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桑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三个孩子已经再家里头等着了。
看见季桑回来,三人赶紧过来。
鹊儿道:“小姨,是不是外祖父又要逼你嫁人了!”
上回季老爷要把季桑送给何家那个傻儿子,兄妹俩在赵家住了好几天,这回一去又是一天,肯定是有大事。
善思和燕儿也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都很担忧。
季桑劳累太久,十分疲倦,挤出个笑容,道:“这倒不是,你们还记得不,外祖家里有个怀孕的王姨娘,她差点被人害了,我是去看她的,你们看我,衣服都来不及换,我得去换件衣服,再睡一会儿。”
赵砚虽然这回死不了,但他那伤,不养上大半个月,肯定是不能好的,现在告诉他们三个,也是平白叫孩子伤心,等好些再说吧。
季桑还有点心虚呢,她一般是不会对孩子扯谎的。
这还是头一回。
都怪赵砚,都是他的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三个孩子知道王姨娘有身孕,还是季桑的弟弟,因此都选择相信了。
善思赶紧道:“那姨姨快去换衣服,再吃点东西,晚上早点睡觉。”
季桑挨个摸摸头,笑道:“好,姨姨叫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昨晚上匆忙说了一句,只怕孩子们也担心她。
鹊儿忙说:“没有,小姨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对不起。”
说罢,几个孩子就推着季桑进屋去了。
莲娘赶紧问道:“姑娘,人没事了?”
季桑没好气道:“没死呢。”
莲娘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才给季桑拿衣服出来。
等陪着孩子吃完饭,季桑早早睡了。
吹了灯,鹊儿已经打起呵欠来了,但善思今晚上要和他一床睡觉,他还想和善思说话,不想睡这么早。
善思小声说道:“鹊儿,姨姨今天说假话了,你看出来没有?”
鹊儿呵欠打了一半,瞪大眼睛说道:“什么?”
小姨竟然说谎了?
不会吧,小姨怎么会骗他们。
他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啊!
“怎么会,哥哥,你是不是猜错了?”鹊儿说道。
善思十分冷静,说:“你觉得姨姨是更看重你和妹妹,还是那个王姨娘和弟弟。”
这答案毋庸置疑,季桑自然更看重周见鹊兄妹俩,他们是她的命根子。
鹊儿道:“这还用说。”
那季桑怎么会为了他们,抛下自己更心疼的孩子一天一夜,都没有打发人传个话回来呢。
这不合理。
善思接着说:“姨姨穿着绿色的衣服,你可能没有注意,我看见她袖子上有一块黑黑硬硬的东西,那是血干了。”
因着二叔受伤,善思非常有经验,一摸上去他就知道了。
只是他现在比从前更会遮掩,季桑又累了,这才没有注意到。
鹊儿这回彻底不困了,他皱着眉头,说:“谁流血了。”
善思十分冷静,说道:“今天送姨姨回来的马车,是陆叔叔的,我猜,应该是我二叔受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
以至于姨姨昨天晚上着急忙慌地出门,随口编了个理由。
鹊儿立刻揪心起来:“赵叔叔受伤了!”
鹊儿急得立刻想去找季桑,带他们去看赵砚。
善思笑笑,拉着他说:“姨姨都回来了,肯定我二叔平安无事,你别担心了。”
如果姨姨下午回来,是要把他们接走,那才是出大事了。
鹊儿听了这话,一把抱住善思:“哥哥,你哭吧,我看不见。”
善思一愣,回过神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他也抱着鹊儿,明明哭了,却还要笑着说:“没事,我没事,我二叔从前也受伤的,他从前都没事,这一回肯定也没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他抱着弟弟,眼泪无声落下来。
鹊儿学着季桑哄他们的样子,用手拍着善思的后背:“明天跟小姨说,咱们去看叔叔吧。”
善思道:“不,咱们不去,大人是不想我们担心,才不跟我们说的,并不是故意说谎,要是姨姨知道我什么都明白,她要为我伤心的,我不想姨姨为我伤心。”
他知道季桑多疼爱他,也知道二叔多也疼爱他。
有些事情,他知道了也没用,只会让大人操心。
既然这样,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其实今晚上,他都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弟弟的,但是善思忍不住。
他想有个人说说话,不然他太难受了,他要睡不着的。
鹊儿听他这样说,竟然也跟着抽噎起来:“哥哥,你真聪明。”
“傻弟弟,你怎么也哭了。”善思笑道。
鹊儿紧紧抱着他:“我不知道,我就是有点难受。”
他腾出一只手,捂着胸口。
善思却知道,这也叫心疼,这是弟弟心疼他这个哥哥。
善思沉默了一会:“对不起,没有让姨姨伤心,让你伤心了。”
“没有对不起,”鹊儿擦着眼泪,说:“如果我和小姨有一个人要伤心的话,那我来伤心就好了,小姨肯定为了赵叔叔伤心过了。”
“咱们是兄弟。”鹊儿又说。
善思摸摸弟弟的头,笑出了声来。
对,他们就是兄弟,跟别人家亲生的兄弟一样亲近。
善思又交代了,叫他不要在姨姨面前露出破绽来,两人这才睡下了。
季桑第二天早早起来,亲手给孩子做了饭,看他们吃饱喝足,送去武先生家里读书,这才安心。
赵砚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吃饭。
陆慎道:“你又要升官了,陛下得知竟然有人敢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作乱,大发雷霆,叫人彻底追查,你十分英勇,陛下很满意。”
赵砚垂眸,说道:“听说兴国公进宫了。”
陆慎脸上一僵,不说话了。
赵砚极厌恶兴国公,陆慎不想在他受伤的时候提起。
赵砚神色从容,说道:“也算他干了点人事。”
陆慎听到这话,道:“对,对。”
他心想,赵砚真是经受了磨砺了,前两年他提起兴国公,赵砚便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陆慎在心里对赵砚的兄嫂说道:你们看见没有,弟弟真是长大了,他真是受了许多委屈,你们夫妻俩要是在天有灵,赶紧保佑他,让他早点成家立业,过上安泰的日子,别再这样叫人担惊受怕了。
“对了,季桑照顾你一整夜,昨儿下午知道你没事,才回去的,你可别忘了这事。”陆慎提醒道。
他的意思是,让赵砚动作快点,趁季桑脑瓜子不清醒,人还糊涂着,赶紧把人娶进门来,不然等着姑娘回过神,又不想跟着赵砚过那等提心吊胆的日子,可就晚了。
季桑人家可是个明白姑娘,犯糊涂的时候不多。
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找个人给你保媒,人家姑娘可说了,没名没分的不行。”陆慎道。
赵砚沉默了许久,直到吃完饭,才道:“劳烦兄长。”
陆慎吐出一口气,心想劳烦什么,只要你能成亲,哥哥就是亲自去求季桑都不要紧。
赵砚见他如此,心中十分感慨。
就是亲哥哥,都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陆慎对他,真是掏肺掏肺。
“多谢你,哥。”赵砚道。
陆慎走过去,抬起手来,想到他身上有伤,又在肩膀上拍拍,并不说话。