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才将手头的案子收尾,都顾不得休息,便设宴请季桑出门。
他听说陆愉拿银子给季桑,在家里将还在禁足的陆愉教训了一顿,惹得溺爱陆愉的母亲指着他骂了一回。
要不是有陆夫人夫妻俩劝着,陆家还要闹一回。
不是陆慎胳膊肘往外拐,实在是陆愉错得太过离谱。
陆慎和赵砚的兄长曾在一起读书,后来又一起中了进士,赵砚兄长对他帮助良多,两人十多年的情谊,胜似亲兄弟。
赵砚兄长去时,陆慎出京办差,回来时知道这个消息,当场就晕倒了。
后来缓过来,又去帮赵砚。
赵砚不愿再去科举,要去锦衣卫,也是他帮忙办好的。
他至今不曾成亲,赵善思如同他亲子。
季桑救了赵善思,这是何等的大恩,他心里头都在计划着要如何感激人家了,自己这妹妹却上门侮辱季桑。
陆慎真是又羞愧又悔恨,还去找了祖母,请她老人家好好管教陆愉。
早前就说过,季桑是个冷静沉着的脾气,不会随意迁怒。
她看陆慎的样子,道:“陆郎君,我冒昧说几句话。”
陆慎:“季姑娘请讲,陆某洗耳恭听。”
季桑道:“当日陆姑娘说了什么,想来你已经知道,我只怕早还有人在善思面前说起,叫那孩子自责愧疚。”
赵善思很明显不是头一次听到那样的论调,只是从前可能听得含混,那一回是陆愉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陆慎叹道:“我们一群男人,有时说话随意,在孩子面前也提起过往赵贤弟的学业如何出色,我们是无心之言,叫孩子听着,却当真的了,还有那我蠢妹妹,竟然自以为是。”
他们喝点酒,私底下确实会说些从前如何如何,但那只是说说罢了。
陆慎可不会像陆愉那样,真以为科举是赵砚的唯一出路。
赵砚性情坚韧,聪敏多智,便是去当锦衣卫,也定能够出人头地。
他如今已经是锦衣卫中最年轻的千户了,近日还得上司忌惮,正在坐冷板凳,没本事的人可不会被人这样防备。
“我托大称你一声妹妹,”陆慎又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哄善思,这桩事情,只能妹妹你来,要我做什么,也只管交代,我一定照办。”
赵砚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他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是谁的哥哥?
季桑被他这声“妹妹”喊得浑身不舒服,道:“陆郎君日后在善思面前慎言就是,那孩子不是想不开的人,只是太懂事,会为大人担忧。”
小孩子有时分不清真假,他们不能判断大人说的是推论还是结果,就有可能把结果当真。
陆慎十分认同:“正是如此,他若是像我那侄儿心宽,倒是省事了。”
陆慎看着在那满处乱跑,上蹿下跳的侄儿,这孩子昨儿说的话,今日就记不清了。
季桑和赵砚也一同看过去。
陆决有爹娘疼爱保护,不像他们这三个孩子,一个只有叔叔,另外两个早早先没了爹,后没了娘,只剩下一个小姨。
尽管叔叔和小姨已经尽心尽力,可有些东西,总是难以弥补的。
周见鹊拉着妹妹的手回来喝水,喝完水又靠在季桑身上休息,让侍女把燕儿领走了。
季桑道:“你累了?”
周见鹊道:“我不累,你们在说什么?”
他有点好奇,想知道大人们避开自己在说什么。
季桑笑:“你这么好奇?”
他靠在季桑肩膀上不说话,扭头看对面的赵砚。
近来赵砚常常出入他们家,他觉得小姨应该是快要嫁人了。
“你们是不是在商量见不得人的事情。”周见鹊道。
季桑噗嗤笑出声来:“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事情。”
周见鹊凑到季桑耳边,悄悄道:“是不是要成亲呀?”
季桑心说你年纪不大管得到多。
再说了,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你觉得好不好?”季桑问道。
周见鹊想了一会:“嗯,我还得再想一想。”
季桑捏捏他的脸:“你想什么,跟小姨说说。”
“不能给你说。”他一本正经道。
季桑笑着看他,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整日里要忙读书,要玩儿,还要操心大人的事情,不知道他累不累。
“那你什么时候能够和我说。”季桑追问。
“反正不是今天。”周见鹊道。
季桑道:“那明天好不好?”
“明天,明天我自己也不知道。”周见鹊皱着眉头,说得十分认真。
“唉,那好吧,等你想好了再和小姨说,去玩儿吧。”季桑和他贴贴脸,又帮他整理好衣服,放他去玩儿。
一旁陆慎使劲儿赵砚使眼色,赵砚懒得看他。
陆慎瞧着,只觉得赵砚是对的。
赵砚他并不需要一个高门贵女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他只需要一个踏踏实实,能安稳过日子的女子。
季桑是最合适的。
陆慎喝了酒有些糊涂,便去休息了。
赵砚和季桑还在外头看着孩子们玩耍。
赵砚也喝了几杯酒,他思忖良久,开口说道:“想来姑娘听善思说过我母亲的病情。”
季桑回头看他:“是,善思说过,她老人家卧病在床。”
听善思的意思,赵砚的母亲几乎病得认不清人了。
赵砚道:“我本该早与你说清楚,只是到底还有些私心,今日一并说清楚,你若是要后悔,还来得及。”
这话实在严重了些,季桑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赵大人请说。”季桑并没有说自己不怪他,她得知道实情,才能够做出决定。
不是季桑心狠,她是个女子,女子嫁人,比投胎都要难些,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必得为自己细心考虑,不能出半点纰漏。
赵砚道:“五年前,我尚且姓江,名江砚,我兄长名为江墨。”
“赵是我是母亲的姓氏,”他接着说道,“我生父是兴国公,他姓江。”
“我和兄长,是兴国公之子。”
赵砚并不愿意在人前提起自己的身世,甚至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出身很好,但对赵砚母子三人来说,这是完完全全的耻辱。
季桑很是震惊:“国公府?”
她没想到今日会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赵砚道:“我们母子三人是在府外的。”
赵砚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或者说,他已经不需要说下去了,因为季桑不需要再听。
毕竟私生子的身份实在不够光彩,尤其是他这个高门大户的私生子,实在很容易惹来麻烦。
季桑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他和孩子,但这个人不一定要是他。
她还能找到更适合的人选。
许久季桑问道:“还有呢?”
“怎么只说了一半。”
赵砚看向她,目光隐忍,声音也放低许多:“很复杂,我这个身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他再一次提醒。
季桑看看他,又看看三个孩子:“赵砚,我不怕麻烦,我只问你,能不能赢。”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她问他能不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