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了。
他没有去打扰季桑,独自在外院的书房里休息。
但过了小半个时辰,书房的门被敲响,季桑端着吃食走进来了。
赵砚已经有些困倦了,他皱眉,谁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季桑。
赵砚惊讶她这个时候还醒着,赶紧起身,道:“怎么还不睡?”
他忙走过去,接过季桑手里的吃食,赶紧扶着她坐下。
季桑道:“今天吃了午饭就去睡了,天黑了才醒,夜里自然睡不着,你也不困?”
赵砚自然是很累了,大约昨天这个时候,他们丢了孩子,他们匆匆忙忙找了一整日,赵砚到现在都没有休息,没有吃饭,只喝了几口水。
又憔悴又狼狈。
那张脸要是现在拿出去,大约不会有人觉得好看。
二人四目相对,赵砚欲言又止。
他其实心里很难受,不知道怎么跟季桑说。
“吃吧,一会再说。”季桑轻声吩咐。
赵砚没回答,去洗了手,拿起筷子,先将肚子填饱了。
季桑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也有很多心事,但什么都没有吃饱饭更重要。
赵砚吃完,季桑叫人端走了碗筷,然后夫妻两个人坐在书房里,再一次看着彼此。
赵砚几次张嘴,最后他说道:“对不起。”
季桑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其实以前季桑也是说过“对不起”的。
但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们想要听到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句。
季桑轻声说:“那现在怎么办呢。”
她刻意扶了自己的肚子一下,她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他们除了那三个小的,这里还有一个呢。
赵砚看看她的肚子,半晌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足够谨慎了。”
家里养着近二十个人,日夜都守在赵家,可还是发生了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能怪谁呢。
他们都尽力了。
昨晚上受伤的人实在不少,可双拳难敌四手,护院们也尽力了。
就连谢澄、季桓、关容三个人,也是受了伤的。
赵砚说道:“今天下午,逃了的人也都抓捕归案了,因是大案,几个衙门正在追查,谁都逃不了。”
季桑点头,这是肯定的。
牵涉到了好几个孩子的性命,还有些离奇的流言蜚语,若是不能查明真相昭告百姓,很容易引起不好的结果,朝廷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季桑道:“嗯,我知道了。”
赵砚再一次认真地看着季桑,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有点担心季桑会挣脱开,但他又不肯用力。
好在季桑并没有这个想法。
她道:“善思今日瞧见我在哭,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说起孩子,赵砚也有些担心,季桑道:“他跟你说一样的话。”
赵砚一听便知道,那孩子也是心怀愧疚,对季桑,对他弟弟。
季桑叹了口气:“我看,他果然是你养大的,和你一模一样。”
赵砚的心像被紧紧揪住了,说道:“我的疏忽,怎么能够算到孩子头上去,这话轮不到他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需要的是长辈们的保护,他实在不必承担什么。
季桑道:“是啊,所以把你想说的话,好好挑拣一下,别让我再听一遍了。”
赵砚颔首,季桑站起来,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打孩子,你可就没这个福气了。”
说错了话,可是要被打的。
赵砚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脸来,他轻轻搂着季桑的腰身,靠在她身上。
过了会,季桑也搂着他的脑袋,夫妻俩挨在一起。
季桑道:“我累了。”
赵砚起身,二人一起回去,又睡到天亮。
早上两人是被侍女喊起来的,善思病了,发热。
夫妻俩顾不上别的,赶紧去看孩子。
周见鹊急得头上冒汗,看见季桑过来,就拉着她的手,叫她往床边坐。
善思已经醒了,喊道:“婶婶别过来。”
季桑道:“怎么我就不能过去了。”
善思:“我病了。”
婶婶有身孕,肚子里还有弟弟妹妹呢,万一过来他这边,染了病气可怎么办啊。可怜孩子一张小脸惨白,时不时还要发抖,还惦记着别人。
季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砚过去摸摸他的小脸,心疼道:“你是受了惊吓病的,不会叫你婶婶染病的,放心。”
善思这才放心了。
过了会他又看季桑:“那婶婶不要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季桑本来就脾气好,再说昨天她也不是生气,就是又心疼孩子,又无奈,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季桑笑着问他:“你哪儿错了?”
善思一愣。
其实他就是想借着生病,跟婶婶撒个娇,至于到底哪里错了,他觉得是自己太柔弱,不能保护弟弟。
但这话善思不敢说,他知道季桑疼爱他,不是要追究他这个。
他要是这么说了,可把不婶婶给气晕过去吗。
善思拉着她的手:“婶婶说我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
季桑知道这孩子死心眼,根本就是在这里哄她,但这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季桑道:“你有什么错,你本就没有错。”
善思讪笑:果然还是说错话了。
早知道就装哭买惨好了。
季桑把他搂在怀里,哄了一会。
郎中很快就来了,给善思开了药,顺便也给周见鹊开了点压惊的药。
周见鹊看见那药,道:“当哥哥的病了,怎么连累弟弟要吃药啊!”
善思道:“咱们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见鹊半晌说不出话来,别的苦吃了也就吃了,为什么还要吃这个苦。
季桑推了赵砚一把:“你陪孩子,我再去看看我那两个苦命的弟弟。”
说着,她顺便将周见鹊给带走了。
至于谢澄,他虽带了伤,但还是要去书院教学生,季桑劝他休息,他不肯听,早上已经走了。
赵氏那边,季桑昨天还没回来,就找了借口,将人送到大昭寺住几天,劳烦惠安法师照顾了。
惠安得知孩子被绑走,着急又担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两个苦命的弟弟刚吃完早饭,季桃在旁边陪着他们。
季桑进来道:“吃过药了没有?”
季桓道:“吃过了。”
他头脸上没事,左边胳膊吊着,郎中说他可能骨头上有伤,要吊一两个月,不能动弹。
关容比季桓好一点,就是头晕犯恶心,得躺着。
关容也点头,红着脸小声说道:“表姐别担心。”
不是关容有什么心思,他跟家里头的侍女婆子说话也脸红。
季桃找了个垫子,让季桑坐下,又拿了吃的给鹊儿。
他们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倒是不必季桑细说。
“这回倒是连累你们了。”季桑看着两个好端端的少年郎在她这里伤成这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季桓道:“二姐姐这样说就太客气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
关容:“就是就是。”
季桑想笑但忍住了,季桃倒是笑出了声来,她赶紧咳嗽了两声以作遮掩。
但关容的脸顿时就烧起来了。
季桓无奈道:“阿桃!”
季桃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真不是故意的。
季桑赶紧打圆场,道:“正是如此,你们只管在家里好好养伤,等好了再去书院。”
季桓自然应下,关容这回不说话了,只以眼神示意自己也是一样。
季桑哭笑不得,心说关容也不小了,有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去外头眠花宿柳了,他跟自家的姐妹说话都这样,以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