之中，但下一刻，美好的幻想便全部破碎了。
天问道人的一声惨叫，响彻整片山林。
然后是他的弟子。
吕氏一惊，正想出去查看。
但赵砚已经进来了。
他的刀上带着血，正一滴一滴地落下，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吕氏身上。
这些年来，他一直尽力保护善思，但总有纰漏。
上一回是他的孩子差一点在大昭寺被绑走，这一回，他又被一个妇人算计，阴沟里翻船。
赵砚心想，不能够再拖延了。
赵砚往前走，吕氏便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甚至还去看善思，但周见鹊拿起桌子上的碗，就朝吕氏头上狠狠砸过去。
吕氏忙要躲开，善思和周见鹊还有吕茵，已经跑到赵砚身边去了。
赵砚蹲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对不起。”
他还是太疏忽了。
两个孩子看到他，眼泪也呼啦啦地掉了下来，扑进赵砚怀里，惊恐地嚎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