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这个年总算过完了。
季桑攒了一堆事情,又开始脚不沾地地过日子。
除了照顾几个孩子,打理生意,她还跟季家的亲眷来往起来。
若是个郎君,她俨然已经可以顶门立户了。
季老爷已经几番催促她的婚事了,季桑一直拖延着,并不想回季家去,季老爷也无可奈何。
季桑如今是断了线的风筝,由不得他了。
夜里,季桑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吃饭。
善思道:“姨姨,外头像是要下雨了。”
季桑道:“早些下才好,过两日带你们去地里看看庄稼。”
她小时候,祖父就会带她和姐姐去看田地,让她们知道粮食来的不容易,以免长大后五谷不分。
鹊儿道:“我还是头一回去。”
季桑笑道:“你更小一点的时候,带你去过的,想是你现在不记得了。”
那时候是姐姐怀着身孕,肚子都大起来了,还要带着鹊儿和她去地里。
季桑便领着鹊儿四下去玩,惹得仆妇们在后头大呼小叫的。
鹊儿道:“是不是我娘带我去的?”
季桑点头说是,周见鹊的小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回头要把这件事情记下来,还要问问小姨,有没有其他和娘有关的事情,他都要记着。
这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如此时常翻阅,他便不会忘记母亲了。
季桑并不避忌提起亡姐,鹊儿愿意知道,她也很高兴。
可惜从前去的庄子,如今还在周家人手里。
周家人多势众,季桑如今不好去把两个孩子该得的东西拿回来,只能从长计议。
不要紧,她看看三个孩子,告诫自己不要心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善思道:“姨姨,可以在家里的盆里种上,我和弟弟妹妹照看。”
季桑道:“可以,我找人教你们,到时候谁都不许说累。”
三人即刻答应下来,他们也很好奇,想知道地是怎么种的。
吃过饭,天色已经黑尽了。
平时这个时候,赵家的马车就该来接善思回去了,要是赵砚不回家,也会派人来说,怎么今日没有动静。
又过了半个时辰,季桑家的大门被敲响。
陆慎匆匆忙忙跑进来,看几个孩子不在,立刻就道:“快跟我走,赵砚不好了。”
季桑一时糊涂了:“什么不好?”
陆慎道:“别问了,快走吧。”
季桑也慌张起来,把莲娘拿过来的衣服披上,到厢房里交代善思照顾好弟妹,说要回季家一趟,便赶紧跟着陆慎走了。
她不敢跟孩子说赵砚出事了。
赵砚不在赵府,他在北镇抚司衙门。
陆慎领着她进了衙门,赵砚的随从说道:“今日有人偷偷进了诏狱,要杀案犯,
我们大人正好在审案,便跟我们一起杀上去了,却不想诏狱里还有内鬼,刀从他后背刺进去了,如今太医正在救治,他人还未醒。”
季桑听了这话,脸都白了。
陆慎已经知道了情况,但亲耳再听一遍,还是险些站不稳,季桑上去扶了他一把,道:“陆哥!”
陆慎的眼泪当即流出来,道:“我当初就该让他好好读书,正经考个功名,哪怕熬上十年、二十年,怎么就一时冲动,让他进了这个虎狼窝,妹妹,他要是有事,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陆慎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大男人,当朝年轻有为的官员,在人前哭得一点体面都没有。
赵砚死去的兄嫂,他的母亲,还有善思,他们希望赵砚能够好好活着,可现在他躺在里头,死生不知。
陆慎满心的担忧,满心的悔痛。
季桑的心情也是难以形容,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哥,你冷静些,还不知道是谁害的他。”季桑说道。
赵砚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没有哪一回是这样的。
但听他属下的意思,这回受伤,是有内鬼要害他,想来这会儿还没有查清楚。
陆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已经托我兄长想办法了。”
有人要谋害赵砚,陆慎当然不能放过此人。
季桑点点头,两人都不说话了。
季桑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敢想,也不能想,她只能在这里等着。
季桑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一颗石头,沉甸甸地坠在,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让她觉得疼痛。
陆慎也不再说话,被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大冷的天,他头上却有汗水流出来。
生等了一个多时辰,两个太医从里头出来,说已经不流血了,也开了药。
季桑道:“我去看看。”
陆慎摆手,叫她去,自己则拦着太医,询问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讪笑道:“这,这我们也不好说。”
陆慎焦急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我能把你们怎么着!”
太医似乎也想起这不是在宫里,便道:“不大好,要等到明日再看。”
陆慎听了,向二人行礼道谢,十分客气。
季桑蹲在床边。
赵砚伤在背后,趴在床上,伤口上裹着白布。
因流了许多血,他脸色极苍白,趴在那里,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时的模样。
赵砚这样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让季桑想起姐姐临去的模样。
季桑心里刀割一样,她方才没哭,这会儿她的眼泪便忍不住了。
为什么?
季桑心想,为什么她才有那个念头,赵砚就出事了。
若是赵砚明日不能睁开眼睛,她该怎么办?
善思又该怎么办?
鹊儿和燕儿问起赵砚来,她要怎么说。
季桑每吸一口气,都觉得有刀子钻进她的嗓子里,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慎掀开帘子进来,看见季桑还蹲在地上。
陆慎也不忍看自己的弟弟,他道:“季姑娘,你先去缓一缓,我来看着他。”
半晌后,季桑扶着床站起来,又看了赵砚一眼。
陆慎走过去,也顾不得避嫌,扶了她一把,季桑这才站起来。
季桑走到外头,依旧靠在方才的柱子上,闭上眼睛。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季桑睁开眼睛看过去。
赵砚的下属正要让季桑避让。
不过为首那人却道:“是赵砚家的女眷?”
季桑向这人行了一礼,认出这是那位有名的酷吏章万山,赵砚的顶头上司。
陆慎这时候出来,道:“章大人,是我带她来的。”
章万山看见陆慎,提醒道:“明日我会将此事报给陛下,阁下是宁国侯府的人,身份贵重,北镇抚司血气重,不要冲撞了。”
陆慎往里面看了一看,道:“我身份贵重,我那弟弟也是一样,我已经托人去那边说了,万望章大人尽心。”
章万山笑了一声,去看了赵砚一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