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闹到夜里,燕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她不肯睡,结果摔了一跤,正在哭。
季桑抱着她来回走动,哄她睡觉。
她不让侍女们抱着,赵砚要抱她,她也不肯,只让季桑抱着。
陆愉忍不住对哥哥说道:“怎么小孩子这样难哄,我以后生了孩子,也得这么哄着她?”
陆慎道:“燕儿才多大,不过哭闹几声,你小时候才难伺候,夜里不肯睡觉,乳母嬷嬷们轮番哄着都没有用,还是祖母请了已经回家将养的老嬷嬷回来,才把你养好了。”
这可不是瞎说。
陆愉哭闹起来惊天动地的,脾气特别大,陆慎当时也还小,却是对此印象深刻。
陆愉震惊:“真的吗?”
“不信你回去问祖母。”陆慎道。
陆愉可不敢,她又问道:“真的是祖母请嬷嬷回来照顾我的?”
陆慎点头说是,陆愉:“那她老人家还很疼我。”
“家里谁不疼你,祖母虽罚了你,却是真心为你好,你不要因此心生怨怼。”陆慎交代。
“瞧哥哥说的,我还不至于那样糊涂。”陆愉嗔怪道。
自从上次回去,她就找借口,把自己身边的仆从婢女打发走了许多,请祖母派了她老人家身边的人过来。
这些婢女仆妇可是十分硬气的,不像从前那些,动不动就挑拨离间,一味地捧着她,叫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已经知道错了,正在改呢。
陆慎见此,也十分满意:“你有家世,有前程,如此更要惜福,知道吗。”
季桑不过比她妹妹大了两岁,就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做多少事,辛苦为两个孩子支撑着。
他这个妹妹如今总算长进了,不似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
季桑总算哄睡了燕儿,将她交给侍女抱着。
陆决小声道:“妹妹睡着了?”
季桑也压低声音:“睡着了,你困不困。”
陆决摸摸肚子:“我饿了。”
季桑看着善思和鹊儿,两个男孩儿也跟着点头。
季桑便仰头,笑吟吟看着赵砚,等他做主。
赵砚不负所望,道:“走吧,去吃些东西再睡。”
下了船,众人准备去吃点好的。
陆慎对陆愉道:“你回去吧。”
陆愉惊讶地指着自己:“不是要去吃饭吗?”
她也饿了,她不能吃吗?她不是人吗?
她瞪着陆慎。
陆慎道:“你这会儿了还不回去?”
陆愉拉着哥哥的袖子,道:“求你了,让我去吧,我今年定亲,明年就要嫁人,后年就要当娘,只怕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了,求你了,让我去吧,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她看着季桑,季桑当然不会出去胡说,她说了也要有人相信啊。
陆愉的眼眶已经红了,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陆慎道:“好,好,我答应了,你别哭。”
陆愉一抹脸:“走吧。”
陆慎看着这妹妹,哭笑不得。
他拱手对赵砚和季桑道:“见谅,见谅,小姑娘不懂事儿。”
在陆慎眼里,他的妹妹确实还小。
但在外人来看,确实如陆愉所说,她今年定亲,明年出嫁,马上就要生孩子当娘了。
女子嫁人后,便不由娘家,要由夫家了。
那时候的欢愉,自然比如今要少。
看她大步走在前面,陆慎也露出笑容来,摇摇头,叹了口气。
吃过饭,时辰实在不早了。
陆慎领着侄儿和妹妹回家去。
赵砚也要送季桑和孩子们回家了。
陆愉对季桑说道:“季、季姐姐,回头暖和了,我请你和孩子出去踏青。”
季桑正犯困呢,被这一声姐姐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瞬间清醒过来,睁大眼睛。
陆愉赶紧拉上马车帘子:“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我走了!”
陆慎在一旁哈哈大笑,无情地嘲笑妹妹,兄妹二人争吵着走了。
季桑哭笑不得,无奈看着赵砚。
赵砚蹙眉道:“若是不喜,不必与她来往。”
季桑点头:“还好,我觉得她长进了点儿。”
季桑看看善思,上了马车就睡倒了两个,只有善思还睁着眼睛。
“善思觉得呢。”季桑询问。
善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慎待他极好,陆愉是他的妹妹,善思也报仇了,便不会再多惦记。
季桑却笑:“姨姨不是要你谅解她。”
善思:“嗯?”
季桑道:“她虽改了,但从前的错处,还是错的,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去,善思不喜欢她,便不喜欢,不必因我们大人的言行就要谅解她,不必太过宽容。”
她伤害过善思,这一点毋庸置疑。
季桑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赵砚也道:“正是,善思不必勉强自己。”
他们也不会强迫善思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人有德行是好的,但若这些德行是被外人逼迫着遵守的,那难免要觉得疑惑和痛苦。
善思靠在季桑怀里,说道:“没事的,姨姨,我那时候伤心,后来就好了。”
他还给自己报仇了。
季桑搂着他道:“睡吧。”
善思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安置好这三个孩子,季桑道:“想来你也该回衙门了,善思今晚上就住在我这里。”
赵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辛苦你。”
季桑道:“不打紧,他懂事得很,平时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说起来也是他辛苦。”
季桑也问过善思这个问题。
但就像她和赵砚心甘情愿照顾他们一样,善思也是心甘情愿照顾弟弟妹妹的,他自己情愿,觉得很好。
赵砚道:“他今年比往年好多了。”
善思确实开朗许多,季桑也看出来了。
明月高悬,不必点灯,院子里都明晃晃的,他们能够看清彼此的神情。
季桑将赵砚送到门口。
赵砚似乎并不着急离开,季桑也不催促,等着他说话。
过了片刻,赵砚道:“你要招赘?”
季桑:“嗯?”
她要招赘?
赵砚:“我无意听到你跟陆慎说话。”
季桑笑道:“不是我,他忧心不知道要给妹妹找个什么样的,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我说你招赘算了。”
赵砚似乎是松了口气,又沉默了。
季桑站在台阶上,跟他平视:“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什么吗。”
赵砚也看着她。
季桑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若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说罢,季桑便关上了门。
季桑问过什么问题。
赵砚没有忘记。
他一直记着。
但他那时候不能给出确切的回答,即便是现在,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在有结果之前,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对他来说是如此,对季桑来说也是如此。
但既然季桑敢再问一次,那他怎么会让她失望。
季桑回屋躺下,却迟迟睡不着。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所以将选择推到了赵砚身上,好像这样,她就能够推卸责任一般。
但事实并非如此。
选择的责任依旧牢牢在她肩上,一点不能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